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王爺看完這舞,評論道:「這舞乍看很喜樂,但實際上卻透着一股歷盡世情的滄桑炎涼。」
王妃當時笑道:「王爺真乃我的知音也,總是能看出我要表達的意境。」
蓁兒能感覺得出,王妃在面對王爺時,已不像原先那樣排斥。
「我沒在等他,我只是在賞雪。」趙如曦不願承認。
習慣這種事很神奇,如果連着幾天都在同一時間做同樣的事,接下來一到那個時間,就會不由自主的想去做那件事,如果沒做,就會覺得渾身不對勁,這就是心理學所說的制約。
她好像被沙浪辰給制約了。
他這幾天每天都固定在申時過來看她跳舞,今天突然沒來,讓在昨晚已事先想好今天要跳什麼舞給他看的趙如曦有點小小的失落。
道就好像跟朋友約好要出去玩,你已經做好準備,結果對方卻突然說不去了,會感到失望一樣。
「既然王妃沒在等王爺,這會兒風雪越來越大,王妃還是別待在窗子邊,免得着涼。」蓁兒勸道。她很擔心王妃原本就不好的身子,一旦受涼,會更加嚴重。
「嗯。」趙如曦正要轉身離開窗邊,忽然膘見沙浪辰的身影出現在視線里,她旋即喜道:「他來了。」
她沒發覺自己在覷見他的那一瞬間,心情一下子從只有五燭光的亮度,嗖的竄到一百燭光那麼亮,也不自覺的錠放愉快的笑意。
蓁兒望過去,看見真的是王爺,急忙回頭朝琬琬和芙蓉吩咐,「王爺來了,快準備準備。」該沏茶的沏茶、該拿琴的拿琴。
但下一瞬,沙浪辰忽然停下腳步,因為冰夫人和燕夫人突然過來,一左一右的侍立在他身邊,纏着他似是在說什麼。
距離太遠,趙如曦聽不清楚,只見不久之後,沙浪辰便與她們一塊轉身離去,而他甚至連回頭看她一眼都沒有。
她的心情猛然間從一百燭光的亮度,掉到只剩下一燭光。
「你們不用準備了,王爺不會來了。」她回頭道,語氣里的低落之情,就連一向粗枝大葉的琬琬都能聽得出來。
「王爺不來了?」蓁兒訝異的朝窗外望去,恰好看見幾人離去的背影。
琬琬和芙蓉也跟過來瞧,琬琬疑惑的問,「王爺身邊那兩人是誰?」
「看她們身影,好似是燕夫人和冰夫人。」芙蓉說。
「哼,那兩個狐媚子。」琬琬沒好氣的啐了聲。
「琬琬,不得胡說。」蓁兒輕斥。
「我有說錯嗎?她們不過只是侍妾,也敢到王妃這兒搶人,不是狐媚子是什麼?!」
知琬琬是替她不平,趙如曦牽起一抹淡笑安撫道:「琬琬,我沒要與她們搶王爺,王爺愛上哪就上哪,與我無關。」
大約是這幾天與他相處還算融洽,讓她一時忘了他還有數十個姬要的事實。
思及方才瞟見他在冰夫人和燕夫人出現后便轉身離去的情景,她的心情就好像被誰偷偷倒了一滴醋,泛起一股酸味來。
她不承認自己是在吃醋,她只是覺得……對他很失望,沒錯,就是失望,這就好像是原本你發現有塊糕點看起來很好吃,結果一吃之後,發現味道並沒有原先所想那麼好,還有點發餿。
趙如曦越是想說服自己,心情就越紊亂。
最後她拿了塊核桃糕塞進嘴裏,想藉着甜食來撫平這股異樣的情緒。
沙浪辰雖然與冰夫人、燕夫人一塊離去,然而一路上他都保持沉默,只聽兩人不停地在他耳邊爭吵。
「王爺,您要為霜妹妹作主啊,她真的是擦了冰妹妹所送的玉膚膏才昏厥而死。」
「王爺,您別聽燕姐姐血口噴人,霜姐姐絕不是擦了冰兒送的玉膚膏而死,別說冰兒沒有害人之意,縱使有,冰兒豈會那麼傻,明目張胆的送她玉膚膏害死她,霜姐姐昏厥那時,只有燕姐姐在場,她才是最有嫌疑之人。」
