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開學第一天,茜茜就有了三個收穫。

一、她交到了一個好朋友—洪竇人。

二、從直系學姊那兒知道公車上的學長大名—古君天。

三、綽號「紅豆仁」的竇人,幫她取了一個綽號—髒兮兮。

老實說,髒兮兮這個綽號已經跟了她好久,打從幼稚園開始,就有調皮的小男生叫她髒兮兮。她以為上了高中就不會再有人幼稚的故意把她的茜念成西,沒想到……

知道她對古君天一見鍾情,竇人非常熱心的當起包打聽,從更多學長姊那兒得到他的資訊。

「欸,髒兮兮,我跟你說喔,古君天是個非場議的風雲人物耶。」竇人神秘兮兮的說。

爭議?是怎樣?他在幹了什麽殺人放火、打家劫舍的壞事之後,又扶着老太婆過街,幫遊民蓋棉被嗎?

「據說他爸爸是軍人,所以他很會打架,可他媽媽是老師,他功課又很好。」

「喔~」茜茜思忖了一下,高興地說:「那他算是允文允武嘍?」

竇人翻了白眼,「你真樂天。總之聽學長說他擁有稱霸南部所有高中的力量。」

「哇,這麽說……他是南方霸主嗎?崇拜!」她眼睛發亮。

「還有啊,他走過、坐過之處,寸草不生。」

「蝦米?這麽神?」她眼睛蹦出愛心。

「而且他只要一動手開打,就要等到對方跪地哭爹喊娘的求饒才肯罷手。」

「那他一定能保護我永遠不被欺負。」她的眼睛放起煙火了。

「……」竇人無言的看着她,不知該說什麽。

「紅豆仁,你覺得我是花痴嗎?」接受到好友的眼神,她像只委屈的小狗般看着竇人。

「我絕不會說自己的朋友是花痴,不過你是白痴。」竇人毫不留情地表示。

雖然覺得她是個白痴,但身為好友,竇人還是經常提供她一些關於古君天的資訊及消息。

整個高一上學期,她都密切的注意着古君天的動向。為了能爭取多一點見到他的機會,她每天冒着上學遲到的風險等他一起搭公車,放學時也一定躲在校門口附近等他出現才一起去搭公車回家。

