第五章

「那不然今天我開車，你喝？」

「免！上回車子讓你開，我差點沒去見閻王。」他一口回絕。「你們柳家兩姊妹的開車技術全是殺手級——殺死別人不用雙手，只要用腳踩下油門的恐怖等級！我認命，看你喝就好！」

不是他在說，坐這女人的車簡直像是直通幽冥，該打方向燈的時候一定忘了打，該踩煞車的時候還會凸槌踩油門，心臟不好的坐一次就一命嗚呼哀哉，給這種人駕照根本等同發給她殺人執照，超可怕！

「那你還啰嗦什麼？」

這點自知之明柳萱琪也有，所以自從上回撞毀了他一台百萬名車之後，她也很認分地不再坐進駕駛座的位置了。

「客氣一點，我怎麼說也足足大了你五歲——」

「啊，我看見你的車了！」

柳萱琪根本沒聽他說話，剛好看見行人路號誌變綠，便開心地飛奔穿越無人馬路。

「魏奕曦，你腿那麼長，走路怎麼那麼慢？給我用跑的！」

她在馬路那端用雙手圈放嘴上朝他大喊，完全不計形象。

「怪了，這小鬼小時候明明好像滿怕我的，一見我就閃人，怎麼長大反而騎到我頭上來了？」

嘀咕歸嘀咕，他還當真反射性地依柳萱琪的要求，快步跑向她。

唉，誰教她不只是自己超級麻吉的寶貝妹妹，也是自己從小看到大的小鬼，再任性也無法對她置之不理。

欸，女人就是麻煩哪？

「欸，真是麻煩哪？」

魏奕曦從自家通往停車場的電梯鏡子裏看看自己，怎麼看怎麼不順眼，抓抓後腦勺，一臉煩悶。

「有你這種弟弟我才是麻煩！」

魏思誼一掌往他後腦勺巴下去，看起來力道超猛，其實有拿捏分寸，可不敢將家中獨子打成白痴。

「呋！現在是你找我麻煩，又不是我找你麻煩……」

魏奕曦不舒服地扯扯脖子上拴着的條紋領帶。一身西裝筆挺根本不是他的穿着風格，T恤、牛仔褲、外加一雙舒適球鞋才是他的最愛，這身打扮害他渾身不對勁。

「你以為我愛找你麻煩？要不是老媽和老爸急着抱孫，一直叫我幫你物色對象，我還懶得專程來台北押你去相親，又造孽幫你介紹哩！」

魏家大姊以嘴毒出名，損起自己老弟來一點都不留情。

「一天到晚窩在家裏畫些妖魔鬼怪，做的全是些青面獠牙的怪物，我要是你女朋友，肯定一進你房裏就倒彈三步，懷疑你是個變態。」

「姊，你出嫁之後已經多久沒進過我房裏了？說得跟真的一樣。」魏奕曦悻悻地回她一句。

他的公仔設計走的是奇幻藝術風，一開始的確是以栩栩如生的怪獸角色受到大家矚目，雖然跟療愈系公仔相比算是小眾市場，卻也因為獨特性而擁有一批死忠支持者。

其中，更出現一名令他意想不到的粉絲。荷里活的科幻片大導欣賞他的作品，親自向製片公司推薦由他設計電影宣傳公仔，因緣際會讓在台灣初露鋒芒的他瞬間打開國際市場，立即聲名大噪。

除了實力，他比更多一樣努力的同行多了份難得的運氣，所以他不敢因此自滿、自傲，除了遠赴國外繼續修讀設計學位，也曾行囊一背便單槍匹馬地跑遍世界觀摩別人的設計製作，拜訪業界大師辛苦學藝。

如今他擁有自己的設計團隊，作品早已不局限於同一類型，只是大姊對公仔毫無興趣，不知有多久沒留心過他的設計，印象還停留在他年輕時爆紅的魔獸系列罷了。

「我不用進去也知道，就算沒像當年擺滿整間、三百六十度都有怪物盯着我打掃那麼恐怖，但擺在架上的怪獸也絕對不會少於百隻。」

所以當年出嫁時她不曉得有多開心，這輩子她再也不必聽從老媽命令，踏入老弟那間每每令她毛骨悚然的「妖獸世界」打掃了？

這回魏奕曦不反駁了，他從十九歲一頭栽進公仔設計到如今已過十一年，從玩票性質到專職，設計過的怪獸公仔何止百隻？再加上他在台灣搜集及遠赴世界各地買回的，搞不好早已破千隻了。

