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為了暗中追查汝州別駕——羅榮耀的罪證,這半個月來,阿衛壓根兒連休息的時候也沒有,好不容易終於查到能將羅別駕定罪的鐵證,纖纖卻在這時失蹤,所有人又急又慌,阿衛身為監察御史不能因公徇私,非得依法先將羅別駕緝捕到案,因此才會心有旁鶩,一時疏忽被人砍了一刀。
羅榮耀眼看大勢已去,不須用刑什麽都招了,連帶也招出囚禁纖纖的貨船,以及開船時間。
得知纖纖下落,深怕開船時間會提舊,阿衛連傷勢都不顧,竟連夜快馬加鞭自汝州趕回河南府,不料卻因為過度操勞、失血過多而不支倒地,大夫耳提面命他要好生休養,就連上官大人也嚴肅命令他暫時養傷,不許再亂來。
因此在上官大人的調派之下,由他繼續扮成女人想辦法混入貨船,以確保雲纖纖和其他少女、孩童的性命為優先;若是不能混入貨船,也須設法靠近貨船,確保雲纖纖等人的安危,幸虧那些人口販子盯了他好幾天,終於將他擄上貨船。
而上官大人也暗中帶兵包抄河港,一切就等他們裏應外合,便能將所有人一舉逮捕,不料阿衛為了親自讓實纖纖的安危,竟不顧大夫的叮囑和上官大人的命令,硬是負傷偷偷參與這次的救援,真是……真是蠢斃了!
「我幫忙開路,你先帶雲姑娘上岸,這些個混帳王八蛋,一個都不能讓他們跑了。」他強忍罵人的衝動,一馬當先地拿着鐵鍬衝到前頭,決定先讓好友帶着雲纖纖安全上岸。
上官衛沒有拒絕好友的好意,提刀握緊纖纖的手跟上他的腳步,心知肚明此地確實不宜久待。
「軍籌,謝謝。」前進的同時,他由衷感激道謝。
「哼,我這只是將功贖罪,欠你的我都還了,往後不準再逼我扮女人了。」
「當然,『我』絕對不會再這麽做了。」上官衛信誓旦旦的保證。
「這還差不多。」范軍籌沒聽出他藏在話間的陷阱,開心的露出笑容。
然而一旁的纖纖卻不禁睜大眼,一下就聽出上官衛的弦外之音。
因為衛哥哥的出現,她再也不害怕,縱然未脫離險境,但只要待在他身邊,她相信再大的危機都能化險為夷,所以她才能冷靜地聽出他的陰謀。
衛哥哥不逼他,但不代表其他人不會啊,范公子壓根兒就是被騙了!
只是話說回來,扮成女人不是范公子的嗜好嗎?衛哥哥為什麽還要逼他呢?
縱然滿心疑惑,纖纖明白此刻不是發問的時候,船艙外的打鬥聲是那麽的激烈,或高或低的哀鳴聲此起彼落,其中還間雜重物落水的聲音,可見那幫人口販子是多麽頑強,即使面對官兵包圍仍然頑強抵抗。
在范軍籌和上官衛的雙重保護下,她迅速步上木梯來到了甲板上,放眼望去,就見紅霞滿天,艷紅的太陽半沉在大河的另一頭,將大地暈染得遍地艷紅。
然而甲板上的人口販子彷彿覺得這樣的艷紅還不夠,竟然不斷揮舞刀劍與數十名官兵激烈抵抗,甲板上、船舷上、桅杆上,到處可見斑斑血跡,那鮮艷的猩紅映入眼帘,就讓人打從心底發寒。
「阿衛,這邊!」范軍籌拿着鐵鍬殺出了一條血路。
上官衛聞言,立刻橫抱起纖纖往前沖,不料說時遲、那時快,一把大刀從眼前射了過來,當范軍籌發現時已經來不及,幸虧上官衛反應敏捷,抱着纖纖瞬間側頭一偏,在千鈞一髮間避開了危險。
接着更多刀光劍影揮來,上官衛都俐落的避了開來,一路將纖纖安全的送到了岸上,只是雙腳才落了地,纖纖卻忽然發現身上的衣裳也染了血跡。
血?
為什麽會有血?
