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柳萱琪手指在手機屏幕上滑動，撥出電話，響了幾聲沒等對方接聽，便切斷通訊，將手機放入馬鞍包里，接着為自己化上淡妝。

畢竟她也算是有點知名度的模特兒，淡妝示人已經成了一種習慣，就像是戴上面具，可以讓她輕鬆不少，至少不必擔心在八卦小報看見自己的素顏被放大、還刻意突顯鼻樑邊幾顆雀斑的照片。

妝容OK了，她起身離開化妝室，邊和棚內一些還沒離去的工作人員點頭打招呼，邊加快腳步走向大門，畢竟難得能提早收工，她還想和某人去喝杯小酒放鬆。

「嗨，Stella!」

才下樓，一個人影突然閃至，擋住她去路，卻不是她方才想的「某人」。

「嗨，你還沒走啊？」柳萱琪掛起應付的職業笑容。

攔路的是今天和她合拍MV的新人歌手，但說到合作，兩人唯一的一場對手戲只有隔着玻璃窗親吻，其餘時間全是各拍各的畫面。

拍攝的時候，他時不時地找空檔和她攀談，像是對她十分感興趣，可惜自己前一位分手的男友和他一樣是陰柔型的花美男，自戀又花心，讓她目前對這類型特別反感；加上她向來對年紀小的「弟弟」沒興趣，大家還是保持工作上的簡單關係就好。

何況，他表現得太積極了，反倒讓她不得不多加提防。

「今天跟你合作很愉快，祝你唱片大賣。」她假裝低頭看一下表。「時間不早，我先走嘍，bye!」

「等一下！」對方不氣餒，堆着滿臉笑跟上。「才十一點，時間還早，我請你吃宵夜。」

「不了，我正在節食。」

「你身材已經夠好了，哪還需要節食？不然一起去喝杯咖啡？」

「這個時間喝咖啡，我明天早上醒來會水腫，不上相。」她存心拒絕，但說的也是實話。

「那——」

「萱琪！」

一聲宏亮呼喚打斷了男歌手的詢問，兩人同時往大廳門口望去，一位擁有籃球員身高和健身教練體魄的男子，正筆直朝他們而來。

「那是我乾哥。」柳萱琪以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他今天剛好在附近和朋友聚餐，順道來接我。待會兒你千萬別亂說話，他脾氣暴躁，還是空手道高手，一掌就能劈八塊磚——」

「都幾點了你還在這裏哈啦？到底要我在外頭等多久？：」

魏奕_橫眉豎目地嚷她一句，隨即黑着臉瞪向她身旁的男子——

「今天和你合作很愉快，那我先走了，改天再連絡。」

男歌手被他一眼瞪得腳發軟，飛快撂下一串話便連忙走人。

「改天再連絡？那人是誰？跟你很熟嗎？」魏奕曦音調越提越高。「還是又遇上那種死纏爛打、欠扁的癩蛤蟆——」

「不用演了，人已經溜了。」柳萱琪笑着告訴他。

「這麼快？」他回頭看，還真是完全看不見對方的身影。「這個比上次那個還沒膽，搞不好已經嚇到尿褲子了。」

魏奕曦不必問就知道，柳萱琪肯定又是拿出他脾氣暴戾，還是空手道高手，一掌就能劈八塊磚那套說辭唬人，搭配他高大雄壯的「漢草」，還真沒幾個能鎮定面對。

「呵，我看也是，又一個有色無膽的。」

「再怎麼有色無膽，一樣是個隨時能撲倒你的大男人。」魏奕曦沒好氣地斜睨她一眼。「叫你換工作怎麼就是不聽話？」

他怎麼都想不到，小時候那個丑不拉嘰的「河童」，長大后居然會整個脫胎換骨，還走上模特兒的道路，成了小有人氣的名模。

只不過她變得再漂亮，在他眼裏依然是個拗脾氣的小鬼，他和柳家人的態度一致，全都不喜歡她做這行，錢雖然賺得多，風險也多很多，加上一些子虛烏有的流言蜚語，每每聽了就讓人火冒三丈！

「喂，乾哥是喊假的，你還真當自己是我大哥，又開始訓話啦？」柳萱琪唇一撇，可不想聽人說教。「我答應過我爸媽，結婚之後就轉行，現在我又還沒嫁人，幹麼重提這件事？雞婆！」

