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訂婚?」
「是啊,你們先訂婚,你高中畢業再結婚,好嗎?」
國內老字號的「鍾神食品公司」是鍾家的產業,旗下最有名的就是「阿秀牌」棒棒糖,有奶油、巧克力、草莓……等多種口味。
鍾家是長壽家庭,客廳里排排坐着曾祖爺爺、曾祖奶奶、爺爺、奶奶、老爺和夫人,還有少爺,四代同堂,一家齊聚和樂融融。
江家一家三口,祖父是鍾家的管家,父親是老爺的司機兼秘書,鍾家和江家主僕感情很好,鍾家的祖父還特地為江家蓋房子,兩棟房只隔一座後花園。
她在鍾家出生成長,鍾家的人很疼愛她,常說捨不得她嫁出去,將來要少爺娶她進門。
鍾家的少爺大她三歲,國小畢業就出國念書,每年放長假回國她才有機會見上他一面,她總是躲在角落偷偷看他。
他,天資聰穎,英氣逼人,才貌雙全,從小就是眾人注目的焦點,今年才二十歲已經完成大學學業,他是鍾家人的驕傲鍾神秀。
她,成績平平,不是天仙美女,只有笑容還可以,從小就很平凡,今年十七歲高一正在放暑假,她是鍾家管家的孫女江若水。
論家世,論才貌,她沒有一點及得上他,所以過去鍾家主人們把兩人配在一起,她從來不敢當真。
這回她也以為大家在說笑,只是在少爺面前說,她頓時羞紅了臉,感覺窘迫又尷尬,手足無措,根本不敢看他。
「我那年十七歲就嫁進來了,其實我是說你們直接結婚,但阿明說捨不得你這麽早嫁,他想把你多留兩年。呵呵,不都住在一起嗎?」曾祖奶奶拿起一塊餅來吃,笑呵呵地說道。
她的父親叫江槐明,大家都喊他阿明。
「阿明,小若從小我就把她當女兒看,她嫁進來你可以放心,我們不會有婆媳問題的。」鍾夫人吃着水果打趣道,鍾家一向視江家如同一家人。
「是的,夫人。」不過江家父子都是重規矩,守本分的人。
「小若,我們都很期待你們的婚事,現在就等你點頭了。」曾祖爺爺視力不太好,眼睛眯成一條細縫笑看着她。
等她點頭?江若水忽然後頸緊繃,四肢僵硬,開始察覺大家好像是認真的,她緊張得心臟差點跳出來,眼角偷覷少爺,彷佛看見他冰冷的眼神,不屑的臉龐,一聲不吭。
她只感覺到處境更尷尬,好想找個洞鑽進去,別給少爺聽到這些話。
任誰聽到兩人要訂婚,都會認為這樁婚姻對少爺很不公平,連她都為他抱屈,何況當事人。
要不是兩人差三歲,聽到鍾家要給他們訂婚的消息,都會懷疑可能是當年抱錯小孩,她才是正牌的鍾家小姐吧?
其實好幾年前她就偷偷喜歡上少爺了,每年盼着長假到來,只為了能看到他,哪怕只是遠遠看一眼都好,她很容易滿足,從來不敢奢望高攀他。
儘管提出訂婚只是老人家們的期待,婚事也不可能成真,在少爺面前,她仍漲紅了臉,忍不住內心的悸動。
雖然她也感覺到心高氣傲的少爺之所以不言不語,是不屑回應大夥兒的瞎鬧,十七歲的她,青澀而怯懦,充滿幻想……
「你還要想多久?」
江若水很慌,很緊張,很想從這場尷尬的局面里逃跑,突然聽到他的聲音,以為是她幻想出來的。
她偷偷看他,發現他也在看她……
鍾神秀神色漠然,托着下巴,深邃的眼神定定注視着她。
江若水心跳加速,臉色騰紅,難以控制自己一臉愚蠢的呆樣深受他的目光吸引,正在懊惱之餘,又突然聽到他說……
「三秒鐘,不說話當你沒意見。一、二、三,就這麽決定!」
她在他的凝視之下腦袋糊成一團,來不及理解他的意思,他已經站起身離開客廳。
就這麽決定?……決定什麽?她看着他的背影遠去,消失在樓梯口,還怔怔傻傻。
「老江,日子要看什麽時候?」
「都好,老夫人決定。」
「阿明啊,聘金要多少?」
「太老爺,一切由您決定。」