她明明就沒受傷,也沒有沾到……玲瓏的心思驀地一轉,瞬間有了答案,只見她臉色大變,迅速轉身,朝那即使上了岸也始終自己身體滴水不漏地保護她的男人大叫。
「衛哥哥,你受傷了是不是?是不是?」她臉色蒼白如紙,遠比發現自己被關在鐵牢籠里時還要驚慌,不顧岸邊還有幾十雙眼睛在看,一雙小手幾乎是顫抖的摸身他身上的黑衫。
「我沒事。」他連忙握住她的手。
她才不信,一雙雪白小手掙開他的執握,非要弄清楚他到底有沒有受傷。
范軍籌還在船尾斷後,統領數十官兵的上官召也站在船頭髮號施令,纖纖卻在眾目睽睽之下,對他不客氣的上下其手,果不期然的在他左袖上摸到了溫熱濕濡的鮮血。
看着小臉瞬間又後幾分,上官衛就知道自己受傷的事瞞不住了。
「你都流血了,還說沒事!」一顆顆豆大的淚水,已擠在眼眶邊等着墜落。
「我真的沒事。」他暗中徐徐吐氣,強忍着傷口裂開的劇痛。「只是傷口有些裂開了,我還挺得住。」若不是有十足的把握,他絕不會貿然闖入戰區,害得自己再次受傷事小,若是因此牽連戰友就不好了。
「騙人!」她哽咽叫着,連忙捉着他沒受傷的右手,對着在岸邊守備並治療傷患的官兵們大喊求救。「他受傷了,誰來幫幫忙,誰來幫幫忙?」
美人落淚原就惹人憐惜,更遑論是個天仙美人哭喊着求救,任誰都無法漠視不理,縱然據說受傷的上官衛只是有些蒼白虛弱,還能硬挺挺的站着,仍有兩名官兵殷勤的跑了過來,想要扶着上官衛去醫治。
「纖纖,我真的沒事。」上官衛拒絕讓人攙扶,並非礙於無聊的男性自尊,而是無法忍受那兩名官兵大獻殷勤的模樣。
「你流了那麽多血怎麽可能沒事?」一顆顆豆大的淚珠終於嘩啦嘩啦的落了下來。「你要是有個萬一我怎麽辦?是你親口承諾要娶我為妻的,不准你食言而肥,我不許你出事……嗚嗚……」
纖纖哭得梨花帶雨,害怕失去他的恐懼是那樣的深,饒是鐵石心腸的人也挨不住她的眼淚,上官衛愛她入骨,又豈能忍受她擔心難過,只好嘆了口氣,讓兩名官兵攙扶着他轉身。
眼看他終於肯接受治療,纖纖這才寬了心,立刻邁開腳步跟上,不料就在所有人將注意力調回手邊事務上時,一名受傷落水的人口販子卻在暗中游上了岸,趁着所有人不備之際,竟瞬間撲向了纖纖。
當上官衛察覺有殺氣接近時,已是慢了一步!
「啊!」纖纖發出叫聲,雪白的頸子瞬間被人抵上了一把刀。
「放開她!」上官衛瞳眸驟縮,立刻掙開身旁的兩名官兵,縱然擔心纖纖的安危卻不敢貿然靠近。
「不可能!」那人口販子陰狠拒絕,赫然是當初扛着圓木桶進入船艙,被人稱作老大的男人。「既然事蹟敗露,那麽拉個人陪葬也快活!」
男人瘋狂大笑,話沒說完,手中大刀已高高舉起,所有人心急如焚卻偏偏束手無策,上官衛瞬間邁開了腳步沖向纖纖,只求自己腳步夠快,能讓刀鋒落在自己的身上。
不料纖纖的動作比他更快,只見她猝不及防的弓起手肘,奮力往後一撞,趁着男人重心失衡的瞬間,快帶旋身抬起右腳,卯足全身力量狠狠朝男人的胯下踹了過去——
所有人都親眼目睹了這一幕。
甚至就連貨船上打了勝仗的上官召、范軍籌,和無數官兵都清楚看見了。
得意的笑聲瞬間嘎然而止,男人連唉痛的餘力也沒有,大刀落地,兩眼翻白就倒在了地上,一張臉乍青又白,扭曲得就像是被人用力搓揉過的紙團,所有官兵見狀,不禁立刻伸手護住胯下,就怕下一個受害的人會是自己。
老天,他們從來不知道,原來仙女也是會殺人的。
而且還是用這麽慘無人道的方法!
