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她瞪他一眼。這男人平素看來很拘謹,但有時候,就會顯得特別……呃,邪佞?
特別是欺負她的時候。
所以她哼哼兩聲,無視他的調戲,隨手摸了個指甲剪給自己剪腳趾甲。
她低着頭,剪得很慢,狀似專註,偏偏發紅的耳根還是沒遮掩住心思,簡礎洋笑看着,手臂一個用力將她給牢牢扯入懷裏。
“我來。”
還不及反應,指甲剪便已落入他手裏。
簡礎洋手伸到前頭,將她白潤的趾一隻只分開握住,再行修剪。
他堅硬的下巴抵着她的肩,白日刮凈的胡因近深夜而冒了些頭出來,不時扎進她真絲薄透的睡衣里,奇異地麻癢。
這姿勢太親昵,他的每一口呼吸拂落在她臉畔頸側,給她造成莫大影響,敏感的腳趾被人揉捏的感受非常奇妙,她頭暈耳熱,腦際一陣醺醉似的酩酊,連腰都軟了。
她忍不住發顫,簡礎洋看着,安撫似地親了親她。“別怕,我技術沒那麼差,不會剪到肉的。”
“才不是那樣……”杜樂茵閉了閉眼。這男人簡直是她的毒,她上了癮,卻不想戒除。“我自己……”
“小心。”簡礎洋把她箍得更用力,整片胸膛貼着她的背,彷彿就連心跳聲都快同步,化為一體。
杜樂茵低垂着臉,羞得都快蒸發了。不是沒做過比這更親密的事,她實在沒必要這般大驚小敝,可是、可是、可是……唉。
“喀嚓”、“喀嚓”,簡礎洋動作仔細,幫她的趾甲都剪好,還用手撫了撫頂端。杜樂茵逐漸寧定下來,氣氛安適,這遠比先前激烈的擁抱還要令她更加感受到兩人的靠近,如果是現在講出來……也許,不管他反應如何,她都不會太失落了。
“那個……我想搬家。”
簡礎洋抬眉。
“剛好租約快到期,我們現在……住得太遠了,很多事都不方便,我想找個離這兒近一點的……不用太近也沒關係,交通方便就行了。”
簡礎洋聽着,表情逐漸嚴肅起來,像在思考什麼。“房子找好了?”
“沒,還在看。”
簡礎洋沉默。確實,他們現居位置過於遙遠,不論去誰那兒都不方便,但沒想到……先估量到這一點的,居然是她。
“信義區如何?離上班的地方近一點。”
“可是離這兒還是遠啊,而且又貴……”
簡礎洋一笑,抱了抱她。“我朋友在那一帶有置產,先前問我要不要住餅去,我嫌麻煩。他不收房租,水電、管理費自理,幫他把房子看好就行了。”
聽起來很誘人,但……
簡礎洋看她神情,明白她的顧慮,笑道:“距離問題就不用擔心了,我也會搬過去。”
“……啊?”
“要不要一起住?”
簡礎洋問得很平靜,好似只是在問她“要不要吃這個”一樣。
杜樂茵睜大了眼,還不及回答便聽見他道:“我這裏,你上班不太方便。”他本身自己有車,但未必可以隨時接送到她。“如何?”
