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該去?不去?

太過掙扎,冉擷羽獨自煩了幾天,今天假日,昱凱被公司臨時徵召出門了,她一人在家,索性把這事拿出來跟好友商量。只聽於覓在電話彼端不屑地從鼻腔哼出一聲。「不錯嘛,以前那個聽到愛情就說『啥小』的女人跑哪去了?現在居然跟我說寧可為愛放棄工作,你確定你是冉擷羽?不是被人附身換了內容物了吧?」

面對好友的冷嘲熱諷,冉擷羽不依。「沒辦法啊!那個人……他又不一樣。而且一年半耶!又不是一個半月,咻一下就過去了。」

「再不一樣你們也是要吃飯討生活的,難不成每天談愛就可以吃飽穿暖睡得好?我是希望你跟他開開心心好好過日子,但不是被愛沖昏腦袋左右不分是非不清,何況你以為你這樣很偉大?就為了一年半,你甘願放棄天上掉下來的機會?你以為這種決定真的會讓他開心?擷羽,愛不是這麼不健康的犧牲,你們要在一起一輩子的,你家小凱要真愛你,就不會樂見你以愛為名扼殺自己的可能性,如果你真的完全不想去就算了,但只要有一點點想,去跟他商量都好過來找我靠夭。」

好友一針見血刺得她哇哇叫,冉擷羽千瘡百孔地掛了電話,不愧是多年知交,於覓一下子講到要點,這種自以為是的放棄,昱凱肯定不樂見。

只是她呢?她究竟可以為他做什麼?

冉擷羽陷入對自己的厭惡之中。她愛他,所以不甘屈於被動,也想儘可能地付出自己,偏偏現實讓人沮喪,她幾乎沒什麼可給他的,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天送他一朵她所種植的花。

「唉……」冉擷羽倒在床上嘆了口氣,愛情真的是很麻煩,過去以為對方樂得付出而她開心接受就好,但實際上真的愛了,她卻越來越多不甘心,不甘心只有他總是在爭着付出,不甘心她只能一味承受,情債越累積越多。

昱凱很愛她,她知道,但……她不知道,她的愛,昱凱能不能夠感受得到?

想了半天還是沒頭緒,冉擷羽索性爬起來整理房子。

她把客廳的窗帘拆了拿去洗,又擦了傢具,最後拿掃把掃地。最近她跟昱凱都忙,有陣子沒大清掃,索性把沙發座椅挪開,把縫隙里的臟污都清出來,結果一樣東西奪走了她的注意力。

冉擷羽眨了眨眼,彎下身用手指沾起。那是一根頭髮,這不稀奇,問題是……那根頭髮的長度至少快及腰,絕不會是她跟昱凱的。

這一段時間她的頭髮長了,從本來在臉側的短髮長至鎖骨,她打了層次,沒再剪短,但與這根頭髮相比仍有不少差距。冉擷羽皺了皺眉,這總不會是前任屋主留下來的吧?

她心頭有些疑雲,想起之前有名男友劈腿,就是用這種方式察覺,但……

現在跟她在一起的,不是別人,是昱凱。

她可以懷疑天下任何人,但唯獨他,她信。

於是冉擷羽隨手把那根頭髮抖入垃圾桶里,也許是附近鄰居、公司同事,隨便什麼都好,總之不會是那個樣子……冉擷羽告訴自己,繼續動作,可心頭仍像是被什麼東西堵着,有點難受。

或許是一朝被蛇咬的舊痛,或許是……即便是其他不相干的人,昱凱也會特地告訴她。還記得前兩個月有個推銷員來過,他特意提及,當時她聽着還有些困惑。「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不用特別講也沒關係啦。」

他卻一笑。「這是我們的家,我希望你能知道你不在的時候發生過什麼事。」

言猶在耳,可這次有人來過,她竟一點都不知情。

她緩了口氣,好了,沒事,不過一根頭髮而已,也許是在外沾了別人的帶回來,可能性那麼多,真有疑慮晚點問他就是了……冉擷羽越想越覺得自己這樣疑神疑鬼的實在很蠢,索性把堆積的雜物一併收拾了,打開抽屜一一歸位。