「我說阿明,你就這麽一個女兒,可不能馬虎,該花的不要省。」
「是,夫人。」
滿客廳和樂的氣氛,像要辦喜事了,江若水終於回過神來,驚訝發現少爺剛才的意思,是他同意要和她訂婚。
少爺喜歡她?她兩手貼住燙紅的臉頰,拍了拍,有點痛,但感覺仍然像是一場夢。
少爺喜歡她?……什麽時候開始的,她怎麽從來不曉得?少女心忍不住小鹿亂撞,腦袋轟然爆炸,她仍然以為是夢,成真的美夢。
一個月後,少爺為她套上訂婚戒指,她改口喚他神秀,一切慢慢真實,她沉浸在甜蜜的美滿世界裏,她真的成為少爺的未婚妻,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她一輩子都會帶着感恩的心,好好的愛他……
不論發生什麽事,她都會永遠愛他,永遠跟隨他。
英雄市
九月中旬,夜裏舒適的天氣。
「火先生,我可以走,不好意思……」
「你的腳踝都腫了,不要逞強。」
江若水突然被一個還稱不上熟識的男人高高抱起,窘迫的臉色滾燙了起來。
「你住哪裏?我送你回去。」他是火青蘿的堂哥火晉天,高大的體格和方正的臉給人一種巨人般的穩健和不可違逆的氣魄,但他低沉的聲音聽起來很溫暖。
「前面的『英雄大廈』。」江若水指着遙遠的馬路尾端隱約看到的那盞櫻花路燈。
火晉天忽然低頭看她一眼。「那裏是英雄集團高階主管的宿舍,可以請問府上是誰在那高就嗎?」
「是我的未婚夫,他是英雄人壽保險的總經理。」
「你是鍾神秀的未婚妻?」
「火先生認識他?」
「不,只是聽過傳聞。」
近來英雄市沸沸揚揚地談論着「英雄集團」的執行長可能在明年改選,而擔任英雄人壽保險公司總經理的鍾神秀正是熱門人物。
「火先生,你還是放我下來吧,把你的衣服都弄髒了。」江若水也聽過傳聞,只是她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
「已經髒了,不差這一段路。」
江若水覺得很抱歉,又很尷尬,暑假才剛結束她就開始恍神,在漆黑的夜裏一腳踩空摔進深溝里。
剛才她狼狽地跌下去,被路過的人撈起來,回神才發現撈她上來的人是火青蘿的大堂哥。
她和火晉天只有數面之緣,她全身濕答答很臭、很臟,連她自己都想掩鼻,他卻好像沒聞到她渾身臭水溝的味道似的,滿不在意地抱着她在大馬路上走,讓她感動又感激。
她想起初次見面時,是小蘿帶她去「火大叔豆腐店」買豆腐,恰巧他在店裏,小蘿看見他就興奮地衝上去勾住他手臂磨蹭,跟她介紹。
……
「若水姊姊,他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大堂哥,很好用的火晉天。」
鍾神秀已經很高了,火晉天更高大,江若水仰頭才能清楚看見他的臉。
「您好。」她微笑頷首。
火青蘿提起他時,總說他包山包海,無所不能,有求必應,給她的感覺他是很疼堂妹的好兄長,所以她覺得他看上去慈眉善目,面色祥和,像一尊活菩薩,很舒服的一個人。
火晉天點點頭,張口都還沒說話,火青蘿就獻寶似的說:「堂哥,若水姊姊很漂亮吧?」
江若水聽了馬上臉紅,她從來都不覺得自己稱得上漂亮,比她搶眼的人太多了,眼前就有火青蘿,還有從工作枱轉過身來的男生,那張令人驚艷的美貌瞬間就把她看傻了。
「喂,小蘿蔔……」比女人還美的男生,走過來敲着火青蘿的肩頭,卻不被理會。
「我第一眼看到若水姊姊的時候就想到你。」火青蘿陽光般的笑容只望着火晉天。
「喂喂,紅蘿蔔……」
「你們一個溫柔如水,一個穩重可靠,根本是天造地設的一雙。」
「喂喂喂……」
「可惜若水姊姊已經有未婚夫,不然就可以當我的堂嫂了。」