即使他曾為她撿過鞋,又跟她說過幾句話,還每天在公車上碰面,但卻從來不曾跟她再說過話。

她像是看不見的空氣般,在他眼裏毫無存在感。

不過她很樂觀,能這麽時時看着喜歡的人,已經是一種幸福。

某日,她跟竇人一起逛街,突然被一名坐在街邊陰暗角落裏的歐巴桑喚住—

「小妹妹,等等。」

歐巴桑叫的不知是誰,但聽到「小妹妹」三個字,她不知為何就停下腳步了。

跟歐巴桑的目光相對時,她心裏有種奇異的、說不上來的感覺。

歐巴桑畫了個大濃妝,燙着大卷卷頭,身上穿着奇怪的印度風服飾,脖子上跟手上戴着各式各樣的飾物,活脫脫像棵聖誕樹般的花俏。

她擺了張毯子坐在地上,面前擱着一顆水晶球,毯子的角落放着一個寫着「魔朵麗兒占卜」的牌子。

「小妹妹,我是占卜師魔朵麗兒。」歐巴桑說。

「髒兮兮,她看起來怪怪的,快走。」竇人想把她拉離現場。

「小妹妹,幫你占卜吧。」歐巴桑說:「我平時替人占卜都收一千元的,我覺得跟你似乎有緣分,收你一百元就好。」

一百元?嗯,那得少吃一餐麥當勞呢。

當她正在猶豫,自稱魔朵麗兒的占卜師忽問:「你現在是不是有個非常喜歡的人呢?」

茜茜一驚。「你怎麽知道?」

她高深莫測的一笑,「因為我是魔朵麗兒啊。」

不顧竇人的反對,茜茜着魔的走向魔朵麗兒,乖乖掏出一百塊紙鈔。

魔朵麗兒收下一百元,抓起她的水晶球捧在手心上。「來,把你的手放在占卜球上……」

茜茜疑怯的伸出手,輕輕碰着水晶球。

「嗯……」魔朵麗兒閉上眼睛,發出嗯嗯嗯的聲音,似在沉思。

須臾,她睜開那塗著紫色眼影、戴着猶如羽扇般假睫毛的眼睛,直盯着茜茜。

「小妹妹,你這一生只有三次告白的機會喔。」

「欸?」她一愣。

「你要審慎的、小心的使用這三次告白機會,因為一旦用完了,你就與愛情無緣,註定終生孤獨。」

「……」她呆住了。

畢業典禮結束,茜茜帶着卡片及一個可愛的仙人掌小盆栽,在竇人的陪伴下跑到了正與同學邊聊邊走出禮堂的古君天面前。

看着突然跑到自己面前的她,古君天微頓了下。

「干麽?」他冷冷地問。

「古……古學長,我是髒兮兮……啊不是,我是臧茜茜!」她緊張得語無倫次。

「干麽?」他依舊面無表情。

茜茜怯怯的抬起眼瞼看着他,滿臉漲紅。

「我……我先恭喜學長畢業。」她說。

「我像是畢不了業嗎?」他手上捧着大堆的獎章跟獎狀說。

「不……不是啦。」茜茜將藏在身後的卡片跟仙人掌盆栽拿出來,「這是我送給學長的禮物。」

他挑了挑眉,「仙人掌?」

「仙人掌防小人。」她說。

古君天連聲謝謝都沒說,直接收下她的卡片跟仙人掌,邁步就要走。

「學長,等一下!」茜茜情急的拉住他的衣角。

他轉頭看着她,微微皺起濃眉。「還要干麽?」

「古學長,我……我……」

魔朵麗兒說她一生只有三次告白機會,而她就要用掉第一個了—在他身上。

「我喜歡你。」古君天幽幽吐出一句。

茜茜大吃一驚,瞋瞪着雙眼看着他。

他……他也喜歡她嗎?老天,她高興到快得心臟病了!