「王爺,害了霜妹妹的兇手是她。」
「王爺,害死霜姐姐的真兇是燕姐姐。」
兩女爭吵不休,互相指責。
來到廳堂,沙浪辰坐下后,冷酷的眼神在兩人臉上來回掃視,兩人登時嚇得噤聲。
大總管嚴泰很快趕了過來。「屬下參見王爺。」
「嚴總管,霜夫人的死因為何?」他神色冷峻的問。
先前二管事來稟告他此事時,他沒多加詢問,是因為霜夫人之死是他早已預見,並不意外,也已盤算好要如何處置。
「回稟王爺,就仵作所查,霜夫人乃中毒身故。」
「可從冰夫人所送的玉膚膏里驗出毒藥?」
「玉膚膏里未曾驗出毒藥。」嚴泰答道。
「可審問過那些侍婢的口供?」沙浪辰再問。
「已審問過,她們皆說霜夫人昏厥當時,只有燕夫人在場,但燕夫人並未有可疑之舉,一見霜夫人昏厥,便急忙差人去請大夫。」
沙浪辰眸光睞向兩名姬妾。「既然暫時查不出兇手,本王罰你們在房裏各自思過十天。」這兩人還有用處,因此他並未嚴懲。
「王爺……」冰夫人有些不服的想開口,但瞅見他看來的那道冷冽目光,頓時住了口。
沙浪辰神色峻漠的揮手道:「下去吧。」
「是,妾身告退。」兩人福了個身,出去前彼此怒瞋一眼,這才各自離去。
年初十這日,屋外大雪紛飛,星月無光。
已是深夜時分,原該是就寢時刻,但趙如曦卻焦急的在屋裏踱來踱去,不時看向關着的門扉,期望下一刻那扇門外,就會出現她想見到的人。
琬琬也一臉着急的埋怨道:「蓁兒到底是跑到哪裏去了,幾個時辰都不回來,等她回來,王妃您一定要好好罵罵她。」雖是抱怨,但她話里更多的卻是掩不住的擔憂。
先前都城那位李大夫開給王妃的葯已快服完,蓁兒巳時拿着藥方出去抓藥,不想她這一去,這會兒都快亥時了還不見人影。
琬琬很清楚蓁兒絕不是貪玩的人,抓完葯后,她一定會馬上回來,不可能在外頭逗留,她很怕蓁兒是出了意外。
趙如曦很想說幾句話來安慰琬琬,但她同樣很擔心蓁兒,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忽然間,有人推開大門進來,琬琬一見看芙蓉,便急迫的上前問道..「怎麼樣,有蓁兒的消息了嗎?」
芙蓉身上披着的駝色斗篷覆滿了雪花,她回頭關上門,掀下兜帽,臉色凝屯的搖頭。
「沒有,三管事說天色已晚,這會城裏也已宵禁,明兒個再派人去找。」
「她究竟上哪兒去了,怎麼也不說一聲!」碗琬急得跺腳。
芙蓉勸慰道:「也許她遇到了熟人,聊得興起,一時忘了時問,苫到忉起來時,見天色已晚,就宿在外頭沒回來了。」
「蓁兒才不是這樣的人,況且這萊玉城裏,哪裏會有她認識的人。」
「我想她可能是被什麼事絆住了,一時趕不回來,琬琬,你也別太擔心,先去休息吧。」趙如曦不願往不好的方面去想,只能這麼安慰她也安慰自己。
「王妃,蓁兒不會有事吧?」琬琬滿臉憂容地望着她,想求得一個保證。
她跟蓁兒從小就一塊服侍王妃,兩人的感情比親姐妹還親,打從她一直遲遲未歸,她就莫名有些不安,總覺得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
「她……」趙如嗛正要開口,門口忽地傳來一聲異響,像是有什麼重物撞擊到門上。
琬琬沒有多想,欣喜的跳起來。「該不會是蓁兒回來了吧?」
說完便朝大門奔去,門板一拉開,呼嘯的寒風登時撲了進來,下一瞬,在看見倒卧在門前的人時,她驚呼一聲,「蓁兒,你怎麼了?」