江若水聽到她提起鍾神秀才回過神來,仍然忍不住欣賞着被火青蘿刻意忽視的男生,那張令女人失色的俊顏美貌突然扭曲成撒旦的臉孔,暴跳地對火青蘿吼起來──
「你這顆小蘿蔔頭敢無視三爺我的存在!」
「若水姊姊,跟你介紹一下,你隨便聽聽不用太認識,他就是害我被大哥哥貼標籤限制行動的小堂哥,中看不中用的火君少。」一頭紅髮被扯住的火青蘿轉過頭來隨便介紹。
「哈,敢情是被愛人拋棄回來找溫暖?可憐的小蘿蔔頭,來,給小堂哥抱抱。」
「噁心,離我遠一點!都是你出的餿主意,害我失去自由,還幸災樂禍……」
堂兄妹兩人推來推去吵了起來,江若水被推擠到旁邊去,撞上一堵肉牆,她抬眼對上一雙溫暖的眼神黑沉沉凝視,他是火晉天。
……
「這麽晚了,你怎麽一個人走在路上?」
江若水聽到火晉天的聲音拉回心神,他的眼神仍舊溫暖和夜空中的星光相互輝映。
「白天忙,平常沒什麽時間運動,所以偶爾會利用夜晚空閑出來走走……都怪我漫不經心,才會一腳踩進水溝里,連累您了,真抱歉。」
「不能怪你,那裏有樹蔭,路燈也太暗,平常走慣的人不留神很難發現水溝蓋不見,這條是我慢跑的路線,剛才如果不是你先摔進去,恐怕遭殃的人會是我,所以你不用介意。」
「……火先生人真好,你善解人意,剛才還把隨身攜帶的手電筒當警示燈留在那兒,避免有下一個受害者,還打電話給里長通報水溝蓋被偷的事情,你就像小蘿說的一樣,人好又熱心。」
火晉天低頭深深看她一眼,忽然笑了起來說道:「我也是第一次看見一個女孩子跌進水溝里,不先關心自己傷了哪裏,還在裏頭喃喃自語,說幸好不是小孩子或老人家摔下來。」
「哈哈……真不好意思,被你聽到了。因為家裏的長輩年紀都很大了,所以我會先想到他們。」
「你是個好女孩,鍾神秀很有福氣。」火晉天語帶讚賞,眼底若有所思,笑着說道:「若水,你是小蘿的朋友,以後叫我火哥就好。」
「好……」提到鍾神秀,江若水心底飄過一片烏雲,又走神了。
其實,她會分心摔進水溝里,一部分是因為鍾神秀的關係……最近他們吵架了,她的心情就像鋪在水溝上那片錯落而下的枝影,錯亂的枝葉密密麻麻編織成灰暗的網子籠罩心頭,她也分不清她和鍾神秀起爭執,究竟是對是錯?
愛一個人究竟應該全心包容,全力支持,還是互相激勵鞭策?
一直以來她深愛着他,處處為他,無怨無求。
她還是第一次和他起爭執,對他大聲說話,別說鍾神秀傻眼,事後連她自己也很無措……
英雄大廈
屋漏偏逢連夜雨,火晉天抱着江若水走了一大段路,走入大廈里偏偏遇到電梯維修,江若水不敢再麻煩他,硬着頭皮打電話給鍾神秀,偏偏打了幾通都沒人接,火晉天二話不說就背起她又爬了九層樓,把她送回到九樓的住所。
兩個人的衣服全是泥濘和臭味,江若水不顧自己的腳傷,也早已把鍾神秀的「家規」給拋到腦後,她走進他房裏,從衣櫃裏拿鍾神秀的衣服給他換,請他用裏頭的浴室,才回房間去洗澡。
火晉天簡單沖洗後換好衣服出來,在等江若水的當下,撥了幾通電話,同時默默觀察了這對未婚夫妻的生活。
這裏有專人管理的中庭花園和公共休閑設施,二十四小時的保全警衛,只要是英雄集團的高階主管,都能申請住進這棟生活機能設施完善的高級別墅大廈。
身為極有可能成為英雄集團下一任執行長的鍾神秀,離開公司之後日常生活是什麽樣的人呢?
火晉天若有所思地瞅着茶几上的小巧思,小碎花桌巾上一塵不染,別緻的小花瓶里盛着乾凈的水,兩朵鮮花;點心架擱着幾盒手工餅乾,旁邊還整齊擺放着幾本最新一期的財經雜誌、商業周刊……等。
屋子裏飄散着甜甜的烘焙香,他想起小蘿說過,江若水不但是一葉舟複合式書店的店長,同時也是一流的點心師傅,這些餅乾是她自己做的吧?
