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你說什麼？"她覺得自己聽錯了。
"當我的女朋友。"他從容地重複一次。
江晴恩不禁愣住了，一副難以置信的神情。
"你……你還沒清醒嗎？"她直覺他是酒喝多了，神志還沒完全清醒，所以才會說出這種話。
"我清醒得很。"
"那怎麼突然……"
"因為我喜歡你。"他直率地說。
她搖搖頭，"你喜歡我？怎麼可能？我沒什麼優點值得你喜歡。"
雖然她不乏人追求，但她覺得像歐陽重華條件這麼好的人，應該值得更優秀的對象。
"優點每個人都有，但喜歡一個人，是喜歡那個人本身的特質，而不是為了那些優點吧。"
她覺得他說的話不無道理，但還是對自己沒什麼自信。
"可是你為什麼喜歡我，我還是不明白。"
"沒為什麼，大概是喜歡你那沒什麼瑕疵的個性。"
江晴恩聽他這麼說，不禁失笑。
"我？你說我的個性沒什麼瑕疵？或許是因為你還不夠認識我，我有很多缺點呢！"她毫不諱一言的說。
歐陽重華握緊她的小手，"不管你有什麼缺點，至少在我眼中你是完美的，那就夠了。"
"這……"她望着他深情的目光，一時不知道如何是好。
坦白說，說她對歐陽重華沒感覺，那是自欺欺人的話。她不否認她喜歡他，但她也知道自己配不上他。
她不清楚歐陽重華的家庭背景，不過看他居住的這棟豪華別墅，可以想見他的家境絕對不凡。
而她呢？沒有工作而且體弱的母親、還在念書沒有經濟能力的妹妹，她所擁有的是一個平凡的家庭，家庭狀況甚至可以說是清寒。這樣的她，和歐陽重華相差太遠了。
她從來不曾看不起自己，但她害怕歐陽重華看不起她。
"如何？能答應我嗎？"他溫柔的問。
"我……你不了解我的家庭背景，如果你知道我的家境之後，還願意跟我交往，那……我當然願意。"
"你的家境如何和我喜歡你無關，我並不介意。"
雖然曾經好奇江晴恩的家庭背景，但那只是純粹出於關懷，他並不在乎她的家世。
他反而擔心她知道他的家世之後，會無法接受他。
"真的嗎？可是，我認為在我們交往之前，你還是考慮一下比較好。"她有些不安的說。
歐陽重華憐愛地摸摸她的頭，"你想太多了，其實不需要顧慮這麼多的。"
"是嗎？"
"是呀，你只要相信我就好了，其他的都不必擔心。"他緊握着她的手，微笑的眼神中帶着堅定。
江晴恩望着他認真的神色，心有些動搖、有些猶豫。
她喜歡歐陽重華，他提出交往的要求，對她而言應該是求之不得，可是她能答應嗎？
一直以來，她不輕易答應他人的追求，大概是潛意識害怕將來分手的悲傷。曾經相愛的兩個人，不管後來是因為什麼原因而分手，對她而言，一定會造成不可磨滅的傷痛，她害怕自己承受不了那種傷痛。
不過，如果因為害怕未來可能會受的傷害，而一直逃避愛情，她是否真的要這樣逃避一輩子呢？就算錯過令自己心動的人，也不會後悔遺憾？看着耐心等待她回答的歐陽重華，她突然有些迷惑。
她喜歡歐陽重華，有多喜歡呢？是否喜歡到，即使將來他傷害她，也沒關係？
歐陽重華說喜歡她，又有多喜歡？是否值得她為他冒險，即使被傷透了心也不後悔？
她驀然握緊了小手，手心傳來他厚實大掌的溫暖，仿彿帶給她堅定的勇氣。
"我可以相信你是真的喜歡我嗎？"
歐陽重華慎重的點頭，"嗯，你應該相信我愛你。"
他交往過無數個女朋友，甜言蜜語也不知道說過幾次，不過他記得很清楚，他不曾對任何人說過"我愛你"這三個字。
他相信，自己對江晴恩是真心的。
江晴恩臉上漾出一個美麗的笑容，心裏也已經有了答案。
"謝謝你，我也愛你。"她雙頰微紅的說。