懸挂在門前的燈籠似是被風吹滅了,她一時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能隱約從她的身形認出是蓁兒。琬琬蹲下身想扶起她,她的身上卻沉得讓她一時扶不起來。
見狀,趙如曦也快步過來幫忙,與琬琬一人一邊扶起她的身子時,趙如曦覺得手上有些濕黏,且鼻端隱隱嗅到一股甜腥味。
她有些心驚,與琬琬一塊將她扶進屋裏,坐到桌前,來到燭光下,看清蓁兒的情況,她瞳孔放大,驚駭得臉色慘白,張着嘴說不出話來。
此刻也瞧清蓁兒身上血淋淋一片的琬琬,駭然的尖叫出聲,「啊——蓁兒,你怎麼會弄成這樣?是誰傷了你?!」
芙蓉見狀也滿臉驚恐。「怎麼會這樣?我、我去找管事叫大夫來。」她慌張的跑了出去。
琬琬看着蓁兒染滿血跡的身子,擔心緊張不已,眼眶都泛紅了。「蓁兒、蓁兒,你醒醒,是誰把你傷成這樣的?!」
趙如曦嚇壞了,蓁兒身上流出來的血,將她所穿的衣裳染得通紅,那飄散出來的血腥味讓她幾欲作嘔。
須臾,她顫抖着伸出手,探向她的鼻端,發現她已沒了氣息,她不死心的再按向她的頸動脈,也感受不到任何搏動。
「琬琬,蓁兒她、她……」趙如曦顫着唇,那個死字梗在咽喉,遲遲說不出口。
琬琬蓄積已久的淚不受控制地落了下來,她緊緊抱住蓁兒的臉,在她耳邊哭喊着,「蓁兒,你快醒醒,別嚇我,你快醒醒,別這樣嚇我跟王妃……王妃,蓁兒一向最聽您的話了,您快叫醒她,讓她別再睡了……」
「琬碗……蓁兒她、她死、死了!」趙如曦艱難的吐出這句話。
琬琬不願意接受這樣的事實,悲嚎的哭吼着,「不,蓁兒沒有死,芙蓉去找大夫了,大夫一定會救活她,她不會死的!」
彷彿她這麼說,蓁兒就真的不會死。趙如曦覺得喉嚨宛如被什麼堵住,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全身也不自覺地微微顫抖着。
當初她莫名來到這異世,不是不害怕,但多虧有蓁兒和琬琬一直陪伴照顧着她,尤其是蓁兒,她為人細心又體貼,很多事情在她開口前,蓁兒便能先一步替她設想到,雖然只與蓁兒相處了兩個多月的時間,但她一直很倚賴她。
如今看她就這樣死了,她彷彿失去了一個親人,心裏的悲痛也不比琬琬少。
「蓁兒,你告訴我是誰害了你?!你告訴我,我替你報仇!蓁兒、蓁兒……」琬琬悲憤的搖着蓁兒,但她再也無法出聲,更無法訴說殺害自己的仇人是誰。
不久,芙蓉帶着三管事過來。
任康一進到屋裏,琬琬急問,「三管事,大夫呢?大夫怎麼還沒來?」
任康先向趙如曦行禮,之後才道:「已命人去請大夫,我先瞧瞧蓁兒的情況。」
他走到蓁兒身邊察看,發現她身上被人砍了好幾刀,刀刀致命,已沒了氣息,他皺起眉,看向琬琬,遺憾的表示,「她已去了。」
「不、不,她沒死、她沒死!」琬琬崩潰的大聲哭喊,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趙如曦上前抱住琬琬,她哽咽得說不出安慰的話來,因為此時她心裏也同樣感到悲傷。
任康叫來幾名下人,想把蓁兒的屍首抬走,琬琬卻抵死不肯,她掙脫王妃的手,驚惶地喊道:「你們要把蓁兒帶去哪裏?」
見她如此傷心,任康溫言解釋,「蓁兒已死,我讓人先把她的屍首抬下去,免得驚擾到王妃,明天再命人將她的屍首送去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