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他啊,真是無語問蒼天!每每遇上姐姐做蠢事的時候,他不免要感嘆,天才總是好寂寞。
「然後呢?」良久,藍子珩問。
「沒什麼然後,他說,如果月子沒坐好,再生個孩子,把月子坐好,身體就能恢復。你覺得這話是什麼意思?」她已經想一個早上。
「除了這些,他有沒有說別的?」
「沒有,也沒問其他問題,像是跟誰生孩子?孩子多大?什麼都沒問。」
「你只說月子沒做好嗎?」
「對。弟,你覺得……」
「他不問,大概覺得孩子是你跟別人生的,他不想知道。」藍子珩分析。
「如果你很在乎一個女人,在乎到想跟她過一輩子,而你只知道她有過孩子,你不會想知道,她是跟誰有孩子?孩子多大?她是結婚有孩子?還是未婚生子?她會不會……」跟前任對象藕斷絲連?
「說到底,你真正擔心的是,他不夠在乎你?」藍子珩打斷老姐沒完沒了的問題。
她沒出聲,既不否認也不承認。
等不到回答,藍子珩又說:「姐,你非常愛關先生,對吧?」真慘,他從「喜歡」問到「愛」,再到現在的「非常愛」,才多久時間?大概沒超過四十八小時。
他姐姐啊,愛關先生這麼多年,愛得這麼深,竟然可以不動聲色。
藍子瑋依舊沉默,望着紅豆湯,想起早上關御為她煮紅豆,他站在爐子前,專註照顧鍋子裏的紅豆湯,一匙匙加冰糖,小口小口嘗甜味,煮好的紅豆顆顆飽滿完整,裹着甜湯汁,晶亮晶亮的。
為了那鍋紅豆湯,關御晚兩個小時去公司,他說中午會回來。
她矛盾的是,如果自己沒那麼重要,為什麼關御的表現彷彿有多在乎她?他煮紅豆湯的專註神情,像是……像是為心愛女人煮的,出門前還殷殷叮囑她多休息,中午會幫她買中餐回來,他預測今天台北股市盤整,要她別守在電腦前了。
他在乎她?他不在乎她?兩個問題在她腦袋裏打得難分難捨,爭不出輸贏。
「我是不是非常愛他,又不重要。」藍子瑋說,舀了匙紅豆湯,又倒進碗裏,舉止、表情無聊得很。
「姐,我擔心你、擔心小石頭。如果你非常愛那位關主廚,要不要現在開始想想,未來你想怎麼做?」唉,天才真寂寞,老要幫笨姐姐想遠一點。
「我沒別的選擇……」
「你有,除了跟關主廚談一段戀愛,你有其他選擇,只要有勇氣。」
「他是奇億的總裁,我跟他不適合。」她聲音低到像是說給自己聽。
「哪裏不適合?個性不適合?門戶不對等?」他猜是後者吧。
「你知道的,我們爸媽都不在,了不起就是沒欠人家錢、有些小存款,但比起關家,我憑什麼想未來?何況小石頭……是關御的兒子,我卻親手把他兒子送給別人,我跟關御,能有未來嗎?」
「五年前,你沒別的選擇。」
「有,我有。我可以選擇辛苦一點,我可以休學,兼兩份工作,把小石頭養大。五年前,我是有選擇的,現在的我才是沒別的選擇。」
「姐,你跟我都清楚你有多愛小石頭,不要跟我講休學養孩子,你能兼什麼工作?大學沒畢業,兩份工作能有多少收入?夠支付保姆、房租、奶粉、尿布?孩子沒有父母陪在旁邊,很可憐。現在的小石頭,什麼都不缺,有爸爸媽媽,吃好穿好,很多人愛他。你做了對他最好的選擇,那有多不容易,我知道。」
藍子珩生氣地說了一大串,人生不像電影、小說,小孩子一眨眼就長大,現實生活里,養一個孩子多難,他姐姐用最大的愛,割捨孩子。數不清有多少晚上,她是哭着入睡,只要想到就問他,她真做得對嗎?
沒什麼不對,到現在,他依舊認為她當初做了最正確的選擇。
「我不想跟關御有未來,我沒有臉面對我把他兒子送給別人的事實。」
「小石頭是你兒子。」藍子珩強調。
「但也是他的。」
「你……我會被你氣死!」他氣得神經打結。「如果你不想跟他有未來,他是不是很在乎你,也沒那麼重要了。你乾脆想開點,他現在還想睡你家的沙發,已經很不錯了。」
「我也知道我該想開點,我是白痴,知道很多事,卻又做不到……唉,我只是想找人說說話。」
藍子珩心酸酸,他親愛的姐姐啊……大學時忙打工、家教,維持姐弟兩人的生活開銷,他只能在有限的時間裏,兼兩三個家教,若不是姐姐的犧牲,他醫學系可能沒辦法六年讀完。
而他親愛的姐姐,課業之外就是工作,沒有多餘時間參加社團、交朋友、談戀愛,她的生活圈很小,畢業之後,她選擇宅在家做股票,朋友更少了。
他知道姐姐寂寞,不是沒幫忙介紹對象,這兩年他試過好幾回,但介紹的人總是被她以沒來電感覺拒絕了。他以為是他找的對象不夠好,直到關主廚出現,他才明白,不是沒來電,是她的心老早給別人。
難怪當年她不肯拿掉孩子,非要生下小石頭,她曾堅持要獨力撫養孩子,要不是梁仲維夫婦恰巧在姐姐生小石頭那天,緊急在同一家醫院急救……
總而言之,一切都是巧合,天時、地利、人有意外,所以小石頭被梁仲維夫婦收養。
他一直以為,姐姐的人生可以重新開始,遇見好對象、共組家庭。他真的沒想到,六年前姐姐遇上的,是關御這種「三高」優質男人。
千錯萬錯,其實都是他的錯。而今,承擔錯誤沉重後果的,卻是他親愛的姐姐。
「姐,順其自然吧,說不定,事情有出乎意料的發展。好比,你跟關御相處后,發現他沒你想像中好,或是,關御愛你愛到不管發生過什麼事,他都能諒解。誰知道呢?你不要煩惱太多。我該出門了。」
結束電話,藍子瑋端起碗,把剩下的紅豆湯喝完,她的心情沒有更糟,但也沒轉好的跡象。
在糾結的情感里,要當局者順氣自然,是最難的吧。
藍子瑋坐在梳妝桌前,一把鬃毛梳來來回回將她波浪捲髮梳得發亮。她剛剛洗過澡,拿牛奶加綠豆粉拌勻做全身去角質,體毛也颳得乾乾淨淨,然後抹上香草味身體乳液。
她從頭到腳乾淨清香,睡衣是今天下午出門買的,黑色薄紗長裙,一雙腿若隱若現,上半身只有胸前是絲絨面料,她的背也在薄紗之下露得隱隱約約。
關御住進她的小公寓第十二天,依舊像個謙謙君子,陪她吃飯、聊天,偶爾親親她臉頰,沒更進一步的舉動。
她不想再等,一個月都快過一半。現在的她,什麼都不多想,她要他,她相信關御也要她,既然他不主動,那麼她來。
她房門沒關,聽見大門打開,她看腕錶,十一點多。他說今天晚上得接待外國客戶,這是他住進來至今,第一次沒跟她一起用晚餐。
藍子瑋在客廳留下盞小燈,關御剛進門有點不不適應昏暗的光線,他看見她房門沒關,較亮的光從那扇門流泄出來,在地板上拖出一道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