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冬天的台北,雨總是下得細碎綿密,天空時不時染着蒙蒙的灰。

藍泳海坐在窗前,瞧着雨絲撲上玻璃,然後墜落。

陸行洲的豪宅坐落在陽明山上的高級別墅區,她這間大套房有面大玻璃窗,可以俯瞰台北市景。

說這間房子是豪宅完全不為過,佔地百坪,前院有花園、泳池,聽江管家說,這批高級別墅出自宇陽建設,當初施工時,陸行洲將邊間兩戶預定地蓋成一戶,特別蓋了泳池。

江管家告訴她陸行洲不會游泳,那她就更不懂他為什麼要蓋泳池了?

總之,家大業大的陸行洲,一個人住在這棟豪宅里,有一位負責打理分配所有事情的管家、兩位負責維護清潔的傭人、一位專屬司機、一名負責照顧花園的園丁。

園丁像是只有在小說或電影裏才會出現的人物,她有時會想,陸行洲活得太奢侈,花園整理得再美,他根本沒多少時間欣賞!

陸行洲有很多事是她不認同的,好比請園丁來照顧一個他根本沒時間欣賞的花園,或是他根本不會游泳,卻在前院蓋一座大泳池浪費水電,又好比他明明該循正常管道,偏偏選擇找「代理孕母」幫他生孩子。

但能怎麼辦呢?她實在太需要錢了,而他願意先花五百萬僱用她。

三個月前的那個下午,那群流氓等在她家客廳,其中還有個滿臉落腮鬍的兇惡男子亮出槍,抵着藍勇達的腦袋……

現在回想起來,她餘悸猶存,如果那天她沒剛好把手機砸到陸行洲的身上,她怎麼還藍勇達欠了的鉅額爛帳?恐怕只能讓唯一的哥哥吃子彈了。

雨勢突地轉大,打在玻璃發出低低悶響,她嘆氣,明天要進入第二回試管療程了,上一次失敗,蔡醫師安慰她,一次就成功的機率本來就不高。

其實她覺得蔡醫師該安慰的人,是那個願意花一千萬製造繼承人的陸行洲。

藍泳海又嘆氣,敲門聲打斷她的胡思亂想,她起身開門一看,是五十多歲的江管家。

「小姐,午餐準備好了。」

她望着精神奕奕的管家,愣了會兒。又到午餐時間了嗎?

「對不起,我不餓……」

「先生打電話回來,交代要讓小姐多吃點,你最近瘦太多了。」

「可是我真的沒什麼胃口,對不起,我有點累,想先睡一下。」

江管家站在門外,遲疑了好半晌,審視她消瘦的臉頰,忍不住勸道:「小姐,如果你不想要這份『工作』,先生不會勉強你,你一天吃得些天少,是在拿自己的健康開玩笑,何苦呢?先生是個好人,他……」

「我知道他是好人,但我沒有其它選擇……」話音才剛落,她的眼淚也跟着落下了。

藍泳海想起幫藍勇達還清三百萬的那一天,討債流氓離開后、哥哥居然向她下跪,說他在另一個地下錢莊也借了錢,為了填補這邊地下錢莊的利息,一個月前借的三十萬,連本帶利變成一百二十萬,他竟哭着求她想辦法。

她曉得他是被那把抵住太陽穴的手槍給嚇壞了,但她真的沒辦法承受更多,所以當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求她時,她也哭了。

藍勇達根本不問她錢是哪來的,陪她回家的秋澤曜在她耳邊低聲勸道,要她別拿剩下的錢幫哥哥還債。

可是她沒辦法,反正她已經不能回頭、已經把自己賣了,留着兩百萬要幹麼?

於是她把剩下的兩百萬丟給藍勇達,並且一字一句地告訴他,這五百萬是怎麼來的,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那個家!