歐陽重華將她拉入懷中抱緊，心裏有一種前所未有的踏實感，好像終於找到自己尋覓已久的幸福。
"我才要謝謝你。"他收斂笑容，一臉正經。
"什麼？"
"你讓我知道什麼是幸福。"他將頭深深的埋在她飄着淡淡發香的頸窩間，久久捨不得放開。
江晴恩任由他抱着，心中有點甜蜜、有點彷徨。
她覺得自己像跳進深潭尋找寶物的人，如此孤注一擲，不禁有些害怕。
可是她知道自己不會後悔，因為至少她現在將幸福握在手中。
******
男女朋友的身分確定之後，江晴恩更加用心照料重華的生活起居。
歐陽重華不願意讓她為了家務瑣事勞累，本想僱用女傭，但江晴恩拒絕了。她認為照料歐陽重華的一切是她應該做的事，而且她也很高興能這麼做。
雖然又要上課、又要上家教，她還是每天把屋子整理得井井有條，並且準備好晚飯，等歐陽重華下班后一起用餐，只是每個禮拜有三天例外，因為她必須去上家教，所以晚上十點多才會回來。
對於她經常上家教到這麼晚，歐陽重華覺得很不放心。
"你辭去家教工作，好嗎？"晚上吃飯的時候，他突然這麼對她說。
他知道對研究生而言，家教是很普遍的工作，很多學生都會兼家教賺取生活費。不過晴恩是他的女朋友，他不希望她這麼辛苦。
"為什麼？"
"太辛苦了，賺的錢也不多。"他覺得賺那種低廉的薪資，根本是浪費時間。
江晴恩笑了笑，她知道歐陽重華是關心她。
"我不覺得辛苦啊，而且我需要這個工作。"
"因為錢嗎？你以為我養不起你？"
"我怎麼能讓你養？"她稍稍收斂笑容，正色的說。
"為什麼不行？"
"我們雖然是男女朋友，但你沒有養我的義務，我也沒有在經濟上依賴你的權利。"她知道歐陽重華很有錢，可是她不願意佔他的便宜。
"我不這麼認為。"在他看來，供養女友是天經地義的事，他對他歷任的女友一向慷慨。
"總之，我不能靠你養。何況，我打工賺錢也不只是為了我自己的生活費。"她微微一笑。
"哦？"
"我還沒跟你說過我家裏的情況吧！我是單親家庭，在我小時候我爸爸就過世了，我媽獨力扶養我和小我六歲的妹妹。現在，我媽沒有工作，我妹妹也還在念書，沒有經濟能力，所以我必須多賺一點錢，貼補家用。"她坦白的說。
歐陽重華聽了之後，對她感到十分心疼。
她在困苦環境中長大，仍這般獨立堅強，讓人更覺得疼惜。
"你靠着家教打工，又能幫家裏多少忙？你需要多少儘管開口，我每月固定給你一筆錢。"
他是真心誠意想要給予她經濟援助，絲毫沒有貶低她的意思，但江晴恩依舊拒絕了他的好意——
"我不能拿你的錢。"
"為什麼？"他好意想幫助她，她也不接受嗎？
"就跟我不能讓你養一樣。重華，我們畢竟還只是男女朋友，我沒理由接受你金錢上的援助。我聽說，情侶之間只要扯到錢的問題，再深厚的感情也會變質，我不希望這樣。"她不願意讓重華以為她跟他交往，是為了他的錢。
"好吧，既然你堅持不拿我的錢，那就算了，但如果有什麼困難，一定要告訴我。"只要自己能力所及，他願意不惜一切照顧她，守護她！
"嗯，我會的，謝謝你。我們吃飯吧，菜快涼了。"
******
星期假日，歐陽重華陪江晴恩上街買些東西。
他不喜歡逛街，不過很樂意陪她出來走走。
晚上，他帶她去一家常去的餐廳吃飯。
"不好意思，今天麻煩你陪我這麼久。"用餐的時候，江睛恩微帶歉意的說。
"這不是應該的嗎？別跟我見外。"他毫不介意的說。無意間一抬眼，看見兩個熟識的朋友正走進這家餐廳。
他們也看到了歐陽重華，立刻朝他走過來。
"嘿，重華，好久沒看見你了，最近忙什麼啊？"年輕男子笑着拍拍他的肩膀。