這時她發現,有東西少了。

她一愣,把裏頭的物品清點過,原本這裏擺着三本存摺,兩本是昱凱的,一本是她的,她的還在,而昱凱的戶頭有一個是跟她共用,用做家庭開銷等支出,另一本則是他私人的,他平日少用,所以金融卡、印章等都擱在抽屜,但現在,不只是存簿,就連那兩樣東西都不見了。

是小偷?但若是小偷,不可能剛好只拿走昱凱私人那一份,裏頭的金額她大概有些印象,不多不少幾十萬。是有什麼急用嗎?這一件事……昱凱也完全沒跟她提過。

問號越積越多,冉擷羽把柜子關上,整個人獃獃坐在沙發。他遇到了什麼事?是不是有困難?有人來過就算了,但動到老本這種事,他竟對她隻字未提,為什麼?這不像他。

本來對她從無隱瞞的另一半忽然間有了秘密,不管是什麼,都令她有些難受。

可換個角度來說,這是他的自由,錢也是他的,也許她不該探問太多?

冉擷羽內心陷入拔河,一方鼓吹跟他把事情問清楚,一方則又安撫她說相信他,沒什麼好問的……

本來就很煩,這下煩上加煩,她索性摸起手機打給昱凱。電話彼端響了一陣,終於有人接起。「擷羽?怎麼了?」

「我……」一時衝動打了這電話,可究竟要怎麼問、問什麼,她還沒想好。遲疑了半天,結果問了句無關痛癢的。「你還在工作?什麼時候回來?」

「晚一點吧。冰箱裏還有吃的,你微波一下就行,我會記得帶飯回去。」

「我吃飽了啦!放心,我餓死別人也不會餓死自己。」冉擷羽哭笑不得,這昱凱老是以為她沒自理能力,好歹她也一個人生活了很多年好嗎?

但曉得他是掛心自己虛弱的腸胃,冉擷羽心暖,想了一會兒,索性開口。「昱凱。」

「嗯?」

「最近……有發生什麼特別的事,你沒跟我講的嗎?」她咽了口口水,決定用這種方式問他,如果他願意講就講,不願意……那就罷了。

寧昱凱愣了一晌,反問她:「怎會突然這麼問?」

「沒啊,關心一下,沒事的話就算了。」她握着電話的手不自覺發顫,居然有些莫名的緊張。「只是如果發生了什麼事需要幫忙的,希望你可以告訴我。」至少,讓她派得上用場。

寧昱凱沉默了一會兒,隨即一笑。「沒什麼事,你想多了,我等下就回去。」

「好。」冉擷羽應聲,隨即想到。「對了,我有一件事——」

「——媽?!」

冉擷羽僵住,還來不及確認男人在電話彼端發出的是不是這個字,她便聽見了手機被扔在地上的聲響,然後是一連串紛亂的雜音及刺耳的煞車聲,那聲音刮搔着她的耳膜,可真正令她錯愕的,是昱凱剛剛那一聲……

媽?

「喂?昱凱?昱凱?」

可不論她怎麼呼喚,電話那一端已經無人回應,過不久訊號便斷去。她顫着手指,一再重撥,卻沒人接聽。冉擷羽慌了,如墜冰窖,渾身虛冷。老天,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還有那一聲呼喚,她真希望是自己聽錯了……

昱凱的媽,那個破壞自己家庭、把母親逼上絕路的兇手之一。冉擷羽抱住自己,卻阻止不了越來越劇烈的發抖,恐懼的記憶再次回來,她吸氣多呼氣少。冷靜下來冷靜下來冷靜下來……

