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何必勤想要換位子,讓他們狼虎一家親,她好專心上課去。
但是狼虎一家親,反應也很一致──
「不必!」
「不準!」
林大荷不屑,林大礜大喝,一對肝膽相照的好兄弟又因為她一句話劃出裂縫來──
妖孽啊……果然是妖孽!
林大礜因反駁她而出口,無心卻傷了好兄弟的心,被好兄弟翻了臉,這筆帳當然是算在小妖精的頭上!
所以,國中三年級上學期,同班短短几個月,林大礜一直坐在何必勤的後面,偶爾踹踹她的椅子,手癢拉拉她的頭髮,無聊拿筆桿在她背後寫字,心血來潮搶過她的筆記研究她的字跡……
這隻小妖精有練過的,寫得一手精雕細琢的美術字,不論數字、國字、英文字,每字每句、每道公式、每條文法看起來都賞心悅目,看千遍也不厭倦,看到他都會背了,看到莫名其妙……
林大礜的成績突飛猛進,一度還被師長懷疑他可能作弊偷看轉學生的考卷,考試時還特別站在他後面盯場,發現他真的有讀書,考試憑實力,才哈哈大笑誇獎他。
林大礜後來知道他的人格遭到老師質疑,全因為他前面坐着全校第一名的轉學生,他吞了滿腹委屈──
小妖精!
這筆帳繼續記在何必勤的頭上。
到了國中三年級下學期,林大礜還在斬妖除魔,替天行道,不準西瓜皮的後背離開他的視線,而他時不時搖晃她的椅子,玩弄她的頭髮,這回連筆也不拿了,直接用手指貼着她的背寫字,偶爾還會不小心勾到她的內衣肩帶,把她嚇一跳回頭瞪他……
林大礜不停在找碴,認定她是戴着天使面具的妖精,要逼她現出原形,頻頻探她底限,他卻很樂看她每次回頭瞪他時,薄臉上淡淡紅暈……
黑得發亮的瞳孔朝他睜得圓滾滾的,兩朵彩雲飛在豐潤的面頰上,菱唇嘟嘟的,看起來……
看得他……
又撞了心臟──
她說她要考那間很難考進去的公立一條高中,去年學校只有五人考上。
今年呢?
他呢?他考得上嗎?
感覺……可以拚一拚。
放鞭炮了!
一條鎮林家銀樓門外大放鞭炮,大大的紅色布條高掛街上,用光芒萬丈的金漆寫著──
賀林大礜高中一條高中!
高中啊……
何必勤舔著冰棒,站在文具店騎樓下,仰頭望着橫掛在大馬路上好不招搖的大紅布條。
不過據她所知,林大礜是吊車尾以最後一名的成績擠入一條高中。
她還聽說林大礜是備取,本來是進不了一條高中大門的,是在一個打雷閃電的夜晚,淳樸的一條鎮上……
有個一條高中正取生從小就想出國去念他有興趣的東西,但是家裏負擔不起他出國念書的費用。
就在這個晚上,後門一記響雷,一道閃電劃破長空,後院就這麼下起了金條銀條……下足了學生出國留學的費用,讓他飛到國外去了。
所以才有今天的大紅布條──
賀!林大礜高中一條高中。
何必勤舔著冰棒,站在林家銀樓對面的騎樓下,看林家銀樓展示窗裏珠光寶氣、金光閃閃,林家銀樓裏最多的就是金條銀條了。
……連林大礜高中一條高中大派整條街的冰棒都做成金條形狀。
她也托林大礜高中一條高中的福,在這大熱天裏有不花錢的冰棒吃。
何必勤舔著金條冰棒,真心覺得林家銀樓如果生意不好想轉行的話,來改賣金條冰棒生意一定嚇嚇叫。
金條冰棒整枝吃得到鳳梨和芒果的果肉,用料真實在,真好吃……可以「續枝」嗎?
阿爸也愛吃芒果冰,這麼講究用料的冰棒,還做成金條形狀,阿爸看見會很驚喜,她想帶回去給阿爸嚐嚐。
「西瓜皮!」
何必勤聽見來自大街車流裏的聲音,她舔著冰棒充耳不聞,兩眼依然盯着林家銀樓熱鬧滾滾的大門口人來人往,街坊鄰居爭相通報,紛紛走來恭喜,走時人手冰棒……林家應該準備很多吧?會有剩吧?
嘰!