「要不是關心你，誰理你死活？」他被罵得臉黑黑。「也不想想我是為了誰接到一通電話、收到一個暗號就立刻趕來英雄救美？當我閑閑沒事嗎？真是好心沒好報！」

提及這，柳萱琪還真有點心虛。

方才那位男歌手殷勤過度，有些詭異，不能排除對方想要故意和自己傳緋聞、炒新聞。畢竟除去名模身分，她還是「曼姿企業」總裁柳牧澤的親妹妹。

最近大哥才和自家內衣代言人傳出緋聞，消息炒得沸沸揚揚，這時間如果連她也蹚入這渾水，各家報章雜誌的八卦版面會有多豐富？光是頭像連連看就可以畫上大半張，的確是宣傳造勢的大好時機。

因此，她不得不防。找兩個哥哥幫忙「斬桃花」，肯定是自找罵挨，因為打從兩年前她差點被心懷不軌的廣告商灌醉胡來后，全家人都反對她繼續從事這行，只是拗不過她的堅持才勉強同意，要是讓他們知道又有可疑男子試圖纏上，肯定會再說服她放棄模特兒事業。

她不笨，所以遇上這種事，一向都找魏奕曦幫忙解決，畢竟當年是他開口說要做朋友，為朋友兩肋插刀都行；加上兩人為了工作方便都搬來台北居住，找他也比找家人方便。

呃，好吧，憑良心說，也沒那麼方便。

身為知名公仔設計師，他也有他要開的會、要吃的飯局、要一把抓住的靈感，可是因為擔心來遲一步會害她發生萬劫不復的慘事，只要她打通電話叫他幫忙，無論人在多遠、正在處理多重要的事，魏奕曦從沒讓她失望過。

今天她事先打了通電話，跟他說明可能發生的情形，知道他就在附近和模型製造商開會，講好以幾聲鈴聲為暗號，要他聽見手機暗號聲響再過來。但依他趕來的速度推斷，這人大概早早就結束會議，在門外候着——老實說朋友做到這樣，也真是「揪感心」啦！

「是喔？那為了報答你，我以身相許，嫁給你好了。」她存心開他玩笑。

「什麼？我打死不要！」

魏奕曦聽見這段話的瞬間，全身立即竄起一股寒意，即使明知是玩笑話，仍舊非常認真又快速地否決到底。

他又不是頭殼壞去，柳萱琪是他超級麻吉的寶貝妹妹，自己和柳家上上下下的交情也都不錯，要交往等同抱着一定會簽結婚證書的心態，否則分手了就相當於和柳家人全「分手」，損失太慘重，他承受不起。

即便不提這個，他和柳萱琪也不可能啦！

自己向來欣賞的都是那種嬌小可愛、說話輕聲細語又溫柔——反正就是和他家裏那些姊妹們完全相反的類型。

即便去掉外表嬌不嬌小、可不可愛的問題，光是柳萱琪那「恰北北」的個性就令他退避三舍，當妹妹很OK，當情人那他真是很想不開，肯定一輩子都被她牽着鼻子走，所以他想都沒想過彼此之間會有任何一丁點可能——

不對，是想都不敢想！那比夢見被鬼壓還可怕呀？

「你嫁我那不叫報答，叫恩將仇報才對吧？」他非常貼切地向她表達自己的「恐懼」。

「去你的！」

柳萱琪聽了好氣又好笑，忍不住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罵他一句。

她當然只是隨口說說，這男人打從她五歲就「警告」過自己休想嫁給他，之後更幾回「提醒」自己千萬別愛上他，讓她氣得牙痒痒的，不知道他哪來的自信，覺得她會愛上一隻「野獸」？

她夢想中的白馬王子可是聰明睿智、風度翩翩、談吐有禮‘斯文高瘦，那隻野獸從來不在她的考慮範圍內，連邊邊都沾不上，這輩子就只有當她朋友的分，嫁給他？除非她瘋了！

「嘖嘖，名模說話這麼粗魯？」

魏奕曦忍不住笑起來，這女人在自己面前真的是毫不在乎形象，「真」得有夠徹底。

「我下班了，現在不是什麼名模，是柳萱琪本尊。好啦、好啦，不啰嗦，我請你喝酒當賠罪。」柳萱琪豪氣地說完，便扯着他的衣袖往外走。

「誰陪誰喝酒說清楚，我要開車根本不能喝，哪一次不是我灌果汁看着你喝到爽？」抗議歸抗議，魏奕曦還是乖乖地跟着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