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穀子熙的公司最近接下了一件大CASE。
接案的內容是配合國外一有名的時尚品牌，推出一系列相關的3G產品，其中包含了筆記型電腦、手機和PDA。
穀子熙的Team負責筆記型電腦的部分：如何運用適當的材質將對方的Mark融入外殼，並呈現出品牌高尚而華美的質感就成了他們最大的挑戰。
“段氏”儘管生產各式各樣的3G產品，可絕大多數是為大廠牌作嫁，也就是他們提供產品，別人提供品牌；若這次案子能成功，估計可一舉提升“段氏”的品牌形象；所以上頭的人對這件案子非常重視，負責的人員也就開始了“公司就是你家”的悲慘日子。
“你……看起來好糟。”
星期五晚上，李潔栩瞪大眼看着已足足一星期沒有見面的戀人，臉上的表情是全然的驚嚇。
“是嗎？”穀子熙下意識的摸了摸下巴。約會前他還特意颳了鬍子，不過由於時間實在太趕，難免有一些鬍渣殘留着。
李潔栩拿來鏡子。“喏，你自己看看，像不像是吸毒三個月的樣子？”
為李潔栩誇大的形容愣了愣，穀子熙瞟了眼鏡中落魄的自己，說不出反駁的話。
“算了，看你累成這樣，我們今天還是別出去了，你就在這裏休息吧。”李潔栩體貼的拍拍他的肩。“你要紅茶還是咖啡？”
“咖啡。”
“好。”
看着李潔栩走向廚房的身影，穀子熙放鬆的吐了一口氣。
這是他第二次進入李潔栩的屋子，仍是那樣教人感到舒適的佈置；他坐的沙發異常柔軟，柔和的空間讓他連日來緊繃的心神在這一瞬間鬆懈下來。當李潔栩端着咖啡回來的時候，看見的便是穀子熙沉沉睡去的模樣。
她一時傻了眼，隨即不動聲色的在他旁邊的位置坐了下來。
“是真的累了吧……”
李潔栩邊喃念邊啜飲手中溫熱的咖啡，壁上掛鐘秒針的聲音在一片靜寂中清晰可聞，她靜靜望着穀子熙沉睡的臉，想到自己並不是第一次見到他這樣毫無防備的睡顏，上次在淡水時也是。這個男人說睡就睡的功夫倒是挺厲害的。
“唔，真帥。”
她不由自主的發出讚歎。這樣的話若在穀子熙醒着的時候她是絕對說不出口的。李潔栩有些苦惱的皺了皺眉：這個男人很帥這件事她不是第一天知道，可此時此刻這般近距離審視他的五官，李潔栩才明確感受到這個男人究竟有多帥。
“為什麼有人的鼻子可以這麼挺啊。”她氣惱的輕輕彈了彈他鼻尖。雖說自己的男友長相好看她是應該要感到高興的，可她卻彆扭得不願承認。
不只是鼻子，連嘴唇的形狀都很完美，眼睛也很漂亮。她放下咖啡，雙手支着下巴很認真的瞧着。明明是這樣好看得教人無法忽視的男人，她怎會在自己的青春歲月中對他一點印象也無？穀子熙說過他們見過很多次，可她就是一點也想不起來。
為此，她感到有些沮喪——
不是為自己提早得到老年痴呆症的可能，而是穀子熙那樣深刻記得她、並喜歡着她，可她卻什麼都想不起來……這樣一想，覺得自己像是虧欠了他什麼似的。
“我就是想不起來，有什麼辦法。”很不甘心的口氣。
“……那就不要想了。”
碰！
被他突如其來的回話嚇到的李潔栩自沙發上跌下，剛醒的穀子熙援救不及。“痛痛痛……”她抱頭呻吟，對着穀子熙大叫：“你什麼時候醒來的……”
“剛剛。”穀子熙扶起她，一臉的哭笑不得。“當有個人指着你的臉說東說西，不醒才有鬼。”何況他只是淺眠。
等、等一下！說東說西……“你你你你你……你該不會全聽見了吧……”
“你指的是什麼？”穀子熙問，勾唇一笑。“不好意思，我長得太帥，礙到你了。”可這也是實話，這一點自信他是有的。
轟！這下子李潔栩的臉火紅似火，她抄起一個抱枕砸了過去。“穀子熙，你給我出去——”
一個抱枕不夠，再來一個，穀子熙利落閃避。見沒了抱枕可砸，李潔栩端起桌上咖啡，穀子熙瞪大眼，她該不會真要拿這個砸他吧？
不，他猜錯了。就見李潔栩一口氣將杯中咖啡飲盡，然後“喀”一聲用力將杯子放下，氣鼓鼓的說：“想喝，自己去泡！”