他挑眉一笑,語帶調侃地續道:「你是要跟我說這個嗎?」

「……」什麽嘛,原來他只是替她說出她想說的話,唉~

「是……是的,我喜歡學長。」她低下頭,小小聲的說。

唉,她這第一次的告白,實在有夠失敗。

「你想當我女朋友?」他問。

茜茜抬起頭,迎上他冷淡的黑眸。

「你多高?」他問。

「一……一五五……」她心虛的說。

「你只有A罩杯吧?」

「我有B!」她極力澄清,但覷見他唇角勾起的那一抹黠笑,她知道自己出糗了。

B有很大嗎?居然還說得那麽理直氣壯。

「老古,」他身邊的同學以一種同情憐憫的眼神看着她,卻又忍不住的抿唇而笑,「你嘴巴真壞。」

「我只是實話實說。」他不以為意的回了同學一句。

「很抱歉,我不喜歡幼兒體型的女生。」他的視線回到她身上,「等你『長大』了再來找我吧。」說罷,他邁開大步離去。

看着他離去的背影,茜茜紅了眼眶。

她一向是個樂觀的人,可這一次,她樂天不起來。

「髒兮兮……」竇人趨前想安慰她,卻不知該說什麽。

她轉頭看着竇人,哭喪着臉,「紅豆仁,我……我好痛,像是被仙人掌扎了滿身……」

竇人拍拍她的肩頭,然後攬着她的肩,「走吧,下一個男人會更好。」

「嗚嗚嗚~」

這已經是茜茜上台北以後的第七個聖誕節。

高中畢業後,她跟竇人都考上北部的大學,於是,兩人便一起負笈北上。

她們就讀不同的大學,但除了大一強制住校外,她們一直是最麻吉的密友兼室友。

認識她倆的朋友看着幾乎形影不離的她們,總戲稱她們的組合為「髒兮兮的紅豆仁」。不過這樣黏踢踢的關係,在竇人交了男朋友之後便改變了。

從前的聖誕節,她們總是一起過,可今年卻獨留茜茜一人。

雖然很寂寞,雖然很失落,但她也很替竇人開心,因為竇人的男朋友許志是個很優秀的男人。

一流學府畢業的他,現在任職於一家外商公司,職位及薪水都不低,最近還買了房。縱然還有近千萬貸款,但總算也有了自己的窩。

外面下着雨,從租屋處的窗口往外看,可以看見對面商店門口那顆閃亮亮的白色聖誕樹。

端着熱可可,茜茜倚窗獨飲,倍感寂寥。

形單影隻,寂寞像是只慢慢吞噬食物的螞蟻般啃蝕着她的心。

一直以來,她都有竇人相伴,可如今竇人不再屬於她一人了……

「唉,好寂寞。」

喃喃說著之時,一張已經遙遠卻又莫名熟悉的臉孔浮現在她腦海里—

古君天,那個說她是幼兒體型,狠狠打了她一槍的學長。都那麽多年了,為什麽她還想起他呢?

喔,不對,這麽多年來,她從沒真正的忘記他—雖然每次竇人問起時,她都死不承認。

聽說他畢業後便舉家搬到台北,但除了這個,再無任何關於他的消息。

知道他在台北,她任性的選了台北的大學念,以為總有一天能在這城市裏與他相遇,並偷偷下定決心當自己與他異地重逢時,要再對他二次告白。

可轉眼過了七年,她都已經快二十六歲了,卻從沒遇見過他。

只是,遇見他又如何?經過了這麽多年,她就算把牛奶當開水灌,也只長高了三公分,至於罩杯……連半級都沒升。

就算真的再碰見他,她在他眼裏還是不起眼的小雞。

「喀」地一聲,她聽見開門鎖的聲音,才回頭,就見穿着羽絨衣、脖子上纏着她親手織的圍巾的竇人開門走了進來。

在竇人身後跟着的,是提着大包小包的許志。

「你們……」她愣住,「你們不是去參加聖誕趴踢嗎?」

許志一笑,「竇人不忍心你一個人在家,所以我們買了披薩回來陪你。」

「紅……紅豆仁……」聞言,茜茜感動得眼眶泛淚。

為了她,竇人居然犧牲跟男友甜蜜的聖誕時光?一生得此知交,她已死而無憾了。

竇人拿掉圍巾,脫了外套,白她一眼,「干麽一副要哭了的樣子?」

「紅豆仁……」茜茜擱下手中的熱可可,忍不住上前一把抱住她。

竇人是個很酷很率性的女生,可此時也不禁熱淚盈眶,但她忍住了。

她推開茜茜,啐道:「肉麻死了,洗手吃披薩了啦!」說著,她便逕自往廚房走去。

茜茜看着許志,滿臉歉意說:「許大哥,對不起,我壞了你們的聖誕節……」

許志一笑,「千萬別那麽說,當初我追竇人時,她就先告誡過我,她說我若愛她,也要愛她最好的朋友,在她心中,最好的朋友跟心愛的男人是等重的。我早有心理準備了,再說……我就是喜歡這樣的她啊。」

「許大哥,你真是個好人……」

竇人真有眼光,也有好運氣,遇上了一個好男人,而她也值得這樣的男人。

「欸,你們不去洗手,還在那兒窸窸窣窣的說什麽?」竇人走出來,像個嚴厲的媽媽般,「快去洗手啦!」

「遵命,老婆大人。」許志趁機吃了她一下豆腐。

竇人難得羞紅了臉,氣惱地嗔罵,「想死喔?」

看着兩人如此甜蜜恩愛,茜茜既羨慕又歡喜。好姊妹能得此良緣,她比任何人都要開心,只是,不知何時才能輪到她遇到一個能如此疼她、護她的男人呢?