"還不是跟往常一樣，能忙什麼？"他輕描淡寫的說。
"是嗎？前陣子我在雜誌上看到你的新聞，最近不是應該忙着……"那名男子說到一半，眼神不經意接觸到坐在歐陽重華對面的陌生女子，還沒說完的話頓時消音。
他身旁的女友也同時注意到江晴恩，有些訝異地推推歐陽重華——
"重華，這位是誰？怎麼不介縉我們認識認識？"
江晴恩看着歐陽重華，神情有些羞赧。
"她是我的女朋友。"歐陽重華直言不諱。
他愛江晴恩，不怕任何人知道。
雖然他現在和岳綾有婚約，不過這個婚約很快就會成為泡影了，根本無須在意。
他只擔心現在讓江晴恩知道實情，會為她帶來不必要的壓力和負擔。
"女朋友……"那對情侶面露驚訝的神色。
"怎麼？有什麼好奇怪的嗎？"歐陽重華俊眉一挑，似笑非笑的瞪了他們兩人一眼。
接收到這帶凶光的示警，他們兩人立刻掩飾不自然的神情，換上一張笑臉——
"沒有，怎麼會奇怪呢？我們重華兄身邊是從來沒缺過女朋友，早就習慣啦！有時間大家約出來玩玩，再正式介紹這位小姐讓我們認識吧！不打擾你們，我們先閃人了！"
他們隨便敷衍了幾句，對江晴恩禮貌性的點點頭后，在侍者的帶領下，快步走向他們事先預約的座位。
"你朋友呀？"江晴恩望着他們似乎急着離開的背影，若有所思的問。
"算吧，一起飆車的夥伴。"
"他們看我的眼神好像怪怪的，你不覺得嗎？"不知道為什麼，他們的目光讓她心裏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一些奇怪的傢伙，不用理會他們。"他隨口說道，神態自若地繼續用餐。
"是嗎？那他們剛才提到的新聞是什麼？"
歐陽重華心中微微一震。
他知道他們指的是他和岳綾訂婚的事，當時在他老爸的刻意炒作之下，媒體渲染得很大。不過，這種新聞如果不是商業界的人，通常不會去留意，像江晴恩顯然就不知道這件事。
"我也不清楚。日前我們公司研發出的電腦軟體上市，曾有媒體來採訪，或許他們說的是這個。"
"原來如此，我很少看報章雜誌，真是太孤陋寡聞了。"她不好意思的笑着說。
"有些事情，往往不知道比知道好。"
向江晴恩提出交往的時候，他考慮過要坦白告訴她，他現在有婚約的事，可是後來想一想，似乎沒這個必要。
他和岳綾解除婚約是遲早的事情，何必告訴她，徒然引起她的不安呢？
像她這麼單純善良的女孩，如果讓她知道他和岳綾為何有這婚約，她大概會胡思亂想，害怕自己的家世配不上他吧！
當初舜華的女朋友，也就是他現在的妻子柳慕陶，那時就是為了成全舜華，讓他和門當戶對的千金結婚，一度離開舜華。因此，他可不想重蹈覆轍。
要是晴恩知道他們老爸對"豪門媳婦"的執念有多深，大概會嚇得退避三舍、落荒而逃。
"喔，怎麼說？"
"沒什麼。"
江晴恩覺得歐陽重華看起來有些奇怪，不過她不便多問，只是靜靜的用餐。
歐陽重華吃完餐點，單手撐着下巴，望向玻璃窗外熙熙攘攘的街道，俊顏微微帶着一絲憂慮。
他不怕他人知道他和江晴恩正在交往的事，不過他已經訂婚的事會不會經由別人口中傳到她耳里呢？天下沒有永遠的秘密，他不得不擔憂。
如果在和岳綾解除婚約之前，讓她知道實情，那該怎麼辦？
雖然他隱瞞婚約是出於善意，不希望她產生自慚形穢的想法，但這樣的欺瞞對她而言畢竟是一種傷害，她若知道實情，又會怎麼想？
目前只能期望儘快掌握到擺脫岳綾的關鍵證據，以免他的疑慮成真。
******
歐陽重華在房裏對着電腦工作，江晴恩則坐在一旁的沙發椅看書，靜靜的陪着他。
驀然，她身上的手機響了起來。