穀子熙瞪眼，接而“哈”一聲，忍俊不禁大笑出來。“哈哈哈哈哈……李潔栩，你就讀哪一間幼稚園啊？”
罵她幼稚是吧？李潔栩嘴角抽搐，不冷不熱的回：“剛好和你同一間。”
穀子熙笑得更大聲了。
見穀子熙當真笑得開懷，李潔栩的火氣奇異的漸漸消失了。仔細想想，她剛才的行為確實滿幼稚的。遇到這個男人，不知道為什麼，她總會不自覺的做出很孩子氣的舉動。
“潔栩。”
李潔栩沒好氣的：“幹嘛？”
“我喜歡你。”
李潔栩愣住，沒料到他一開口便這樣直截了當。她尷尬的回說；“我、我也是……”
穀子熙再接再厲。“那……我愛你。”
這次，李潔栩登時傻住！瞪大眼。對，她不否認自己對穀子熙有好感，也喜歡他，可……愛呢？這個字眼對她來說似乎太沉重了一點。
她不是不愛他，只是……她知道自己無法像他那樣自然的說出那三個字。
見李潔栩遲遲沒有回復，穀子熙雖感失望，卻不苦惱。他明白她心裏的掙扎，他不急，至少她現在已喜歡上自己，只要她一直在自己身邊，他有自信，總有一天……她會愛上他的。
一如他愛她一樣。
穀子熙笑着伸手攬住她，輕輕親吻她的頰。“這麼帥的男人愛你呢，一點都不高興？”
李潔栩捶他。“少白目了。”
剛才兩人間的尷尬氣氛便在穀子熙的三言兩語下化解，她知道這是穀子熙體貼的地方，所以便放軟了動作，不再掙扎。
“明天開始我就不能來接你了，你一個人可以吧？”
“廢話。我又不是小孩子。”李潔栩白他一眼。
“不寂寞？”
“……笨蛋。”
知道李潔栩的“笨蛋”等於承認少了他會“寂莫”的意思。穀子熙一笑，心情變得極好。他雙手環住她，吻上她的發。“不過下月初我就有空了。你想去哪？我們去烏來逛逛，吃點山產好不好？”
“反正每次都是你安排，我隨便。”李潔栩聳肩，對穀子熙安排的行程，她向來沒意見。“我要準備什麼嗎？”
“不，你只要負責玩就行了。”
“那真是謝謝你了。”
哎，可憐的現代人，每天被工作壓得死死的；他忙，她也忙；他有空，她還不一定，反之亦然。兩人能約會的時間實在少得可憐，也虧得穀子熙還能在那樣被壓縮得可憐的時間中安排出其它活動來。
“那，我們偉大的導遊穀子熙先生，小女子就等着你安排的精彩行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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穀子熙這陣子因工作的關係無法來接她上班。
李潔栩原本不以為意，反正兩人又不會因為這樣而見不到面。結果想不到才第一天，她就感到不習慣了。
這是穀子熙和她“在一起”后第一次沒來接她上班：她按照往常的時間步出公寓大門，在看到平時穀子熙停車的位置空着時，心知這下糟了，今天肯定會遲到。
過去她搭乘大眾運輸工具時總要早個三十分鐘出門的，可自從穀子熙天天接送她之後，自然省了那一堆轉車的時間，偏偏她今天忘了，仍是照着平日的時間出門，這一刻，她真有點欲哭無淚。
而慘事不止這一樁。她無奈之下只好叫計程車，結果上車不到五分鐘，她的肚子便十分不合作的“咕嚕嚕”響了起來！天！這也太丟臉了吧。
不確定司機有沒有聽到，李潔栩不好意思的紅了臉。對，平素這個時候她總在穀子熙車上享用他帶來的早點，想來她的腸胃已習慣了，所以在她沒有按時進食的現在，才會以讓她丟臉丟到馬里亞納海溝去的程度發出嚴重抗議。
也許，人真的要在失去之後才會懂得珍惜：李潔栩想到平日自己是那樣高傲的等着穀子熙來接、為她準備各式各樣的早餐，不免也開始自我厭惡了起來。
過去是因為她覺得穀子熙的好全是為了他自己的自我滿足，可現在不一樣了，既然他們是兩情相悅，她便不想做只接受而不付出的那一方。
所以……哼哼，山不能來見她，她不會去見山哦？於是，等到下了班，李潔栩到便利商店買了各式各樣的營養食品，決定“殺”到穀子熙公司去來個“再忙，也要和你喝一杯咖啡”的溫馨場面。