「小姐,不管面對什麼事,永遠都有其它選擇,只看你要不要而已,你可以選擇不幫先生工作,不要為難自己。」江管家看她哭,有些捨不得,他的女兒也跟她差不多年紀,頂多大個兩、三歲。

他當然知道,若不是被逼急了,哪有女人願意沒名沒份地幫別人生孩子?但他比誰都了解陸行洲,陸先生是個地道的好人,肯定不會為難她。

藍泳海胡亂擦去眼淚,尷尬的說:「對不起,我失態了!江管家,謝謝你,我懂你的意思,我的選擇就是幫陸先生工作,我既然做了選擇,就不會再改變,除非他解僱我,對不起,我真的沒什麼胃口,想睡一下。」

「等你起水,多少吃一點好不好?」

「好,謝謝你。」她將門關上,整個人賴到床上。

她盯着窗外的雨霧,蒙矇矓矓地睡著了,恍惚間,被急促的敲門聲吵醒,她揉揉眼睛,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心想大概是江管家來叫她起床吃飯,她趕忙用手抹抹臉,感覺清醒多了,才下床開門。

望見站在門外的人她瞬間徹底清醒,吶吶地問:「陸先生……怎麼回來了?」

「回來陪你吃飯,管家說你一直沒胃口。」陸行洲皺眉。她住到這裏三個月,平均每個月少一點五公斤,棨璋說她現在體重過輕,身高一百六十二,上次量體重居然只有四十。

再這樣下去,她就要變成名副其實的紙片人了,紙片人怎麼生孩子?要是沒照顧好,能不能活下去都是問題!

「我……我每天活動量不大,真的沒什麼胃口。」她輕聲說。

「吃飯。」淡淡丟下這兩個字,他轉身就往餐廳走。

藍泳海怕他生氣,只好趕快跟在他身後。

先進到餐廳的陸行洲拉開餐椅,盯着她慢步走來,見她想走往另一張餐椅,站在椅子旁的他開口問道:「不願意坐我拉的椅子?」他揚眉,表情似乎在說她很不識相。

「我不知道是幫我拉的椅子……」她的聲音很低,趕緊坐下。

見她坐穩,他也落坐,桌上四菜一湯,全是熱騰騰的。

他拿起筷子,每樣菜都夾了一些,放進她碗邊的空盤裏,直到堆成一座小山,他才滿意地停下筷子。

接着,他又拿起空碗,舀滿一碗清燉牛肉蔬菜湯,放在盤子旁,用非常滿意的語氣說:「你慢慢吃完,不夠再說。」

她望着那碗湯、如山的菜肴,以及一碗米飯,傻眼了半晌,艱困地說:「我吃不完……」

「慢慢吃,一定吃得完。」他用不容商榷的口吻命令道。

一股怒氣翻湧上來,她瞪視着他,提高音量,「你花錢僱用我——」不代表你有權利管我吃多少飯!

「沒錯,我花錢僱用你,所以沒打算看你活活餓死自己。」他故意打斷了她的話,冷淡地說。

藍泳海又氣又怒,學他冷淡的口氣,反駁道:「沒錯,我只是被你僱用,所以沒打算讓你活活撐死我!」

陸行洲的雙眼閃過一抹笑意,然而再開口,語調依舊冰冷,「我想這點飯菜沒辦法撐死你,你慢慢吃,不管要吃多久,我陪你。」

跟她耗上了,是嗎?

死活都要盯着她吃完,是嗎?

很好很好,她會很慢很慢地慢慢吃,看他這個大老闆多有錢、有閑、有耐性!

藍泳海氣得說不出話來,拿起筷子,一粒米飯一粒米飯往嘴裏夾,一根菜一根菜慢慢嚼,還三不五時來個幾分鐘中場休息。

陸行洲見狀,沒多說什麼,也不催她,吃完自己的飯後,要管家拿來兩本商業周刊,就靜靜地看着,完全不正眼瞧她。

終於,花了三個半小時,她吃完一碗飯、如山的菜、一碗牛肉蔬菜湯,她放下筷子跟碗,忽然覺得自己很幼稚。

「我說過,慢慢吃,你一定吃得完,我該回公司了,晚餐我會回來陪你吃。」陸行洲滿意地輕笑,放下報紙。他已經看完五本雜誌、兩份報紙。

藍泳海愣住。他竟然一點也不生氣,還能笑着對她說話?

她無法形容心裏的感覺,他這麼做讓她突然有種錯覺,她對他面言似乎是很重要的人,但事實上,她只是他花錢僱用來製造孩子的「機器」……

※※※※※※

接下來半個月,陸行洲上班前會陪她吃早餐,每天回家吃中餐、晚餐,而且不只盯她三餐,還外加宵夜。

她真的不知道,有這麼閑的大老闆,公司怎麼不會倒?