洗了手,拿了杯子,三個人便圍在小桌旁嗑起熱騰騰的披薩跟可樂。

待肚子吃撐了,三人便閑適的癱坐在地毯上天南地北的聊着。

「阿志,你前幾天不是跟我提過小楊嗎?」突然,竇人問起。

「小楊是誰?」茜茜疑惑地問。

「阿志想介紹給你認識的男生。」竇人說:「阿志說他很不錯,而且單身。」

茜茜尷尬的乾笑着,「不……不用啦。」

她現在不需要男朋友,而是工作。離職一個月了,她還沒找到新工作呢,再這麽繼續吃老本下去,她就要靠竇人養了。

「認識一下無妨嘛,小楊今年二十七,家住內湖,爸媽給了他一棟房子,月薪五萬,五子中就缺妻子跟兒子了。」許志打趣的說。

「我見過他喔,長得很像潘瑋柏,帥呆了。」竇人瞥了許志一眼,「要不是我已經有了阿志,一定把他留起來自用。」

「欸!」許志吃味了,「我也沒差到哪裏去吧?」

「真的不用啦,謝謝。」茜茜婉拒。

「你都沒見過就說不要?」竇人瞪着她,「你還想着終有一天會遇到他嗎?」

「誰?」許志好奇的問。

竇人說:「高中學長,無緣的人。」

許志微頓,然後笑了,「原來是學生時期的純純愛戀啊?你還真是純情耶。」

茜茜有些難為情,「別笑我啦,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最好是過去了。」竇人不以為然的瞪了她一眼,「那種嘴巴壞、性格差的人,別留戀啦。」

「嘴巴壞、性格差?」許志皺皺眉頭,「他做了什麽讓你到現在還這麽義憤填膺啊?」

「他拒絕髒兮兮就算了,還笑她身高矮、罩杯小,你說過不過分?」

許志差點笑了出來,但他知道他要是敢笑,肯定會被竇人海扁,於是努力的忍住了。「確實是挺過分的。」

「你才知道咧!」竇人氣呼呼地說:「就算那是事實,他也不該說出來,你說對嗎?」

「……」這下許志不知該如何搭腔。

茜茜用腳踢了她一下,羞惱地嚷道:「喂,你干麽補我一刀啦?」

竇人意識到自己嘴快,忍不住笑了,「Sorry。」

茜茜無奈地白她一眼。

「許大哥,」她轉頭看着許志,「謝謝你的好意啦,不過我現在比較需要的是工作,不是男朋友。」

「也是……」許志沉默了下,像是忽地想起什麽似的又道:「我們公司有個客戶那邊正要徵人耶,你要不要去試試?」

「做什麽的?」茜茜睜亮眼睛。

「專做精密工具的。」他說:「這次徵才有十個名額,由各部門的主管自行面試,我有認識的人在裏面,幫你說一下吧。」

茜茜猶豫了一下,「這樣會不會很像是走後門啊?」

「拜託,你管它是前門還是後門,進得了門比較重要啦。」竇人積極地表示,「阿志,你就幫她一把吧。」

許志點頭,笑看着有所疑慮的茜茜,「放心,我只會請他注意你一下,至於用不用你,那是他的問題了。」

「就這麽說定了!」竇人不等茜茜回應便拍板定案。

茜茜低頭思索須臾,心想這也是個機會,試試無妨。

「好吧,那就麻煩許大哥了。」

前往許志介紹的那家公司面試前,茜茜先上網做了一下功課。

「銳達精密工具」創業已有二十年以上的歷史,公司負責人古文達原是接單代工的工廠老闆,後來獨立開發產品,慢慢開啟屬於自己的客源及通路,良好的品質獲得國內外許多廠商的信賴。

如今的銳達不只生產百款以上的大小精密工具,還代理經銷日德品牌,提供客戶一次購足所需的服務。其總公司設在北市,在中部及南部共有五家工廠生產製造,產品在各大通路及賣場都有販售,也有直營的門市。