"大概是我媽。"她微笑着對歐陽重華說，才按下通話鍵。
果然是她媽媽打來的電話，例行的幾句寒暄過後，她微紅着臉，輕聲說道：
"對了，媽，我要告訴你一件事，就是……我交了男朋友了。"
原本專註於電腦螢幕的歐陽重華聞言，不由得留意聽她說話。
他聽不到電話那頭說些什麼，只聽到身邊江晴恩說話的內容——
"他姓歐陽，叫重華……工作嗎？我不是很清楚，他在科學園區工作，大概是電腦工程師……嗯，認識兩個多月了……不會啦，你不用擔心，他人很好，對我也很好。放心吧，媽，我說的是真的……你想見他？不好吧，這……再看看好了，我也不能決定……我們改天再說吧。嗯，好，媽再見。"
掛斷電話之後，她吁了一口氣，原本白皙的臉此刻紅得發燙。
歐陽重華起身坐到她身邊，將她攬入懷裏。
"怎麼了？你媽盤問了你什麼嗎？"他伸手撫摸她的臉，以長指感受那緋紅的熱度。
"沒有什麼，只是我第一次交男朋友，她有點不放心。"
"喔，天下父母心，不能怪她。不過，我似乎有聽到，你媽想見我？"他的手指改撥弄她柔順的長發。
"她是有這麼說，她說想看看你是什麼樣的人。不過我是覺得，不要比較好。"
"為什麼？你不希望你家人見到我？我有這麼見不得人嗎？"他開玩笑的說。
"不是這個意思，只是覺得太早了些，不用這麼急。"她連忙說道。
"可是既然你媽想見我，那我就去看看她，有什麼關係？"
"這件事過一陣子再討論好了。倒是剛才和我媽說話的時候，我想起一件事。"
"什麼事？"他無意識的撩起她一絲長發輕嗅。
"我發覺我對你的了解很少，你的家庭背景我好像都不知道，只知道你有一個弟弟。"
"那很重要嗎？"
因為有舜華的前車之鑒，一提到家庭背景他就怕怕。
"是不重要。只是，如果我媽問起來，我都說不知道，那不是很奇怪嗎？"她倒是很煩惱的樣子。
"是有點奇怪。那你想知道什麼？"如果是能讓她知道的，他也不會隱瞞。
"你家裏有些什麼人，方便告訴我嗎？"她無意做身家調查，只是既然兩個人已經交往了，她想對他的家庭狀況有最起碼的認識。
"我家裏有爸爸媽媽，上面兩個哥哥都已經結婚了，下面一個弟弟，就是你上次看到的那一個。"他簡略的說。
"兄弟四個人，真好。我只有一個妹妹，覺得有些孤單。"她一直很希望有一個哥哥，很可惜她媽媽只生她們姊妹兩人。
歐陽重華笑着親吻她臉頰，將她抱緊。
"以後你不會覺得孤單了，因為你身邊有我。"
江晴恩羞怯地笑了笑，柔順地倚在他懷中。
她在成長過程中，一邊要設法幫媽媽分擔家計，一邊又要照顧比她年幼許多的妹妹，在如此的困境中長大，常接觸到鄙夷的冷眼，那種孤獨無助的悲傷對她而言是刻骨銘心的。雖然她從來不喊苦，可是她有時候也會希望，有個強大的肩膀讓她依靠，讓她暫時逃離孤獨的侵襲。
如今，她似乎已經找到溫暖懷抱了，這讓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幸福。她不需要歐陽重華對她經濟上的援助，因為只要有他陪在身邊，就能給予她堅強的力量。
歐陽重華溫柔的撫摸她柔順的長發，讓她暫時忘懷其他的煩惱。
就在這寧靜的時刻，換歐陽重華桌上的手機響起。
急促的鈴聲讓他明白是誰打來的，所以他隨手按下免持擴音——
"喂，重華，我在你家樓下，快開門！"
電話那頭，立刻揚起歐陽舜華爽朗直率的聲音。
歐陽重華看了一眼壁上的時鐘，時問是晚上十點多。
舜華現在來幹嘛？他感到困惑，但還是立刻下樓幫他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