從剛才她在鍾神秀的衣櫃裏翻找衣服的俐落看得出來,鍾神秀的生活起居也是她在打理。
看來,未來極有可能成為執行長的鍾神秀,有一個善良溫柔又持家的賢內助……
不,是未婚妻。
住在一起卻不同房的未婚夫妻……分房睡的原因,和鍾神秀的手機明明開着,江若水卻打不通是否有關?
火晉天看見江若水跛着腳出來,起身過去攙扶她。
「謝謝,一再麻煩您,真不好意思。」
「別在意。你想拿什麽,我幫你?」他看她跛着受傷的腳想去廚房。
「我拿水果給你吃,冰箱還有晚上剛榨好的果汁。讓你一路抱着我回來,還爬那麽長的樓梯,汗流浹背,你一定又熱又渴了吧?」
火晉天看她一眼,直接就把她抱起來,放到沙發上。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否讓我自己來?」他溫和地露齒笑道。
「……麻煩你了。」江若水莫名地望着他一口白牙親切笑容臉紅心跳。
火晉天走進廚房,打開冰箱,裏頭有削好的水果,一壺果汁,還有幾盒打包起來的菜肴,像是某人沒有回來吃飯,被冰起來的晚餐。
在公司里風評極好,人緣佳、工作能力強,各方面近乎完美的鍾神秀,真正是什麽樣的人?他當真備齊成為英雄集團執行長的條件嗎?
英雄集團需要的領導人,專業能力之外,尚需具備正直善良,孝順父母,愛護家人,熱心關懷人群這些條件。
火晉天若有所思地走出來,「剛才我打過電話給附近的醫生,應該等一會兒就會到了。」
「我不要緊,休息一晚就沒事了……」
「這位醫生是我的朋友,你不用客氣。」
江若水望着他身上的衣服,成套的藍灰色休閑服是去年她去百貨公司買東西時看到的,她覺得質料很好,穿起來會很舒服,所以給兩人各買了一套,她的是粉灰色。
她經常穿,衣服都洗舊了,現在穿在火晉天身上這套衣服還是全新的,鍾神秀一次也沒穿過。
「謝謝你借我這套衣服,等我洗過以後再送回來還你。」火晉天見她看着衣服走神,出聲說道。
「火哥您千萬別這麽說,一再麻煩您,是我應該道謝才對。這套衣服是我買的,還是新的,神秀沒穿過,火哥不嫌棄的話就直接收下吧。」
「這樣好嗎?」
「嗯,沒關係的。」江若水笑着點點頭,衣服本來就是買來穿的,鍾神秀不喜歡和她穿情人裝,擱在衣櫃裏也只是占空間。「這兩天小蘿不在,聽我老闆說她去探望親戚了,也是您的親戚嗎?」
「嗯,家族裏一位老人家,近來身體不太好,小蘿去照顧她。」
提到老人家,江若水心裏像扎了根刺,扯起微微疼痛又想起她跟鍾神秀起爭執的原因。
火晉天本來想透過她多了解鍾神秀,手機突然響起來,他的朋友已經來了,「若水,醫生到了,麻煩你通知警衛。」
「嗯……好。」
☆☆☆☆☆☆☆☆☆
深夜,鍾神秀提着巷口買來的小籠包走進警衛室。
「張伯,辛苦了,這給你吃。」
「謝謝、謝謝,你人真好。鍾先生,經常給你請,真不好意思。」
「哪裏,只是剛好路過有看到,知道你愛吃這攤的小籠包,順手買回來而已。」
「你真有心,哪像我兒子根本不知道他老子喜歡吃什麽。」
「趁熱,你快吃,我先上去了。」
「好、好,你快上去看看江小姐,希望她好一點了。」
「……小若?她怎麽了?」鍾神秀走出警衛室,忽然停住腳步,轉過身來。
「江小姐沒有打電話跟你說啊?你們感情這麽好,她沒通知你,一定是怕你擔心。是這樣的,附近的水溝蓋被偷,晚上江小姐去散步不小心踩空摔進水溝里腳受傷,幸好遇到賣豆腐的阿火他兒子經過。阿火這個大兒子真的是沒話講,他一路抱着江小姐走回來,兩人全身都髒兮兮,不巧碰上電梯維修,他沒吭一聲,背起江小姐爬了九層樓,還幫江小姐請醫生過來,人真的是很熱心。」張伯把看到跟聽到的全都說了。