冉擷羽連忙拿起手機,按下快速鍵。「小覓……」

「擷羽?」於覓接到她的電話,被她發出的抽氣聲嚇到。「怎麼了?!」

「你……快點……」快點來找我……「我……」

我快不行了……

再醒來的時候,冉擷羽已躺在沙發上,額頭上敷着毛巾,溫溫熱熱地緩解了她的眩暈。

還不是很清晰的意識中,她聽見兩個人在爭吵……或者爭論。女方的聲音她不陌生,是她最好的朋友。難得地,於覓的語氣帶着些氣急敗壞。「這種事,你不認為你應該先告訴她一聲嗎?」

另一方似乎沉默着,沒回話,許久才聽見他的聲音。「你要我怎麼跟她講?」

「這——」

於覓一下子語窒,然後冉擷羽便聽到那男性嗓音帶着一抹前所未有的壓抑。「說啊,你要我怎麼跟她講?!」

他不是沒試過,但只是透過手機聽聞那一個字,她便產生這般激烈的抗拒反應,他怎麼敢多講?甚至到了這一刻,他都還在想,他要用怎樣的理由掩蓋他脫口而出的那個字?他不能……也不想讓她知道。

於覓深深地吐了口氣,看着寧昱凱臉上不掩懊喪的神情,淡淡道:「至少,她有知道的權利。」

於是,他緘默了。

氣氛陷入凝滯,冉擷羽好不容易清醒了,顫聲開口。「小覓……」

她先叫了好友的名字,於覓聽了一震,轉過身來,纖巧的五官滿是擔憂。「你醒了?感覺怎樣?好點沒?要不要喝水?」

她問了一串,冉擷羽忍不住笑。「小覓,你真的好像我媽……」

見她還有餘力開玩笑,於覓鬆了口氣。「我說過,我沒你這麼沒出息的女兒。」

「我倒水過來。」

一旁的寧昱凱倒先有動作,他不清楚擷羽究竟何時醒的,他跟於覓的對話她又聽了多少。他憂心她的情況,卻又還沒作好準備面對她,正想先趁着去廚房的空檔冷靜一下,卻被背後傳來的呼喚凝住腳步。「昱凱。」

他一顫,她的聲音,好冷靜。「你……過來。」

他沉沉閉目,吁了口氣,終究還是逃不過……他轉過身,看見她以一種紛亂的眼神瞅着自己,令他有些慌,但只能上前。

於覓想讓開,把空間讓給他們兩個,偏有人死抓着她的手。儘管冉擷羽表情鎮定,可用力得近乎發白的指仍是泄漏了內心的動搖,於覓嘆口氣。「很痛,冤有頭債有主,要抓請抓對人。」

冉擷羽一下子窘了臉,鬆了力道,於覓趁隙把手抽出來,朝向寧昱凱道:「把你的手給她。」然後便從客廳走到屋外。

關門聲響起,偌大的屋內再度只剩他們兩人,寧昱凱伸出手,冉擷羽咬唇看着,卻沒觸碰。良久,她開口:「你說不能告訴我的事……是什麼?」

「擷羽……」她頹喪的口吻令他一震,想起就在不久前,她打電話給他,問他最近有沒有事……也許,她已察覺到了什麼?「如果我說什麼事都沒有,你信不信?」

他澄黑的眸子緊瞅着她,帶着一種祈求,期盼她別再深入探問。居然連到了這種地步他都不願意告訴她,冉擷羽閉上眼,忍住湧上的酸澀。「那個女人回來找你了?」

事已至此,再隱瞞下去也沒意義,他點頭。「嗯。」

冉擷羽快哭了。她不傻,聽了剛才他跟於覓的對話,她慢慢把事情連接起來。昱凱的媽來找過他,也許那根長發就是她的,她有困難,所以昱凱給她錢。上次他曾試探性地問她如果寧母回來了如何?她的反應讓他不敢把事實告訴她,但……

這不是情人間無傷大雅的小秘密,他們已經結婚了,是夫妻,這麼重要的事,她卻不肯告訴她……冉擷羽心底一片灰暗,不知道這一刻應該怪他,還是怨自己讓他有了那種認定,然後選擇隱瞞。

可悲的是她明白昱凱的顧慮沒錯,她確實……還沒堅強到可以接受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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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婚流行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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