“好。”杜樂茵笑了,答應得很乾脆,這本來就是她日思夜想之事,自然沒必要多矯情。
她眉梢彎彎,笑得好甜,盡避沒有過於熱烈的反應,簡礎洋依舊知道她很開心,這樣就好,總歸是打算好好過下去的,住在一起不過是遲早的事。
他想,他喜歡她。
她不多彰顯自己,輕輕淡淡,恍如微風,拂得人心神舒暢,卻又不至於淡泊無趣,尤其那一雙明明白白、顯露愛意的眸光,滿足了他被愛的渴望,甜甜地靠過來撒嬌的時候,更像極了棉花糖,鬆軟可口。
那種感覺,大概像養了一隻貓或者其他小動物,有空就疼,沒空就先擱一邊,隨心所欲,沒有太多壓力,偶爾看着它搖尾走來向自己示好,就覺得開心。
有這麼一個伴侶,他覺得夠了。
可她畢竟是人……他腦里閃過這念頭,但很快抹去。他會照顧她、對她好,讓她開心滿足,補償他不夠愛的部分,這應該可以了。
思及此,簡礎洋吁了口氣,將她擁得更緊。“樂樂。”
杜樂茵為他突來的稱喚一愣,好氣又好笑。“是音樂的樂啦。”他老愛這般叫她,害她對廠商自我介紹的時候差點都把自己名字講錯了。
簡礎洋一笑。“我喜歡你叫樂樂,一輩子快快樂樂的。”說罷,他俯在她耳邊,又喚了一聲。“樂樂。”
頓時,杜樂茵渾身一顫,說話的力氣都沒了。
她明白他在示好,盡避方式很笨拙。像她喜歡Costco的凱薩色拉,每次都能自己吃掉一盤,他下班想到,總是繞過去帶給她;有時他和自家老總下來“棠人”巡視,看到適合她的東西也會一股腦兒地買,導致款式相似的項鏈,她都已經有了三條。
對他這種幾乎是拿錢砸人的拙笨行徑,她沒少念過,但他壓根兒不聽,仍舊故我。
唉,她明白這男人懂得的做法也就那些,不論如何,他這份心意她很感動;世界上沒有所謂正不正確的愛情表現,只有適不適合、受不受用。她喜歡他,不論他做什麼都是好的,自然捨不得責怪。
思及此,她笑了。樂樂就樂樂吧,她就當他的樂樂,快快樂樂一輩子……
交往一年多,好不容易能騰出時間旅行,杜樂茵開心極了。
早在一個月前排班,她就和同事們耳提面命、再三叮嚀。“這幾天我一定要休!拜託……拜託……”
她雙手合十,求得很可愛。杜樂茵在排班上向來隨興,配合度高,大家也都願意賣她一個方便,有同事乘隙調侃。“怎麼,要跟男友出去啊?”
她呵呵笑,羞澀垂眸,頰畔漾起一片甜潤的紅,答案明了。
這是兩人第一次長時間出門,她很重視,早早便準備好各項旅行用品,不料卻在這時候接到簡礎洋通知——
“Mia住院了。”
她嚇着,隔天緊急和同事換了晚班,一早便到德安醫院探看。陶蜜亞見她來,嘆了口氣。“真是,明明都叫礎洋別告訴你了。”
兩人先前見面已是快三個月前的事,這段期間盡避有通電話,畢竟沒看到人,杜樂茵沒料到好友竟在短時間內變得這般憔悴。她臉色蒼白,眼窩深陷,身形瘦削,過往如墨緞般的髮絲毫無光澤,整個人奄奄一息,失卻生氣。
杜樂茵看得心揪,眼眶含淚,反倒是陶蜜亞無所謂地笑了笑。“幹麼啊,那種表情,我又不是快死了。”
“再折騰下去就差不多了。”先去停車,隨後而至的簡礎洋跨步進門,臉色很不好看。
陶蜜亞沒說話,但眼神陰暗。杜樂茵見狀,上前握住她的手,心疼於那骨感。
陶蜜亞的情況確實還好,僅是過勞,得花時間休息調養,怕的就是心理的勞累大於身體,畢竟心病難醫。
她入院的消息唐家瞞得很密,醫院是唐家產業,病房也是最高級的VIP室,附帶看護,說真的沒什麼杜樂茵可插手的地方。
離去之際,簡礎洋問陶蜜亞。“有什麼話要幫你帶給他的嗎?”
這個“他”指的自然是陶蜜亞的丈夫、簡礎洋的頂頭上司唐湘邑。
陶蜜亞眸光一黯,沉默了一會兒,搖搖頭又點點頭。“暫時……我不想看到他。”
“好。”簡礎洋同意,這代表無論如何他都會擋着。
杜樂茵隨同他走出病房。對於陶蜜亞的事,她知道的其實不若簡礎洋來得清楚,畢竟他們先前處於同個職場,朝夕相見,陶蜜亞的丈夫與他又是極貼近的上下屬關係。她有些感傷,又隱約愧疚自己沒及時關心,未料在她極為幸福的一年裏,好友竟過得如此艱辛……
“蜜亞她……不要緊吧?”