下了計程車，李潔栩掏出手機，撥進他辦公室。“喂，穀子熙？”
“呃……子熙他去主管那了，我是他同事，請問哪裏找？”穀子熙的專線，卻是別人在接聽。
李潔栩愣了愣，隨即泄了氣，走到“段氏”門口的花圃坐了下來，把手上的塑膠袋放到地上。“那……麻煩穀子熙回來后請他回電給我，就說是李小姐，他知道的。”
掛了電話，李潔栩手緊握着手機，生怕錯過穀子熙的回電。時間已近八點，她剛吃飽，吃的是便利商店的三明治，不知道穀子熙吃了啥？前些時候他的臉色真的很差，應該多吃一點營養的東西補充體力才是。
而且今天寒流來襲，氣象報告說晚上的氣溫只有十度左右，她因為覺得冷而搓了搓雙手。這一陣子有專人接送，已經很久沒有這樣風吹雨淋的。想到自己在等待的人，她心口一暖。
所以……她也要給他愛的溫暖。
就這樣縮着脖子、口吐着寒氣，李潔栩腦中想着雜七雜八的事，每一件事都和那個男人脫不了關係。等，她等，她等等等，等了十來分鐘，等到她懷疑剛才那個人到底有沒有幫她傳話之際，她的手機響了。
李潔栩渾身一震！身為隨時會接到店家來電的企畫，手機響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可她就是緊張起來了。
她連忙看了來電顯示，是個陌生的號碼，她微愣，感覺很是泄氣，提不起勁來接聽電話。
不過反正呆坐在這裏也沒事，索性接了吧。“喂？”
“是我。你剛剛有打給我？”
李潔栩愣住，若說她方才是泄了氣的氣球的話，那現在她就是鼓脹的河豚了。“你現在才回來？”
話一出口，才驚覺自己這句話……聽起來好像她已經等他等了很久的樣子……還來不及辯解，李潔栩就聽到電話那端的穀子熙“呵呵”笑了。
“我剛到上司那裏作簡報去了。回來途中又遇到同事，所以到現在才回來。”他話中難掩疲累。“對了，打來有事？”
“沒事不能打給你啊。”李潔栩口氣彆扭。“我現在在你公司樓下，帶了些東西來，你方便下來嗎？”
碰碰咚咚咚！電話另一端傳來一陣碰撞聲，李潔栩將手機拿離耳朵，卻還是聽見了穀子熙大聲吼叫：“你在樓下……你知不知道今天寒流來？你……好，你等一下，我馬上下去！”
這次的“等一下”倒真的是只等了一下。李潔栩掛斷電話不到三分鐘，就有個男人自“段氏”大門內轟隆隆彷彿庫斯拉登場一般的衝出來。“你——”
“你什麼你。”哇，精彩。就見穀子熙一身狼狽——鬆開的白襯衫加上西裝褲，很是頹廢的況味。才三天不見，他的黑眼圈更嚴重了。“我看你現在的樣子像是吸毒半年了。”
很好，這個女人來見他只是為了奚落他嗎？穀子熙嘴角抽搐，可一看見她凍到紅通通的鼻子，馬上又捨不得了。“你等了多久？鼻子全紅了。”
“也不會太久。誰叫你一直沒回來。”李潔栩撇撇嘴，眼一低，這才想到自己所來何事。“喏，這個，拿去。”
穀子熙納悶的接過塑膠袋，卻被那預期之外的重量給嚇了一跳。“這是什麼？”
“我想你需要。”
穀子熙打開一看，只見裏面有麵包、三明治、餅乾、飯糰，還有咖啡和蠻牛，他愣住，問：“你就為了送這個來？”他像是不敢置信。
“幹嘛，不行啊？”李潔栩撇過頭。
她當然不可能承認除了送這些給他外，另一個最重要的原因是因為她想見他。
想想他們才交往不到一個月，穀子熙卻因為工作的關係讓兩人聚少離多。儘管知道這樣做很沒有道理，但李潔栩就是忍不住想要詛咒穀子熙的公司。
穀子熙的眉越皺越緊，緊得像是一個解不開的結，最後聽他悶聲說；
“你……你不用為這個特地過來的。”聽起來似乎有點不高興。
李潔栩傻住，她沒想到會得到穀子熙這樣的回應。她以為……她以為……他會很開心。
“我高興。你不喜歡就給別人吧，反正也沒多少錢。”她的口氣變得冷硬。
“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是哪個意思？”
“我……”穀子熙抿了抿唇，像是在斟酌該怎麼說才比較妥當。“我怕你對我太好。”
