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曲東宇挑眉,沒阻止她不斷往嘴裏灌酒,眼露淡淡嘲諷。「敢情你想結婚就是為了出口鳥氣?」
「不只是這樣!你你你不要用那種囂張的眼神看我,我有那麼無腦嗎?為了出口氣就嚷着想結婚?」她翻了個不雅的白眼。「我是為了我自己!我空虛寂寞覺得冷,那麼好的女人沒人擁有簡直是暴殄天物!」
「多空虛?多寂寞?多冷?」他瞄了眼牆上,冷氣上溫度顯示二十九度,是會有多冷?
「無時無刻不空虛寂寞覺得冷!吃到好吃的東西沒人分享,看到很棒的書也沒人討論,一個人不敢去電影院只能看。VD,大姨媽來時肚子痛不想開車也沒人接送,手藝再好也沒人知道,一個人吃晚餐、一個人看電視、一個人睡覺、一個人洗澡……」
「我也是一個人洗澡。」他笑了,又說:「谷雁安,你欲求不滿啊!」
「我就是欲求不滿,超級不滿!」
她瞪着他,強盜似地拉住他的手,將酒杯遞上去。「怎麼不喝?你為什麼都不喝?我不要你很清醒的跟我講話,很可惡!」
她總覺得曲東宇說話時那種淡然的樣子,讓她有種被取笑的感覺。
「我不能喝酒。」他淡覷她一眼。
「誰說的?誰說的!我說你可以喝就可以喝,一杯就好,我們是把酒言歡,不是我一個人借酒澆愁。」一下言歡一下澆愁,她已經有點醉了。
她撲過來,將酒杯湊近他的唇。「你喝你喝你喝你喝你喝!」
太過接近的女性身體,溫軟的貼靠近他,曲東宇嘆了口氣,推了推她。「我喝,你讓開。」
「讓開?你態度很差……」她咕噥着,看他仰首干光一杯酒,酒液順着喉頭滑入,他臉皺了一下,似是不適應這辣苦的味道,接着,砰一聲,他……
倒了?!
谷雁安驚得忘了閉上嘴,張大嘴巴像個阿獃,呆了好幾秒才爬過去,看着他緊閉的眼睛,俊逸的面容少了平時淡漠的囂張,反而多了絲溫暖。
「曲東宇?」她拍了拍他的臉,他毫無反應。「曲東宇?你開玩笑的吧?你不會那麼沒用吧?酒量……」那麼差?
她又拍又摸他的臉,最後乾脆往他腋下進攻,瘋狂搔癢,他卻文風不動,睡得很香。
「哇靠!」她忍不住飆出髒話。「你的酒量跟奈米一樣大耶!真的醉了?哈哈哈哈哈哈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哈……」
谷雁安笑出眼淚,站了起來,環顧瑜伽教室,角落只有瑜伽墊,她將瑜伽墊拉過來,蓋在他身上,自己坐在他旁邊,唇邊仍是止不住的笑。
這個男人……有弱點喔,一杯就倒,不能喝酒,不像外表展現的那樣自信漠然,好像什麼事都難不倒他一樣。
谷雁安忘不掉再見他的那天,他鄙夷地看着她的水晶球和桃花劍,望着她的目光就像她很蠢笨愚呆,那瞬間她有點難過,與前男友重逢當然希望自己是光鮮亮麗的,卻偏偏被他看見自己迷信的一面,整個弱掉啊!
漸漸睡意襲來,她軟下身體,側躺在他身邊,蜷曲如蛋般的身體,帶着不安全感,靠近睡着時仍維持規矩睡姿的曲東宇,她閉上眼睛,察覺他極淺的呼吸,帶給她一種朦朧的悸動。
可是眼睛好重,累得她無力分辨那份悸動,就睡著了。
夜晚將盡的時候,曲東宇醒轉。
他不夠清醒,酒意讓他頭痛難受,皺着眉睜開眼睛還是覺得恍惚,這裏不是他的房間,那是哪兒?