「張伯,謝謝你告訴我,若兒就是太善良,她老是擔心影響到我的工作,幸好有你告訴我,我上去看她了。」鍾神秀說完就急急忙忙走了。
看他聽到未婚妻受傷就心急如焚跑進去的模樣,看在張伯眼裏,這個長得很帥、人又有禮貌、細心待人的鍾總經理不只是一個好住戶、好上司,將來還會是一位深愛老婆的好丈夫。
張伯看着那完美男人的背影遠去,才笑容滿面地坐下來吃他鍾愛的小籠包。
深夜十二點多,鍾神秀打開房門,走進她房裏。
同居守則第一條:打掃清潔、整理衣物以外的時間,她不準進他房間,有事得先敲門。
不過他有事沒事進她房間從來不敲門。
「……睡了?」
江若水埋在被子裏背對着房門沒有出聲。
鍾神秀繞到她面前,坐在床側看着她。
她忽然感覺有一隻手伸過來撫摸她的臉,雙靨很快燙熱。
鍾神秀瞅着她細緻的容顏轉紅,在他手裏生熱,她的眼睫毛輕輕顫動,卻忍住沒有張開,他低頭靠近她粉嫩的嘴唇,輕觸了一下又一下……
她緊咬着唇瓣,雖然他的唇冰冷,她整顆心仍因他的吻而悸動。
鍾神秀傲慢的眼神彷佛早已完全掌握她、看透她,他越過她爬上床,躺到她的身側,鑽入被子裏,從身後抱住她,雙手忽然不安分了起來……
江若水全身因他的觸碰而顫抖,心臟一陣一陣緊縮,極力想忍住呻吟,扭傷的腳踝突然刺痛。
「嗯……好痛……」
「我還以為你想跟我冷戰。」鍾神秀低哼了聲,抽手從床上爬起來,坐在床上看她。
「怎麽會……」江若水總是順着他,不會和他爭辯,所以也不會反駁他,在冷戰的人是他才對。
那天吵架過後,他視她如空氣,當她不存在,連她做的早餐也不吃。今天是他們約好固定每個禮拜三在家吃晚飯的日子,他沒有回來,也不肯接她的電話。
好幾天了,他今天才開口和她說話,她仍然順着他。
「我聽張伯說你腳受傷,傷到哪裏了?」
「腳踝扭到了,小傷而已,不要緊。」
「嗯,明天在家休息吧。」他俯身貼吻她的臉,玩弄她的頭髮,她細滑直長的黑髮不曾染燙,柔亮充滿光澤,直垂腰際。
「嗯……」江若水心臟仍跳得很厲害,同居這麽多年來,他一直對她很冷淡,至今他們還未發生過關係,他總是刻意的挑逗她又冷落她,說起來她也該習慣了,但身體還是不受控制受他所影響。
「不過,我還沒原諒你,別以為事情過去了。」鍾神秀彈弄她的臉,撫弄她柔嫩的肌膚,低沉的嗓音灌進她耳里,她全身一陣酥麻。
江若水突然發現他的身上沒有酒味,平常他會爬上她的床,都是滿身酒氣才來戲弄她,他今天是怎麽了……
忽然發現他是清醒的,江若水瞬間心慌,緊握着雙手無措,眼看着他一直湊過來,用一張俊逸迷人的臉龐逼近她,果決的輪廓線條,剛毅的下巴靠她好近,他深邃懾人的眼神捕捉了她,直挺的鷹勾鼻碰上她小巧的鼻尖,輕輕磨蹭她……
江若水眼神已經迷茫,呼吸和他交疊……
「聽到我說的話了嗎?」鍾神秀誘人的氣息吹吐在她唇上。
「我知道了,我以後不會了……」江若水淺淺地吐着氣息,緊張得不敢動彈。被他持續幾天的冰冷漠視,家裏的冷空氣幾乎令她結凍,現在無論誰對誰錯她都不在乎了,她只想要他的吻……
「真的不會了?」他用手指輕滑她的臉,嘴唇幾乎觸上她的,卻又不肯馬上吻她。
「嗯……」她緊緊抓着床單,輕吟一聲,滿眼是他勾人的眼神。
鍾神秀嘴角隱隱勾起冷冷淺淺的笑意,俯身輕觸她柔軟的唇,問她:「像以前一樣,都聽我的話嗎?」
「……嗯……好……」江若水就像癱成了一攤水,就像過去他說什麽她都是好。
「要是再犯呢?」大男人的用字遣詞,換成其他女人早跟他翻臉了,但鍾神秀卻深知他的未婚妻深深愛着他,對他溫柔如水,百般順從,任他予取予求。