五年前,銳達掛牌上市,即使在金融風暴時也安然度過,屹立不搖。

照這麽看來,許志替她介紹的銳達確實是家穩健經營的公司,不像她前一間公司,老闆說跑就跑,公司說倒就倒。

許志認識的人是行政室的室長—金萬億,若順利的話,他將變成她的上司。

元旦假期結束的第一天,銳達便打來電話,要她下午兩點前往面試。

雖然許志要她放輕鬆,但為表慎重,她還是穿上自己最昂貴的黑色套裝,還有竇人前不久送她的圓頭高跟鞋,提早出發。

她在銳達附近的一條巷弄里發現一家專賣三明治的小店,雖是在巷子裏,但小小的店裏竟擠得水泄不通,她耐心排了二十分鐘的隊伍,終於買到了一份海陸總匯三明治外帶。

在巷口的超商再買了一瓶紅茶後,她便開始尋覓可以讓她稍事歇腳並用餐的地方。

非常幸運的,她在一家未營業的店家門口發現一張白色木造公園椅。

「今天真是太Lucky了,感覺會有好事發生喔!」她暗喜的自語。

於是,她坐在椅上,悠閑的享用她的午餐。

一點四十分,她動身前往一點半開始上班的銳達精密。

下了幾天雨,今天難得放晴,但路上卻沒有太多行人往來。不過當她越來越接近銳達時,卻發現出入的人好多。

銳達總公司大樓樓高十六層,公司里除了各部門的辦公室外,還有兩間大會議室及三間小會議室、員工餐廳及員工健身房及娛樂室,是間規模大、福利好的本土企業。

雖然她已不是初出茅廬的社會新鮮人,但此時卻不由自主的緊張起來,尤其是當她意識到大家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時。

大家為什麽都偷覷着她呢?她穿着不得體嗎?還是……她臉上的妝花了?她穿的跟那些OL差不多,妝也畫得很淡,應該……

她不安的、怯怯的走向坐在櫃枱後的總機接待小姐。

「小姐你好,請問要接洽哪方面業務?」有着甜美聲音,親切又漂亮的接待小姐開口問她。

「你好,我是來面試的。」她說,「行政室的金室長約我兩點面試。」

接待小姐查看一下電腦資料,微笑點頭,「是的,金室長有交辦此事。」說著她站起來,優雅的指示着茜茜前往搭乘大約二十步距離以外的電梯,「行政室在六樓,請搭二號電梯上樓。」

「好的,謝謝你。」茜茜向她致謝後,便轉身朝電梯走去。

電梯很快的到了一樓並開門,裏面沒人。她正準備步入電梯,忽然聽見有人喊着—

「斑馬,等等。」

她愣住。斑馬,等等?這裏又不是市立動物園,哪來的斑馬啊?

步進電梯轉過身,她看見一個戴着棒球帽,穿着一身輕便運動服,捧着一個看來沉甸甸箱子的高大男人朝電梯疾走過來。

她還沒來得及反應,男人已經走了進來。

「十六樓。」他以命令的語氣說著,有點不客氣。

茜茜愣了一下,乖乖的按下十六樓的按鍵。

這時,她從鏡子裏看見他的側臉,心跳頓時漏跳了一拍。

古君天

是真的嗎?不會吧?她八成是近視加深,再不就是……終於瘋了。

人家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她應該是夜有所夢,日有所見吧?可憐啊,她終於因為眷戀他太久而產生幻覺了。

不行,揉揉眼睛先。

「斑馬,你是誰?很面生……」男人將有點擋住他視線的箱子稍稍挪開,帽緣下那雙幽深黑亮猶如一口深潭般的眼睛直視着她。

這回,她清楚的看見了他的臉。

見鬼了!那真的是一張跟古君天有百分之九十九相似的臉龐。

真的是他嗎?來到台北七年,她終於在這熱鬧卻寂寞的城市裏遇見他了嗎?

