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抱着自己的胸口,史書黛終於再也隱藏不住內心的恐懼。
每天每天,他總是一臉無所謂的來到她家,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每天每天,她都得裝作若無其事幫他搽藥,配合著他演戲,直到今天,當她親眼看見那個人手中拿着刀,而他則是血淋淋的衝出家門外時,她再也無法承受失去他的恐懼。
「這件事,不要告訴別人。」看着渾身顫抖、臉色蒼白的史書黛,霍綸的臉上閃過好幾種情緒,但是五秒之後,他卻選擇拂袖離去。
「別走!不要回去,你爸爸他今天又喝醉了,他會傷害你的!」她快步的抓住他,不願他再回去受罪。
「我說過,那是我的事,你管不着。」他卻冷漠的揮開她的手,然後拉開紗門,大步的走出屋外。
「別走!回來!」顧不得自己沒有穿鞋,她立刻追了出去。
她有預感,如果今天她讓他走的話,他就不會再來找她了。
驕傲如他,永遠都不會再來找她了!
史書黛邊哭邊追,熾燙的柏油路燙傷了柔軟的腳底,她卻不在乎,她只想挽回前方那傲然卻孤獨的身影,然而前方霍綸卻似乎是鐵了心不讓她跟上,幾個大大的步伐,她便失去了他的身影。
「啊!」
腳底不知是踩到了什麼尖銳的東西,纖細的身體陡然倒地。
看着傷痕纍纍的腳尖,史書黛甚至連察看傷口的慾望都沒有。
她只是抱着雙膝,絕望的將頭埋進腿間,不斷的啜泣着,直到身前傳來懊惱的嘆息,直到她被摟進一道溫暖的懷抱。
「不要哭……」
霍綸還是回來了。
最後,他還是放不下,哭泣中的她。
「對不起,你不要走……」史書黛卧在他的懷裏哭泣,身體顫抖得像是無助的落葉。
「我不會走的。」薄唇逸出一聲嘆息。
「我……不是故意要說出來的,我只是……太害怕……」她抬頭哽咽解釋。
「我知道。」他更加抱緊她,臉上的表情複雜難懂,許久之後,才又開口:「自從我母親離家后,我父親就是我唯一的親人了,對我而言,他很重要。」
「可是他在傷害你……」
「他只是喝得太醉,他不是存心的,其實沒喝醉的時候,他算是一個好父親。」他連忙解釋:「最近我努力的說服他去戒酒,雖然他不太能接受,不過我相信總有一天他會想通的,到那時,他就會清醒的。」
「所以在那之前,你都要這樣子忍受?」史書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我不能遺棄他,他是我唯一的親人。」
他懂她的憂慮,也懂她的不舍,但是他無法奢求再多了。
即使家不像家,日子難堪又難過,但至少他還有個親人,那證明,他並不是被完全遺棄的,所以相對的,他也不能遺棄那養育他長大的親人。
史書黛又哭了,哭他的固執,也哭自己的不懂事。
都是她,是她把事情搞砸到這種地步的!
咬着下唇,她懊惱的勒令自己不準再哭,再也不想讓他感到為難。
「好,那你答應我,你一定要好好保護自己。」她強打起精神,然後任由他將自己自地上拉起。
「我早跟你說過,我很能打的,方圓百里,沒有人是我的對手。」他露出爽朗的微笑,希望她能夠不再那麼憂慮。
而她,知道他的用意,正想露笑,卻突然聽見前方有摩托車的引擎聲傳來,一愣,她本能的越過他的身軀,側頭往前方望去。
「咦?那不是你的摩……」史書黛話還沒說完,霍綸早已轉過身了。
那熟悉的引擎聲,怎麼聽都屬於他的摩托車。
只是,他還沒上班,是誰偷騎他的摩托車?
如蒼鷹般銳利的黑眸往前一望,瞬間就認出那一百公尺外,跨坐在摩托車上那抹瘦削身影是誰了。
「那個人好像是你爸爸。」史書黛也認出騎士的身份了。「可是,他的樣子好像怪怪的……」
在你媽媽不要我們的那一天起,這個家早就毀了!
你以為是誰拉拔你到這麼大,這個家早就毀了!
逆子!你以為自己又好到哪裏去了?告訴你,其實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孩子,你是你媽媽帶來的拖油瓶!
我不要活了,真的不要活了!而你這個拖油瓶,我也要一併帶走,這是我對你媽媽的報復!報復!
耳邊,無預警響起熟悉的吼叫聲。
那是最近幾天,父親狂醉時吐露的秘密,也是他最隱諱、最不欲人知的秘密……
望着不遠處,那雙充滿決絕的黑眸,霍綸的身體,重重的晃蕩了一下。
「霍綸,你爸爸不對勁!」史書黛迅速拉起霍綸的大手,想把他拖走。
從來沒有人會在眷村裡飆車,更別說那個人此刻的表情猙獰得好恐怖!
他瞪着霍綸,緊緊不放,就像是——
「霍綸,我們快走!」
自從出生后,史書黛從來沒有恨過自己力不如人,直到現在!
打遍天下無敵手的霍綸就像中邪似的,任憑她怎麼拖都拖不動,彷彿就好像……就好像是……
止住的淚水,在瞬間迅速潰堤。
看着眼前不動如山的身影,顫抖的粉唇逸出一聲哽咽,接着下一秒,史書黛毅然決然的放開了手中的大掌——
看着那突然出現在前方的纖細身影,霍綸的心幾乎在瞬間被凍結了。
「書書?」他迅速的伸出手,想要拉回那朝機車奔去的身影,卻只握到一截衣袖,然後他看見了……
親眼看見他的父親,騎着他的機車,以玉石俱焚的瘋狂速度,撞上了那個以身體扞衛他的女孩——
「不——」
【第九章】
幾乎是同樣的場景,為什麼,他總是慢了一步……
瞪着眼前的病房,紀綸挫敗的用手擊了下牆壁,接着懊悔的低下了頭。
「紀先生?」
耳邊,忽然傳來不熟悉的嗓音,紀綸迅速轉過頭,這才發現喚住他的,正是剛從病房走出的史大年。
「史伯伯。」他禮貌上喚了一聲,臉上卻撐不起笑容。
「剛剛情況亂七八糟的,我沒能好好謝謝你,真是不好意思啊。」史大年抱歉的說著。
因為是車禍意外,警察還到醫院來做筆錄,而身為唯一目擊者的紀綸自然得幫忙協助做筆錄,誰知筆錄做到一半,村裏的人卻扭着一名男人到醫院來,說是車禍發生前幾秒,有人從廚房的窗戶看見那名男人追着書黛跑,書黛似乎就是逃避他,才會沒注意路況而發生車禍。
結果警察盤問之下,竟發現該名男人就是查緝許久的大安之狼。
這樣的案外案,讓眾人一陣嘩然,也讓現場變得混亂不已。
他在醫院內陪伴急救中的女兒,紀綸在醫院外協助警方,好不容易兩邊部安定下來了,他才有機會道謝。
「可是我還是慢了一步。」紀綸面如槁木地說。
「別這麼說,雖然是出了車禍,不過只是輕微的腦震蕩,醫生也說過,只要休養幾天,就可以出院了。」
看出紀綸的自責,樂觀的史大年連忙安慰,不過紀綸並沒有好過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