「再犯……」江若水的視線落在他誘人的嘴唇一張一合吐着熱氣,雙靨不停的一遍一遍燙紅。
「要是再犯,就辭去現在的工作?」
要是再犯,她什麽都依他,唯獨……一葉舟店長這份工作,她不想失去。江若水忽然清醒了些,垂下眼帘不敢看他。
鍾神秀眯起了眼。
長久以來她都順從他,直到暑假她碰上火青蘿,她似乎開始變了。
她老是告訴他,火青蘿是多麽大膽熱情,直率耀眼,她羨慕火青蘿勇於追求自己的愛情,坦率的表達方式,不顧一切勇往直前。
她頻頻提到火青蘿,神色也開始變得不同,彷佛染上一層微熱的光芒,鍍上嚮往的眼神。
以往他不在乎這些事,就像他不在意童瑄瑄在她耳邊嚼舌根,處處批評他,因為這麽多年來她對他的感情不曾動搖。
江若水從小就傾心於他,訂婚之後更深愛他,痴戀他,滿心滿眼都只有他,不管他說什麽,她都乖乖聽他的,所以他沒想到她會有一天緊握着顫抖的雙手,激動到責罵他……
難道她真是受到火青蘿的影響?……過去那顆痴情於他軟柔的心如今蠢蠢欲動,不再安於現狀。
此時她的沉默更是警訊,提醒他,她不再戀他如痴如狂,唯命是從。
如此一來,事情就麻煩了……
「晚上送你回來的是誰?聽說他一路抱着你走回來,還背你上樓,哪位大善人如此有心?」他輕刮她的臉轉移話題,暫時鬆開兩人之間緊繃的弦。
「他是小蘿的堂哥,豆腐店火大叔的兒子。火哥真的很熱心,多虧遇到他我才能脫困,真感謝他。」提起火晉天,江若水忽然笑得很溫柔,連眼角都在笑。
「火哥?你們很熟嗎?怎麽沒聽你提過這個人?幾歲?結婚了嗎?」鍾神秀凝睇她的笑容,冷了臉色。
他忽然像個愛吃醋的未婚夫連聲質問,把江若水問傻了,怔怔望着他,半天說不出話來。
「怎麽了,我不能問嗎?」鍾神秀瞥她一眼,拉開被子看她傷勢。
「不是……我只見過他幾次面,所以不是很了解這些事情。」江若水坐起來,他修長的手指滑過她腳踝上的紗布,輕緩的動作卻在她心裏掀起熱潮洶湧。
「只見過幾次面,他對你如此熱心一路服務到家,還幫你找醫生?」鍾神秀的口氣有些冷。
他溫暖的手指撫慰她的傷痛,冰冷的語調卻令她瑟縮,面對他冷冷熱熱的反覆,她不知如何是好,只有無措。
因為兩人出身的關係,鍾神秀從一出生就是少爺,住在大宅里,而她只是管家的孫女,隔着美麗的後花園遠遠遙望他,愛慕他。
兩人的成長環境造就不對等的關係,再加上未先戀愛就訂婚,訂婚之後他依舊是冷漠、傲氣的少爺,而她只差沒喚他一聲少爺,骨子裏對他的服從習性未曾改變。
所以一直以來,即使他對她渾身充滿距離,言語充滿命令,她自己也沒察覺有何不妥,至今她仍視他如同偶像般的存在。
「還疼嗎?」
「……還好。」
鍾神秀點點頭,沉默了會兒,忽然轉回話題說:「小若,以後不准你再多管閑事,知道嗎?」
閑事?她迷惘,看着他才明白他的意思是指他們起爭執的那件事,但她認為那是很重要的事情……江若水突然為難地看着他。
「怎麽不回答?」
「……知道了。」他溫暖的手貼在她的小腿上,她很懦弱的戀着那淡淡的溫柔,低頭應允。
「嗯,你早點休息,我去洗澡了。」他離開她的房間,順手把門帶上。
她坐在床上,溫存他的體溫和熱息,心臟仍然怦怦鼓噪着悸動的節拍,臉頰漲紅。
遠處,彷佛聽見一個聲音在罵她,斥她孬種、沒個性,丟光女人的臉,那個聲音的主人叫童瑄瑄,是鍾神秀的下屬,也是她的好朋友,經常出入他們家,所以知道他們這對未婚夫妻雖然同在一個屋檐下,但是至今仍過着少爺和女僕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