他把第二回的試管療程延後,說是她過瘦,就算培養出AA級胚胎,她這副營養不良的身體,恐怕也孕育不了AA級健康寶寶。

總之,這半個月在陸行洲緊迫盯人的威逼下,她每天吃三餐外加宵夜,居然胖了兩公斤。

她想,如果任由他這樣持續逼迫,半年後,她恐怕就得去報名魔鬼瘦身班了。

而且這陣子相處下來,她真怕了陸行洲一板一眼的個性,他不但說一不二,而且具有超強執行力。

她還記得半個月前,那頓三個半小時馬技松午餐結束的當晚,陸行洲送宵夜到她房間,盯着她吃完后,發下豪語,絕對要她在半個月後增加兩公斤。

當時她心裏訕訕地想,最好是他大老闆真有那麼閑,天天回家盯她吃飯……沒想到,她果然小覷成功男人的超強決心與毅力。

半個月耶,他沒一天缺席過!那男人還真不是普通恐怖,而是非常、超級、無敵、霹靂恐怖!

這天晚上,差一分十點整,藍泳海乖乖走出房門,果然看見陸行洲端着托盤,剛從樓梯轉角拐過來。

他瞧見她走出房門,揚起眉,像是在問:怎麼出來了?

「我想到花園透透氣。」

逃避宵夜嗎?「到花園吃宵夜也不錯。」他淡淡地說。

她受不了的一翻白眼。這男人真這麼怕她逃跑嗎?非得老是提醒她吃宵夜。

她沒說話,默默越過他,下樓。

陸行洲也默默端托盤,跟在她後頭,下褸。

他突然覺得自己現在很像藍泳海的管家,這念頭,竟讓他嘴角緩緩上揚,不過走在前頭的她自然沒看見那抹罕見又清淡的笑。

泳池邊有可調整躺椅、白色木頭小圓桌,她挑了最靠近花園的躺椅坐。

等她一坐定,陸行洲立刻將托盤放到小圓桌上,自以為幽默地說:「小姐,請慢用。」接着走到圓桌另一旁的躺椅坐下。

藍泳海瞧了托盤內的食物與剛落坐的陸行洲一眼,忍不住笑開,這半個月來的抑鬱不滿,在這個笑容里煙消雲散。

一笑泯恩仇,是形容他們眼下的情況吧?!

陸行洲聽見她輕脆的笑聲,望向她,怔愣幾秒,也笑了。

他很開心,那張三個多月來未開出任何一朶笑花的臉上,在這個夜晚綻露出芬芳,她的臉像朵小白花似的,嬌俏可人。

這半個月來,在他監督下,她的氣色轉好很多,肉也長回一些,他忽然懷念起以前養的那條紅龍,在他的照顧下,一點一點地長大,養寵物的成就與滿足感,很難形容。

他以為失去紅龍后,他不會再擁有那種單純的滿足與喜悅,沒想到……

眼前這位漂亮的美人魚,還有點像被他悉心照料的寵物。

看見她的笑,他便單純地覺得滿足、快樂……好神奇。

「陸先生……」

「叫我行洲吧,我們三餐同桌,外加共度宵夜,也過了半個月,應該沒有那麼不熟。」

「也是啦。」藍泳海聳聳肩,覺得喊什麼其實都無所謂。

她拿起草莓甜甜圈,皺了皺眉頭。喂她吃這種高熱量食物當宵夜,她強烈懷疑他有意將她養成巨大神豬。

不過嫌棄歸嫌棄,應該說她是個「口嫌體正直」的人,事實上,她愛吃這種高熱量甜點,而且超愛草莓口味。

她大大咬了一口,能在這種優美環境下吃宵夜,而且吃自己喜歡吃的甜點,真是莫大的幸福!