伴隨林大礜國中三年的鐵馬猛地停住,在何必勤面前發出刺耳的剎車聲,然後……
林大礜用很帥氣的姿勢騎在車上,用很跩的表情給她看,她和他對上了眼。
林大礜看見她把最後一口冰棒吞掉,棒子還含在嘴裏,回頭朝家門口看一眼,隨即笑容填滿了臉,朝她笑得很開心,以為她……
「來找我啊?我一大早跟大荷去打球,大荷那渾蛋約了一幫妹來當啦啦隊,中午還被拖去聚餐,搞到現在才脫身,煩死了!」
午後的太陽很大,何必勤把吃光的棒子含在嘴裏舔著捨不得丟,眼睛慢慢聚焦在全校公認的校草臉上。
她看着校草,眼裏沒有星星月亮太陽,心口沒有小鹿亂撞,她沒有全校女生統一一致的反應,看見校草近在眼前趕緊往前撲,反倒──
努力把兩腳釘在地上,撐住不讓後腳跟往後退。
每次看到林大礜就反射性的想「倒退嚕」,然後就被殺人的眼光掃射,耳朵被轟炸到受不了。
情願得罪路邊野狗也不能不給校草面子。
何必勤動作溫吞吞的看着林大礜那張說煩的嘴,嘴角咧得很開不知道在笑什麼,深折的雙眼皮勾着眼角深邃直直盯着她看……
根據同班相處快一年的經驗告訴她,林大礜是在等她接話,但是……她沒有話跟他說啊。
唔,那不然就──
「林大礜,你們家的冰棒好好吃,我在等人潮散去,那時候如果還有剩,可以給我帶回家嗎?」何必勤瀏海是自己剪的,一片瀏海參差不齊,還歪斜了一邊,露出半個額頭和左眉毛,那雙滾圓黑亮的瞳孔、圓圓的雙頰對着他笑得好「夭鬼」。
當事人當然不知道一年來,她都很無心的在跟林大礜玩真心話「大冒險」──
此時此刻,林大礜正笑咧了嘴,以為她是來找他的。
還問了她──來找我啊?
還交代了他──一早跟林大荷去打球,中午順便去吃了飯,所以現在才回來。
還炫耀了他──被一幫妹纏著不放,好不容易才脫身,她才有幸見到他。
而她站在他家對面文具店的騎樓下,一個勁的往他家看,嘴裏吃着他家派出來的冰棒,還沒有要離去的意思,並不是去過他家找他,知道他不在家以後站在這裏等他──
只是因為他阿嬤親手做的冰棒很好吃,她吃在嘴裏,甜在心裏,黏在這裏捨不得離去想再要一枝冰棒──
她只是在等人潮散去,不是在等他。
……當然不是來找他!
頂頭烈日照下,騎著單車衝回來的林大礜滿頭的汗,身上背心都濕了,本來是臉熱心也熱,青春男兒的血液滾燙得沸騰,一顆心花兒都冒起泡泡了,只為小妖精飛來停在家門口,卻不料……
「你──瞧瞧你這張臉,這堆肥肉捏都捏不掉你還這麼貪吃!就算有剩也不給你!」
小花兒又枯了,心花兒裏的泡泡來不及飛上青空就被她拿起細針一個一個戳破了。
他滿頭大汗,臉熱心也熱,被她提了一桶冷水潑上來,青春男兒的血液凍著了,打了個冷顫,隨即反擊,一手牽著腳踏車,越過身子伸長手掐住她的臉頰,狠狠的掐,死命的掐,非要把他男人的面子討回來不可──絕不承認他掐她只是因為看到她肉肉的臉就想捏一把,出於一股莫名其妙的心癢難耐。
何必勤痛得嘴巴一張,含在嘴裏的小木棒掉了,她唉了一個……無聲的表情,忍住痛,圓滾滾的眼睛瞋怒他,眼底裏儘是情緒──
所以說嘛,同班一年座位緊鄰又怎樣?
談不上有什麼交情嘛……
林大礜這個人喜怒無常,脾氣暴躁,動不動就掐她、捏她、損她,對其他女生也是看心情給臉色,他對班上男生態度反而還比較好,像他的死黨林大荷老是在虎口拔毛,他也頂多吼兩聲就沒事了。
全校女生風靡的校草,又高又帥又曬不黑的白馬王子,外型滿分──這一點,遠遠觀賞她點頭同意。
但是,他跟她的距離太近,她看得太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