努力辨識出這裏是自己的瑜伽教室后,他搖了搖頭,憶起昨夜的「排毒大會」,從窗外透入的是月光還是晨光?他分不清楚了,只知道那光芒照在谷雁安的臉龐上,讓熟睡的她看起來格外迷人。
她很嬌小,蜷曲着依偎他,長睫上彷彿有晶瑩光亮在閃爍,他注意一看,發現竟是淡淡未乾的眼淚,怎麼回事?她在作夢嗎?怎麼哭了……
「……有人……」
帶着慵懶的女嗓,不太清楚地傳來,曲東宇皺了皺眉,還是抵擋不住好奇,俯下身靠近她的唇,感覺那芬芳且有淡淡酒味的呼息回蕩在鼻間,他還來不及閃躲那擾亂人心的誘惑,就聽見她再次夢囈。
「也想有人陪……」
這會兒,她的嗓音帶點哭音,軟軟地在寂靜的此刻響起,曲東宇感覺自己冷硬的心牆,好像被敲出一小角空隙,讓什麼鑽了進來。
他目光放柔,遲疑了幾秒,還是伸出大掌,貼上她柔軟的發。
本能地一下又一下順着她的發輕撫,像安慰一隻浮躁不安的貓,讓她感覺自己就在她身邊,有時候純粹的陪伴比什麼好聽的安慰都有效。
她曾對他說,她在很小的時候,母親就不在了。
谷母出自貧窮家庭,與谷父熱戀結婚,婚後卻不適應豪門生活,就算丈夫全力呵護,仍然因為公婆及親戚們的壓力而得了憂鬱症,生下谷雁安與谷樂冬后,憂鬱症更嚴重,最後谷父選擇放手,離了婚後谷母的憂鬱症不藥而癒,後來又嫁給一名台商,搬到上海長居。
谷母離開谷家后,似乎很怕再喚起痛苦記憶,從未捎來消息,對谷雁安來說,她就像被遺棄,在沒有母愛的日子中長大。
她很獨立,個性要強,因為還有一個弟弟,所以她展現能幹姿態,讓弟弟擁有自由揮灑的空間。如今谷樂冬成為知名服裝設計師,雖是他自己闖的,可谷雁安從小到大為他付出多少努力,也功不可沒。
曲東宇伸出拇指,輕輕挑去她睫上淚珠,她很孤單,是真的。
她擁有很多,卻沒有分享的人,從小缺少母愛,她的心就缺了一角,所以無論在親情或愛情上,她都渴望主導,不希望再次承受那種被遺棄的感覺,只能被動心痛而已。
這個女人教他憐惜。
當初分手,不是因為不愛,而是因為自己不夠成熟,不足以承受壓力,不能為她撐起一片天,所以才會傷了她。他不是冷情的人,分手后他也痛苦過一段日子,頻繁想起她,胸口充滿溫熱的痛。
想她的好、她對自己的真心、那雙燦然大眼裏的愛意,他們明明相愛,他卻捨得分手,也不是沒想過自己是不是錯了?可是隨着時間推進,那種無法挽回的現實注入這段感情里,最終成為一抹輕煙,飄渺無蹤。
還愛她嗎?太久了,他不知道。
但對她有愧疚有疼惜,嘴上不說,曲東宇卻真切地知道,她對自己的特別,是難以取代的。
他撐着半邊身體側躺下來,漸漸也倦了,目光仍貪看着她,也唯有這一刻,她平靜得像小綿羊,能容他這樣接近,手仍輕撫她的發,一下又一下,直到他重新進入夢鄉。
谷雁安被尿意逼醒,睜開眼睛,窗外已經大亮,她直直坐起,腦里一片空白,急急站起后,直奔廁所。
她才剛進廁所,手機鈴聲就響起,吵醒了曲東宇,他下意識伸手尋找鈴聲來源,反射性接起,嗓音帶着疲倦。「喂?」
「不好意思,我打錯了。」來人很快掛掉電話。
不到三秒鐘,手機再次響起,曲東宇都還搞不清楚狀況,又接起電話。
「喂?」
「這是谷小姐的手機吧?我沒打錯啊!你是哪位?現在是早上你怎麼會接她電話?」男人連珠炮似的質問后,又換了個語調。
「好哇,原來已經有對象,不用多說我也知道怎麼回事,跟我相親不過兩天……」
曲東宇聽得迷迷糊糊,直覺這通電話有夠煩,沒等男人說完就掛掉手機,他懶得探究。睡意正濃呢!他是早睡早起的乖寶寶,昨夜沒睡好,聽谷雁安抱怨半天,又喝了酒,特別疲倦……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伴隨谷雁安有點緊張的聲音。「剛剛是不是有我的電話?」
「嗯。」曲東宇半閉眼睛,打了個哈欠。
谷雁安拿過手機,緊張地滑過手機螢幕,邊叨念着。「你接了嗎?要是我爸打來就完蛋了,嗯?這誰啊?」她看着來電顯示的陌生號碼,歪了歪頭,面露困惑。
「一個男的。」
她追問:「他有沒有說是誰?」
「沒有。」他被她頻頻丟來的問題弄得毫無睡意,索性睜開眼睛,定定看着臉露焦急的她。「如果你在等任何不想錯過的電話,可以回撥看看。」
她蹙眉。「我只是擔心是工作上的事情。」
看了看錶,才八點,應該不至於是工作上的事,更何況若是部屬打來,她也會認得對方的電話號碼。「算了,搞不好是詐騙集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