簡礎洋沉默着,沒回答。
“礎洋?”杜樂茵不解,喚了他一聲,發現他走神得厲害。“怎麼了?是不是你也累了?”她抬手,想在他額前一探,簡礎洋竟下意識閃避,甚至擋開了她的碰觸。
她一愣。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反應太過,他笑了兩聲,轉而握住她纖白柔荑,安慰道:“沒事,只是在想些事情。”這倒也不是說謊。
“喔。”杜樂茵沒多說,僅垂下眸,看望兩人交握的手。
隨即她恬靜地笑了笑,加緊了手中的力道。沒關係,反正不是第一次這樣,簡礎洋的世界,她懂的一直都有限。
接下來的日子,兩人誰都沒提起外出旅行的事。
陶蜜亞一個人住院,為免引發媒體無限聯想,這事不能公開,等於幾乎沒有能去探病的人,杜樂茵擔憂好友孤單寂寞,盡量把班調成晚班,早上都來醫院陪她。
有時候簡礎洋會同她一塊兒,有時不然。陶蜜亞的身體狀況沒特別惡化,但也沒好轉跡象,整個人越顯羸弱,她似乎鐵了心不想回到唐家,正用一種近乎自殘的方式在抗爭。
杜樂茵很擔心,盡避確信好友不會尋短,但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簡礎洋想的似乎和她一樣。這陣子,他心不在焉的時候多了,兩人盡避住在一起,但幾乎無法有所交流,因為他把自己關了起來,不論心靈或實際上的,杜樂茵無法涉足,外加陶蜜亞的事已足夠她操心,短期內無暇改善兩人現今不上不下的情況。
她想,簡礎洋肯定很擔憂吧?畢竟一直以來,他和陶蜜亞的關係也很深刻。
這天,她下了班,是晚上七點,盡避多數換成晚班,但也有輪值早班的時候,德安醫院的探病時間只到晚上八點,她想去看看好友,抱着給對方一個驚喜的打算,她走向病房,手腳很輕,悄悄地推開了門……
“簡礎洋,你每天晚上特意跑來,不會就是為了監督我有沒有好好吃飯?”
簡礎洋坐在一旁沒說話,但答案如何,已是顯而易見。
陶蜜亞笑了聲,其中苦澀的成分居多。“我居然淪落到要你跟茵茵擔心成這樣的地步,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她動筷,不是不想吃、不願吃,而是吃不下,身體覺得足夠了,再多好似也沒意義。
好不容易一頓飯吃了七成,簡礎洋滿意了,將餐盤拿起,準備替她放到門外,順便回去。
陶蜜亞問他。“還要回去上班?”從前兩人共事,他下班時間從未早過晚上八點,如今幾乎天天跑來醫院“監督”,可見是把公事壓后了。
她嘆口氣,朝簡礎洋招了招手。“過來。”
“嗯?”
“領帶。”陶蜜亞笑着指了指他鬆開的襟口,見他手裏還端着盤子,遂道:“我幫你。”
“好。”簡礎洋深沉的眸里,盪起了幽微的光。
陶蜜亞至少懂四種領帶的綁法,她動作熟練地幫他系了個雙環結,忽而想起一事。“很久前幫你用過一次雙交叉結,記得嗎?”
“記得。”或者說,一輩子都忘不了。
那時他們陪同唐湘邑出席一場宴會,陶蜜亞一見他脖子上的領結便大驚小敝。
“你怎麼到這種時候都在弄溫莎結?過來,我幫你!”溫莎結適合寬領襯衫,雙交叉結則較顯得高雅隆重,多用在正式場合。
陶蜜亞低垂着頭,纖細修長的手指在他喉間遊走,打出了漂亮的結來……一如此刻。
“好了。”她笑笑,拍了拍簡礎洋的肩膀。“我會自己照顧好自己,回去跟茵茵說別太擔心了,還派老公來監督,真是——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