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交男朋友可以,但是,不能接吻,不能發生關係,也不準牽手。」
「哪有這麼多規定,談戀愛至少要牽手啊!」她抗議。
「我沒見過他之前,什麼都不準動,就告訴他,我說的。」現在,他也只能這樣虛張聲勢,事實上,自己不在她身邊,她又那麼笨……
「我才不理你……」她嘟起嘴。
「嘴巴翹這麼高,是不是想來個臨別香吻?」他彎下腰,也嘟起嘴。
「想得美!」她立刻準備揮拳阻止。
他站起身來,表情從戲謔轉為正經。「不鬧你了,好好照顧自己。」
「知道……」她像很不耐煩地將臉撇往一邊。「這句話你已經說過一百零八次了。」
「我走了。」
「嗯……」她低頭看着自己赤足的腳尖。
他突然一把將她拉進懷裏,緊緊地抱住她。
她的臉貼在他的胸前,感覺到他沉穩的心跳和手勁,一陣鼻酸。
兩人靜靜相擁,鎖住喉頭的是說不出的再見,任沉默蔓延。
他放開手,再沒有說什麼,轉身走出大門。
她的臉頰遽然失去了屬於他的溫度,望着他高瘦筆直的背影,眼淚就這樣直直往下墜落。
他離開之後,再也沒有一個溫暖的胸膛能夠任她撒潑,再也沒有人能分享她的喜怒哀樂,她的悲傷,再也沒有寬闊的肩膀承接了……
她不自覺地隨着他的腳步移向門口。
門外,停着一輛紅色BMW跑車,車旁站着一位美艷動人的大美女,笑着迎向童凱,接過他的行李。
唐小琦緊盯着車窗里童凱的側臉,直到跑車離去,他始終沒有回過頭來看她。
童凱,走了。
她站在門口一直哭,即使知道每個從門前經過的路人和騎士全都轉頭看她。
他走了,她便不需要再裝出大姐頭的姿態,不必擔心被聰明的他挖出更多不想面對的情感。
她哭得天崩地裂,像要傾盡這些日子壓抑的痛苦,邊揮着淚,轉身進到客廳。
拂去眼眶裏蓄滿的淚水,映入眼帘的是那組黑色真皮沙發,視線往右邊移去,原本擺放老舊電視的矮櫃,如今重新上漆,擺上了一台三十二寸液晶電視,電視旁邊放着她最愛向他挑戰的「疊疊樂」,大門旁的鞋櫃,還有童凱幫她做的「搞笑珍道具拖鞋」,廚房的電鍋亮着橘色小燈,裏頭溫着童凱一早起來為她熬的粥……
一間原本家徒四壁的房子,因為童凱,慢慢變得豐富,不知不覺這個家,充滿了他的氣味、充滿着兩人的笑聲。
如今……
她坐到沙發上,只覺滿室寂寥,只不過少了一個人,竟然會有那麼大的不同,那個整天被她罵死小孩的男人,才剛目送他離開,她已經哭成這樣了,以後她該怎麼辦?
頭一低,她的眼淚就又「咚」地滾出來,然後,如斷線的珍珠般,愈滾愈多,她覺得胸口有什麼東西悶着、疼着。
「死阿凱……既然要走就偷偷地走好了,幹麼告訴我……」她臭罵他,猛撾抱枕,是非不分,就是不去釐清那股疼痛與愛情有任何關聯。
從現在,她就要開始習慣沒有他的生活。
這時,家用電話響起,她連忙擦乾眼淚,接起電話。
「喂……」
「是我。」童凱的聲音在另一端響起。
「你到機場了,這麼快?!」她硬把淚水鼻水給梗住。
「沒有,還在車上,感覺到你已經開始想念我了,所以趕緊打電話給你。」
她嚇了一跳,這傢伙是很聰明沒錯,但還不致能靠冥想看到她現在的狀況吧!
「誰、誰在想你,少了你這個吵死人的死小孩,我現在不知道有多清閑,正樂得一個人享受早餐。」她的嘴硬,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剛剛又哭了?鼻音好重。」童凱柔聲問道。
「怎麼可能,是我剛好在挖鼻孔。」
「呵,你喔……要好好照顧自己,別老是吃些沒營養的東西,早上不要賴床,現在可沒有我叫你,別鬧鐘一按又繼續睡,還有,天氣冷的時候,記得把暖爐搬出來,不要只顧着省電,把自己凍壞了……」
「你很啰嗦欸……」無法抑制地,唐小琦的眼淚再度奪眶而出。
「唉……怎麼辦,我已經開始想你了。」
「那……就、就……」她就了老半天,挽留他?跟他走?無論是哪一個,都不可能從她口中「就」出來。
「你可以在丹麥找個金髮藍眼波大腰細的超級大美女。」她酸溜溜地說出這些違背心意的結論。
「不行,我當兵一年多你都沒兵變了,我怎麼可以移情別戀。」
「噗……」她總算笑了。「我又不是你女朋友,兵什麼變,神經病。」
「在我心裏,你是啊!」
「我可沒有不讓你交女朋友,別把這事賴在我頭上。」
「我知道,是我不想,只有你,才能讓我動心。」
「噁心,我要吐了。」她很難弄清自己的心情,聽了有種安心的感覺,但是,又帶點罪惡感,明明不打算接受他,卻也不願想像有一天他的身邊出現另一個女孩。
「記得照三餐想我嘿!」
「知道了啦!你自己要穿暖點,那裏很冷,沒事不要浪費錢打國際電話,用mail就好。」一句關注的話被她的口氣說得像是咒語。
「那我掛電話了。」
「嗯……」
「真的掛了?」
「厚,你很煩咧……」
「呵!」童凱在聽見她已恢復元氣的大吼之後,微笑地結束通話。
「還沒搞定?」坐在駕駛座的是「E.P!商品設計開發公司」的經理梁鏡璇。
童凱是公司老闆藍宇光在參觀他們畢業展時發現的新星,特別叮嚀她務必邀請他加入公司設計團隊。她知道童凱有個喜歡多年的女孩,大他兩歲。
「唉……」他誇張地嘆氣、搖頭。「小琦說我們這叫孽緣,一時半刻很難有什麼進展。」
「你們住在一起那麼久,生米一直沒煮成熟飯?」梁鏡璇透過墨鏡,不可思議。
「稻米在田裏,連收割都還沒呢!」
「你不知道什麼叫搶收嗎?在狂風暴雨來臨之際,能收多少就先收多少嘛……呿,連這也要我教你。」
「我說這位大姐,你都是用這招,趁我們藍大老闆回國的時候搶收嗎?」童凱大笑,這女人也太猛了吧!
「宇光喔……他不一樣,遇到他,我只有被收的分。」提起藍宇光,平日藝高人膽大、殺敵無數的梁鏡璇意外地紅了臉。
「鏡璇,你臉紅了?!」童凱像見了鬼似地叫。
「要死了,不準提到那個男人的名字。」她揮揮手,要他別吵。
「對了,有空幫我去看看小琦,她外表看來強悍,其實外強中乾。」
「沒空,自己的老婆自己想辦法顧。」她立刻回絕。她出馬的話,一定就直接下猛葯了,要她扮演這種溫吞的「守護者」,她才不幹。
「你回絕得也太乾脆了。」
「你不知道我的絕世武功就叫‘見血封喉’嗎?」
「是,我的確見識到了。」他望向高速公路旁築起的隔音牆。
即使萬般不舍,既已決定,這一趟到丹麥,就要全心全意地投入研究,不能入寶山卻空手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