唉,她很久沒有能力感受到幸福了。

藍泳海咀嚼了幾下后吞下肚,呆望着手裏被咬掉一口的甜甜圈,已經不成一個圓。真像她的人生,走上一條再也無法圓滿的路。

想着想着,忽然又失去食慾、失去幸福感。

往後靠着躺椅背,今晚彎彎的上弦月,在夜空裏微笑,台北盆地的夜景,點點燈光好似燦爛的火樹銀花,彷佛能永恆不滅。

「今天的星星很少……」她說。

「台北市的光害太嚴重。」陸行洲將她的表情轉折盡收眼底。

她又咬一口甜甜圖,最近這一個星期好像已經吃了四次甜甜圈了。

「最近常吃草莓甜甜圈。」她不知該跟他說些什麼,只好隨便瞎聊。

「我以為你很愛吃。」他微蹙起眉頭,第一次給她兩個甜甜圈當宵夜,她三兩口就把草莓口味給解決掉了,而另一個巧克力口味,她則吃了兩三分鐘,他以為她很愛草莓。

「你怎麼知道我愛吃?」她很驚訝,精神來了。

「第一次你吃草莓口味很快就吃完了,但巧克力的你花了一點時間,我猜你只愛草莓甜甜圈。你不愛吃嗎?」

難怪後來的甜甜圈都只有草莓口味。藍泳海想。

「我愛吃,而且的確只愛草莓甜甜圈,不過我很訝異你知道。」

「你不知道為了養胖你,我白了幾根頭髮。」陸行洲說笑,他算用盡心思,仔細觀察她愛吃什麼,不愛什麼。

「……」藍泳海怔忡地望入他的眼,在他甚少出現的幽默下,笑不出來。

陸行洲被她瞧得太久,覺得不自在,問:「為什麼這樣看着我?」

「我在想,如果我們不是這種關係,該有多好……」

「如果不是現在這種情況,我們不會認識。」他實事求是地說。

「也對。」她點頭附議,「你總是這麼理智嗎?」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泳海,我隨時可以終止合約,只要你想這麼做。」

「為什麼呢?」她偏着頭,仔細觀察他的表情。「你為什麼要對我好?」

「這並不是對你好,我只是不喜歡趁人之危。」他狀似不在乎地說。

「我不覺得你是趁人之危,事實上,你在我最危難的時候解救我,無論如何,我都要還你這份人情,所以我並不想終止合約,何況在這裏有吃有喝又有人問候,生活過得很悠哉,工作完成後,我還有五百萬可以拿,這是份好工作!」

藍泳海語氣過份輕快,連陸行洲都聽出來,她努力想自欺欺人。

「我再給你半個月考慮,等你想清楚,我們再決定要不要繼續試管療程。」

「我不需要時間考慮。」

「我……不希望你不快樂。」他頓住,覺得自己似乎過度關心她。

「我發現你大概是天底下最閑的老闆了,不只管我胖瘦,現在連我的情緒都想要管,你公司都沒事可忙了嗎?」她笑了笑,想轉移他的注意力。

快樂對她來說,已經是太過奢侈的情緒了,現在的她,煩惱如三千髮絲,快樂與她的距離,大概有地球與月球這麼遙遠。

公司沒事可忙?藍小姐這玩笑開得可大了,為了盯緊她的三餐,他將重要的公事帶回來處理,天天熬到三更半夜。

「我挺忙的,不過你可能誤會了,我不是老闆,我的職銜是總經理。」

「我聽江管家說,宇陽建設是你祖父一手創立的,沒錯吧?」

「嗯。」他微微頷首。

「聽江管家說,你父親雖然是集團的執行長,但其實你才是掌握實權的人,這應該也沒錯吧?」

「嗯。」他再度頷首。

「既然這樣,你當然是老闆嘍。」

陸行洲用食指來回撫着下顎,狀似深思什麼重要大事,一會兒才說:「看來江管家挺閑的,時間多到能跟你閑聊……」

藍泳海馬上緊張起來。她該不會害慈眉善目的江管家失業吧?

「沒有!是我太無聊,纏着他跟我閑聊,我每次找他聊天,他都一邊忙着手邊的事,沒停下來過,你不要……」

他忍不住笑了,他的輕笑聲,讓藍泳海瞬間呆住,沒辦法再說下去。

她沒想到……原來他也會笑啊?是那种放松笑出聲音的笑……

「你看起來好像受到驚嚇了。」

「你居然會笑?」她直覺脫口而出。

「只是笑而已,你有必要這麼驚訝嗎?」陸行洲收斂嘴角的弧度,但笑意還留在眼底。

「當然,我們住在一起三個多月了,我沒見你笑過耶。」她很驚奇。

「你其實也不遑多讓,這三個多月來,我也沒看你笑過。」

陸行洲的話讓她的驚奇頓時退散,她仔細回想,確實是三個多月都沒笑過了。

「我的人生,目前沒什麼能讓我笑的好事發生。」

他瞧着她,過了一會兒,丟出一個完全無關的問題,「你說你愛我弟弟,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愛他什麼?」