雖然他將生活重心移到北部后，也搬了一些公仔過去，還將一部分裝箱封存，沒一一擺在房內的展示架上，但是，那些寶貝的確全「待」在他屋裏的各個角落沒錯……

「反正，這次你給我牢牢記住，不準跟相親對象講解你的設計，也絕對禁止拿出手機讓人家看你畫的圖！」魏大姊挑眉瞪眼，警告意味十足。「我跟對方說你是很有童心的玩具設計師，其餘的沒解釋太多，第一次見面你要跟女方談天、談地、談放屁都好，就是不要談設計，不然我宰了你！」

「唉？」

魏奕曦嘆口長氣代表同意，省得從小到大打他後腦勺打得很順手的大姊，忍不住手癢又來一掌。

這已經是他二十七歲以來的第三十三次相親，集滿五十能不能換公仔一隻啊？

欸，女人真是麻煩哪？

【第三章】

氣象報告說今天是晴朗無雲的大好天氣，魏奕曦卻始終覺得自己烏雲罩頂，一不小心還可能被雷劈。

「……呵呵呵？是啊，別看我這個弟弟長得像只熊一樣又高又壯，其實性格溫柔又體貼，我那對雙胞胎一聽要去外婆家找舅舅玩，不用催就一個個爭先恐後爬上車，要他們回家是哭着上車的！」

「這麼有孩子緣啊？想必魏先生一定很有耐心、又會哄人，孩子們才會那麼喜歡他。」

「是啊，我這個弟弟就是喜歡孩子，不然怎麼會去當玩具設計師呢？呵呵呵？」

太厲害了！居然唬爛到這種程度還能臉不紅、氣不喘……

魏奕曦佩服地瞄了眼老姊，為了推銷自家老弟真的是指鹿為馬、鬼話連篇，臉上還找不着一絲心虛表情，如此高超的演技，難怪連堂堂大律師都能被她拐來當老公。

他性格溫柔體貼？

琺！他可是魏奕曦魏大爺，誰不知道急躁又沒耐性正是他的本性，「溫柔體貼」這四個字只有在製作公仔時才會閃現，其它時候想瞧見得看他心情了。

至於老姊那一對雙胞胎喜歡他？

哼！那一雙混世魔王是對他房裏的寶貝愛不釋手，急着回來看他補上哪些新貨，千方百計要將那些公仔「挾帶出境」；哭着上車也不是捨不得離開舅舅，而是每回都被他眼捷手快活逮痛扁，只能兩手空空地哭着回家。

當然，這些事實他得昧着良心守口如瓶，要是膽敢反駁其中任何一句，把女方嚇得當場退席，大姊絕對會上演獅吼功，罵得他狗血淋頭，然後回家向老媽告狀，接着又是一頓聯合批判——

魏奕曦打了個冷顫，與其如此，他還是閉嘴比較安全。

「請問魏先生都設計些什麼樣的玩具？女生玩的娃娃，還是男生玩的小飛機、小汽車那些？我還滿想看看的。」

他才剛決定少說為妙，沒想到和他相親的李小姐不開口則已，一開口便直接切入重點。

對方是位幼教老師，圓圓的臉蛋加上柔細嗓音，感覺性情十分溫柔，對他的印象似乎也不錯，粉頰上始終掛着淺笑。

但是對他的職業有興趣，想看他的作品——呃，這下麻煩可就大了……

「我——」

「沒什麼啦！」魏思誼搶先開口。「我弟就是設計一些小男生玩的小玩具，很普通，沒什麼特別的，只是餬口飯吃嘛！不過收入倒是挺不錯的。對了，李小姐是幼兒園老師，一定特別喜歡孩子吧？有沒有想過將來要生幾個孩子？」

「嗯，我很喜歡和小孩子相處……」

魏奕曦鬆了口氣，有夠佩服老姊四兩撥千斤、立刻轉移話題的機智反應。從跨越調皮搗蛋的童年階段后，要他不多話還行；要說假話，他就痛苦萬分了。

「鈴？」

一陣音樂聲突然響起，魏奕曦發現是自己的手機鈴聲，看了看來電顯示，是工作室助理打來的。

「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

「待會兒再回就好了。」

魏思誼皮笑肉不笑地輕聲提醒，其實心裏的OS是：「你這小子幹麼不一開始就關機？現在氣氛正好接什麼鳥機！」

「我知會過助理，有要緊事才能打來。」他可不是閑閑沒事等相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