看她圓瞪着雙眼盯着自己,男人濃眉一皺,眼神像是在對她說:「這麽盯着陌生男人看,真沒羞恥心。」

她記得這種眼神,初次在公車上跟古君天相遇的那天,他就是用這種眼神看着她的。

「你是古君天」她一時激動的指着他的臉大叫。

他怔了一下,眉心處打上了十幾個死結。

「你有必要那麽驚訝嗎?」他的視線迅速在她身上掃了一遍,「新來的?」

「我……」他不記得她了?她沒有太大的改變,只長高三公分,罩杯也未升級……但他完全記不得她了。「我是今天要到行政室面試的……」

「行政室在六樓。」他打斷了她。

她恍然大悟。對厚,她只記得幫他按十六樓,卻忘了替自己按六樓。唉~

這時,清脆的當一聲傳來,電梯抵達十六樓,停了。

門打開,他邁開步伐走了出去,頭也沒回。

茜茜將身子探出電梯外,看着他離去的身影。她真想追上前去拉住他,大聲的告訴他,她就是那個在他畢業時向他告白的學妹,可是……這麽做的意義何在呢?

她是誰,對一個根本不在乎她的人有何重要?

不過話說回來,他也在銳達上班嗎?看他穿着運動服,又抱着裝滿器具的箱子,實在不像是一般的上班族。

欸,慢着,銳達的老闆姓古,他也姓古,難道說他是……

喔不,他不可能是小老闆或少東吧,若他是,絕不會活像個打雜跑腿的一樣在公司里晃來晃去。

「啊!」一條警覺的神經將她拉回,她差點忘了最重要的事—面試。

退回電梯裏,她飛快的按了六樓,來到行政室—

走進行政一室,午後近兩點,辦公室里鬧烘烘的,每個人都像工蜂似的忙碌着。

「不好意思,我是來面試的臧茜茜,我找金室長。」她小聲的說。

沒人理她。

正要再開口,身後突然有人拍了她一下。她嚇一跳,猛地回頭。

站在她身後的是一個戴着黑框眼鏡,穿着淺灰條紋西裝,一派文青模樣的男人。男人端詳着她,眼底充滿驚奇。

「你該不會就是今天來面試的臧茜茜吧?」男人問。

她怯怯點頭,「是的,我是,請問你是……」

「我是金萬億。」

「欸?」得知眼前的人便是金室長,她立刻彎腰鞠躬,「金室長,你好,我叫臧茜茜。」

金萬億笑看着她,「不必拘束,我很隨和的。對了……你剛才是不是在哪裏坐過?」

她不解的望着他,「嗄?」

他拉着她走到牆邊供大家整理儀容的落地鏡前,將她轉了過去—

她往鏡里一瞥,發現自己的黑色套裝上有一條一條白色的印子,活像……突然,她想起剛才古君天叫她—斑馬?

「老天……」真的有夠糗!想不到多年後的重逢,她居然讓古君天看見她如此滑稽可笑的模樣。嗚~

看着她懊惱卻又羞紅着臉的可愛樣子,金萬億臉上出現愛憐的笑容。他覺得她很可愛,而他對可愛的女孩子特別沒有抵抗力。

「你什麽時候能上班?」他問。

她愣住。什麽意思?她……她錄取了嗎?

「明天好嗎?」金萬億像是在看着一隻可愛的小動物般笑望着她。

她愣愣的點了頭,「我……我錄取嘍?」

「是啊。」他咧嘴一笑,「來,我先帶你熟悉一下環境。」

說完,金萬億先領着她走到一個空着的位置旁,而只要她經過之處,所有人都看着她背上的白色條紋偷笑。

她覺得好糗,卻也只能強裝鎮定。

「這個位置是你的。」金萬億說,「行政一室加上你我共有十一個人,隔壁是行政二室。行政室負責的職務很多,但也很簡單,基本上就是配合協助其他部門交辦的事務。你看起來很聰明,應該很容易上手的。」

「金室長。」這時,有個穿着合身套裝、梳着包頭的女人走了過來。

她看起來有點嚴肅、高不可攀,一副精明俐落的樣子。

「臧小姐,她是副室長尤美金。」

茜茜瞄了一眼她的工作證,尤美金,有美金,這名字取得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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