愛他什麼?藍泳海沒料到他會突然這麼直接的問,當下傻住。

「我猜你的不快樂,有大一部份的原因是因為我弟弟吧?」陸行洲又問。

「呃……」她時常想到他,然後會難過,因為她再也沒有得到幸福的機會。她無法否認,卻又不想向他承認。

「說說看,你愛我弟弟什麼?不能聊聊嗎?」

「沒有不能,我……愛……他……」藍泳海說得斷斷續續,一時間竟想不出強而有力的原因,於是反問:「愛一個人不就是愛他的全部嗎?」

不知怎的,陸行洲覺得當她說出「愛」那個字的時候,聽起來特別刺耳。

「全部?」他似笑非笑,帶有極淡的嘲諷,對她說法不以為然。「你知道他的全部嗎?」他反問,像個出考題的老師。

他的語氣逼出藍泳海的羞窘,一臉尷尬,但還是理直氣壯地辯解,「我當然不可能知道他的全部,我的意思是說,愛一個人應該是不管他好的、壞的都要愛,沒有人是十全十美的!」

「我同意沒有十全十美的人,但當你決定愛一個人,你對那個人起碼要有基本的了解,我只想聽聽你到底愛我弟弟什麼,你了解他到什麼程度?或者你跟大部份倒追他的女人一樣,只是愛他的外表?」他故意刺激她。

「我才沒有!如果只愛他的外表,我恐怕連你這個奸商都會愛了,你跟你弟弟除了外表有些相像,其它的完全不一樣。他的內在比你美好一百萬倍,起碼他不會花錢要女人為他生孩子。」她被他暗指她愛得膚淺所激怒,口不擇言地反駁。

原來他對她而言是個奸商?突地,他平靜無波的心,漾起一陣名為「刺痛」的漣漪。

一口氣說完,藍泳海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對不起……」她勉強擠出道歉,無論她有多生氣,她剛才那麼說實在太不厚道了。

「沒關係,我一開始就說過我不是好人,我是商人,無奸不成商,你不必為我說過的話道歉。」他面無表情地說。

藍泳海瞪大眼,傻了。他竟還幫她找台階下?

「我只是想知道你究竟愛我弟弟的哪些優點,如果你不想說,不勉強。」他伸了伸懶腰,看到她盤子裏還有個甜甜圈,「我今天比較累,你慢慢吃,我先進去休息了。」說完便起身離開。

陸行洲走了幾步,藍泳海叫住他,「對不起,我真心為剛才說過的話道歉。」

他停下腳步,轉身看她,「我接受你的道歉,晚安。」說完又馬上轉回身。

「行洲!」她突然喊住他。

「嗯?」

「我是在迎新舞會上認識他的,他連續邀請我跳了三支舞,我想他也有點喜歡我。他笑起來很溫柔,當他看着我的時候,就像全世界只有我一個人,那種感覺我沒辦法形容……而且他說話很幽默,跟他在一起很輕鬆。

「迎新舞會後,我跟他同樣都是學校代表隊,常一起接受訓練,我喜歡他練習時專註求突破的樣子,你不知道,就算只是平常練習,他都全力以赴,像是在參加比賽,我喜歡他的認真。

「很多時候,我覺得生活難過得快熬不下去了,我就會想到他無論如何都想求突破的拚命模樣,那常常能激勵我,凝聚更多勇氣活下去。

「訓練或比賽的時候,他若有機會經過我身邊,總會對我說一句『要加油喔,你一定會有好成績的。』鼓勵,只要他的一句話,我就不那麼緊張了……」

「你不覺得,你愛的只是你想像中的他?聽起來,你們並沒有約會過,沒有真正相處過。」

「那都是真實的他,不是我想像出來的!」藍泳海不服。

陸行洲沒再反駁,他深深地望着她,「你可不可以熬夜?差不多一點再睡,你撐得住嗎?」

「為什麼要熬夜?

「想帶你換個地方吃宵夜。」他微笑。

「很遠的地方嗎?」

「算是。」

「為什麼?」

「一個禮拜后你就會知道了,可以熬夜嗎?」他又再問了一次。

「我無所謂,反正不用上班。」

陸行洲點點頭,滿意她的答案。「明天宵夜時間改成十點半,你直接到大門等我。晚安,美人魚。」

藍泳海瞬間又呆住……他居然叫她美人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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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價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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