怕？“我第一次聽說有人怕別人對自己太好的，你還真是與眾不同。”
早習慣了李潔栩這樣犀利的回話，穀子熙不以為意。他手一伸，輕輕攬住她的肩，好冰，他不由得感到心疼。“我怕你對我太好，我會承受不起。”
也許在這一份感情中，他早已習慣了付出，而不是接受。
付出令他感到安全，因為他明白李潔栩的個性不愛欠人，但只要她覺得虧欠他一天，她便不會離開自己。可一旦兩人的情況對等了……其實，他心裏仍是害怕的，他的自信全是偽裝；他怕，怕哪一天李潔栩對他不再有任何依戀。
他也明白這其實是杞人憂天，可當對象是李潔栩時，他真的一點把握都沒有。
李潔栩不會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麼，不過，她不喜歡他這樣的說法，好像她在這場愛情中只懂得享受而不打算付出。
“你有病啊？對你好也不行，難不成你要我對你拳打腳踢？”氣死她了！想到自己一下了班就興匆匆跑去買東西給他，真是白痴到極點。
“算了，我回去了，你就工作到死吧，以後就算打死我我也不會因為想見你就像個笨蛋般傻傻跑來……”
這下穀子熙聽出她話里的意思了，他伸出手抓住她，臉上表情是掩不住的驚詫。“你想見我？”
李潔栩不覺渾身一震，瞬間紅了臉。“誰、誰誰誰想見你啊！”狠狠甩開他的手。
可穀子熙並不放棄，執拗的纏上去，這次他捉住她的手臂。“你臉紅了。”
這女人真是不老實、不坦白，可她的表情卻是最誠實的。她會臉紅，往往都是因被人戳中心事。
“天氣冷不行啊！血液循環好啦……唔！”
這個穀子熙……竟然在人來人往的地方……吻她……
喂喂！他不要臉，她還要咧！“喂，穀子熙……”
“我愛你。”
“啊？”
“我愛你。”穀子熙又說了一遍。“雖然你老是嘴硬不老實，而且個性又難搞，不過，我還是愛你。”他的表情真誠得不能再真誠。
聽聽！這是什麼告白台詞！“那、那真是謝謝你喔……”拜他之賜，這下子李潔栩連害羞的感覺都沒有了。
然而，這一刻，她又聽到穀子熙宏亮的笑聲了。
“穀子熙，你知不知道有時候你說話實在很不討喜啊？”李潔栩一副受不了他的表情。
“我知道。”
啊？“你知道？”李潔栩呆住。“你知道還不改！”
“這是自然反應，沒辦法。”簡單的說就是本性啦。而且，他也不是第一次被人指責說話直了。“我只是想到什麼說什麼而已。有時候看你氣得七竅生煙的樣子挺有趣的。”
這男人！搞半天，原來他還有這麼多心眼！“那你是不是該感謝我娛樂了你啊。”李潔栩沒好氣的。“現在我覺得還是以前那個冷一點的你比較好。”這就是交往前和交往後的差別嗎？
“你確定？”穀子熙刻意這樣笑問。“可惜我現在已經再世為人，回不去了！”
過去的他，有絕大部分是偽裝出來的，現在恢復了本性，讓他全身細胞猶如新生般蠢蠢欲動了起來，忍不住想要好好逗逗她。
李潔栩不說話了。她想她是了解他的。就因為這個男人說話直接，所以才會把“我愛你”、“我喜歡你”掛在嘴上，並且樂此不疲。說實在的……她也不是太討厭就是了。
或者，她喜歡上的，本就包含了他這一面。
“好啦好啦，現在這個也很好，行了吧？”
穀子熙抿唇一笑。“我的工作再兩個星期就會結束。”
“嗯，然後列？”
“然後……我們去烏來。”
嗯，這個她知道。“你昨天說過了。”
穀子熙眼中閃過一道光。“但我少說了一項。”
“啥？”
“我會訂房間，我們泡完溫泉再回來。”
啊？啊啊啊啊啊？
穀子熙笑笑地拍拍李潔栩瞬間僵住的肩，比了比手中的塑膠袋。“謝謝你的愛心，我會好好工作。你也要好好期待那一天喔。”然後不忘在她臉頰偷個香。“天氣冷，你還是早一點回去，小心別感冒了。”
然後轉身進了公司。
李潔栩獃獃的杵在那兒，嘴巴張成了O形，腦中浮現剛才穀子熙說的話：好好期待、好好期待、好好期待……
“期待啥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