「王八蛋!大混蛋!誰叫你們擄了那麽多人!誰叫你們傷了衛哥哥!」纖纖渾然不覺自己已成了注目焦點,怒氣沖沖的抬着小腳,每說一句話,小腳就狠狠往男人身上猛踹,想到那些被關在牢籠里的少女、孩童,想到上官衛手臂上的鮮血,就恨不得把男人踩扁。
「纖纖,別踹了。」上官衛連忙阻止她。
「都是他們害你受傷的!」說話的同時她又補了一腳,美麗的小臉泫然欲泣,想起他身上的鮮血眼眶又紅了。「你都不知道那些姑娘、孩子有多害怕、多虛弱,這些人口販子壓根兒就是人渣!」語畢,她又氣呼呼的補了好幾腳,將孩童時期他教給她的防身術落實個徹底,甚至不忘執行「斬草除根」的基本法則,絕對不給死灰復燃的機會,來個絕地大反撲。
眼看她如此受教,不但能夠臨危不亂救自己脫離險境,還能牢牢記得他教過後每一件事,上官衛縱然備感安慰,卻不得不迅速架着她離開昏迷不醒的男人,就怕她真的將人踹死。
何況他身上有傷,其實是昨日到汝州緝捕羅加駕時遭人砍傷,與這些人口販子無關,冤有頭債有主,實在不能讓她報錯了仇。
只是此時此刻纖纖早已氣壞了,縱然他有心解釋恐怕她也聽不下,無可奈何下他只好低叫一聲,佯裝痛苦的捂上鮮血淋漓的左手臂。
「衛哥哥,你怎麽了?」這一招效果顯着,纖纖果然立刻就忘了生氣,心急如焚的扶住他。
「傷口似乎裂得更大了。」他痛得氣喘吁吁。
纖纖急得又想哭了,可這次她死命的忍着淚水,對着愣在一旁的官兵們發號施令。「快,快去找大夫,你過來幫我攙着衛哥哥,你過來包紮止血,還有你,還愣着做什麽,快把這壞蛋綁起來啊!」
沒有一個人有膽子遲疑,所有官兵在纖纖的指示下,尋事執行她的命令,臉上再也沒有迷戀,只有濃濃的敬畏。
上官衛看在眼裏,差點就要放聲大笑。
知道纖纖是一戰成名了,經過方才那一踹,所有目睹一切的男人都會牢牢的記住她,從今以後再也不會有人敢覬覦她、甚至染指她了。
「沒事吧?」不知不覺中,上官召和范軍籌也回到了岸上,一同來到纖纖的身邊,關心地看著兒子的傷勢。
「沒事。」上官衛實在藏不住眼裏的笑意,縱然連着三日三夜沒睡,又受了重傷,卻是甘之如飴。
「阿衛……」范軍籌在一旁嘆了口氣,非常憐憫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終於知道你為什麽這麽怕她誤會了,從今以後你可要多多保重哪!」他謹慎的壓低嗓音,語重心長的安慰,暗中發誓這一輩子絕對都不能惹雲纖纖生氣。
方才那一幕,終於讓他見識到她的可怕,真的不小心不行哪。
上官衛但笑不語,只是緊緊握住纖纖的小手,任由她含着淚上上下下檢查自己。
她是他的寶,永永遠遠的心頭寶,他絕對不能失去她,只要她平安無事,再大的傷、再大的痛他都能忍。
這雙小手,這輩子他永遠永遠不會放。
汝州別駕羅榮耀就逮後,上官召以河南府府尹之權,派兵到羅家大肆搜索,果然從密窖中搜出為數不少的帳冊名單。
名單上頭全記載了與羅榮耀掛勾人口販子、牙婆、妓院、船夫,其中甚至還有不少與他合作的朝廷官員,大大損傷了朝廷顏面。
因為茲事體大,龍顏大怒,下令整個案子必須徹查清楚,凡是與羅榮耀有所掛鈎的一干人等全都不能放過,而那些已被強擄賣出的少女、孩子也必須儘早救回。
聖旨一下,各州各縣全都雷霆掃蕩,全面清查縣內所有青樓窯子、戶口人家,一一查對每戶人口,若有不法,一律依法辦理。
上官衛身為洛陽縣城戶佐,自然應該奉旨辦事,但整個洛陽縣裏誰不知道他為了協助上官召破案,在緝捕羅榮耀時受了重傷,因此洛陽縣令便將這份工作交到了他人手中,要他暫時不用憂心公務,好好的在家裏休息養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