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雖然答應了林則仕不再疑神疑鬼，但自從文靖參與的廣告案如火如茶的展開時，段念喬才真正知道什麼叫做知易行難。
文靖拍攝廣告的前製作業還真不少，再加上這次的廣告可是大手筆製作，請來了國內知名的MTV導演跨刀拍攝，打算一口氣拍成三集，分階段在電視上播出。
於是，和文靖的合作時數便無可避免拉長許多，再加上導演的要求又高，廣告品質要求精良。隸屬公司企劃小組的成員，更要隨侍一旁不得鬆懈，以避免環節出錯、或是工作人員溝通不良的狀況出現。
所有企劃部門的人，全都知道文靖和段念喬是老同學，而林則仕是她的舊情人，所以被派去現場監督的任務，便很自然的落在他們身上。大家的用意很明顯，既然是老同學、老情人，如果過程出了什麼問題，由他們出馬肯定好解決。
站在拍攝片場的角落，林則仕雙手抱胸，皺著眉頭凝視場內，而段念喬則是一會兒盯着站在場中的文靖，一會兒又看向佇立身旁的林則仕，不時的東張西望。
等到導演指示完畢，一喊開拍，文靖便依照導演的要求開始動作，可才過了沒多久，導演暴怒的吼聲便響徹整間片場。
“我要的是含淚的微笑，你臉上要笑，可是眼神要悲傷，我剛剛不是都跟你說清楚了嗎？！你怎麼笑得一臉開心的模樣，根本像笑到流目屎……你懂不懂我要的感覺啊？！”
這麼兇狠的叫罵聲，連一旁的段念喬都暗暗替文靖捏把冷汗。更沒想到文靖居然忍了下來，連忙和導演賠罪，等導演氣消后，才又再度開拍。
然而開拍沒多久，同樣的情形又再度上演，導演氣得吹鬍子瞪眼睛，不停的叫罵甚至還氣得摔東西。結果一整個上午折騰下來，工作進度離預定的還差上一大截。
林則仕不耐的看了下手錶，這個企劃案工作的時間，原先預定是四天，最多只能拖到一個星期，但若照導演這種吹毛求疵的拍法，恐怕給他兩個星期他都拍不完。
等導演罵過癮了，休息時間也到了。
文靖頹喪的走到一旁，拿起礦泉水就猛灌，當注意到身旁的段念喬時，文靖便撲了上來，一把抱住她哀哀哭泣。
“嗚……念喬……”
段念喬連忙安撫她，手在她背脊上拍啊拍。
“你不要難過，慢慢來，不要給自己太多壓力。”
聽到這番話，文靖苦着臉，半天沒有回答。
段念喬想起她剛剛被罵得滿頭包的樣子，忍不住又繼續安慰。
“你畢竟是歌手，又不是演員，一時之間做不好也是理所當然的。”
“可是……”
文靖依然抽泣著，此時站在一旁、始終默默看着她們的林則仕卻突然開口了。
“既然要拍廣告，當然就要做到最好。劉文婉，你一向很好強，導演的幾句辱罵，對你根本就起不了作用。”
聽到這冷酷的話語，段念喬慌張的想要他閉嘴。哪有人在別人傷心難過時，還拚命往人家頭上澆冷水的啊!
沒想到林則仕話才剛說完，微微笑了笑，又繼續說：“如果想讓導演不再罵你，就表現出最棒的那一面給他看。”
聞言文靖果然放開段念喬，淚痕末乾的臉上露出驕傲無比的神情，看起來就像只展開羽毛的艷麗孔雀。
她對他瞪瞪眼，頂嘴說道：“不用你來說，我也知道自己有多優秀!一個導演我還不放在眼裏呢，我就不信他說的我會做不到!”
說完，文靖對他哼了一聲，便昂首闊步走回經紀人身邊，而那個經紀人，本來一直擔憂的看着他們，一見文靖恢復精神，連忙送水遞食物，讓她好好休息一番。
等文靖走遠后，林則仕低聲的對段念喬說：“劉文婉那種人，你安慰她是沒有用的。她不需要任何人安慰，因為她一向相信自己的魅力和實力，你只要刺激她就夠了。”
段念喬咬着嘴唇，剛剛的那一幕，她完全看在眼裏。
她明明是文婉的好友，對她的了解卻還不如林則仕。
“你似乎很了解該怎麼激發文婉的志氣。”段念喬喃喃的說。
林則仕聳聳肩，慵懶的向她答道：“因為我跟她是同一種類型的人。”
對他們這種高傲的人來說，同情的施捨是沒有用的，他們需要的是旺盛的鬥志，只有鬥志，才能激發他們達到理想的目標。
正因為他們是這種個性，所以才更需要和段念喬這種與世無爭、溫和處事的人做朋友。
可段念喬還是沒弄懂，她直覺以為，林則仕彷彿在宣告他與文靖才是同世界的人，而她卻是與他們完全不同的異類。
“我就是缺乏這種向上的鬥志吧……”
她輕聲低語。她是個自卑、沒自信、心又太軟的人，她很明了自己的缺點。
見廣告又將開拍，林則仕心中拿定主意。在他幾經衡量所剩的時間與預算后，他決定去和導演談談。他傾身便對段念喬說：“你在這待一下，我有事去跟導演商量。”
段念喬還來不及回答，林則仕便已離開，走到導演身旁與他談話，兩人一開始爭執的很厲害，可林則仕臉上始終帶著笑容，他溫和有禮的和導演討論相關的問題以及解決之道。
他閑適的語氣和不容退讓的態度，最後終於讓導演屈服，點點頭，表示同意他的意見。見狀，林則仕才又回到她身邊。
“你跟導演說什麼？”段念喬問。
“我跟他明說我們時間和預算上的限制，要他自我控制一下。”
“他聽你的？”段念喬表情驚愕不已，那位導演看起來實在很難相處、也很難溝通啊!
“為什麼不聽？”林則仕笑笑。“如果他希望以後多接一點工作的話，廠商的基本要求他還是得聽的。”
或許是林則仕的居中協調有用，衝突減少了，拍攝的過程也順利許多。
不過，在這為期四天的拍攝過程中，偶發的小衝突還是難免的，每逢這種狀況發生時，林則仕跟段念喬便得做牛做馬，勸勸這個、拉住那個，務必讓衝突減到最低程度。這當中，又以林則仕的功勞最大，幾乎所有人都是靠他搞定，片場的工作人員，全當他是救命神仙，有什麼事情搞不定，第一個想到就是他。
相對來說，段念喬在拍攝場地，反而就像個小妹似的，只能替大家做點雜務，雖然這並不需要她親自動手，可是當大家都在工作時，一個人站在旁邊看，美其名是監督，說白了就是在發獃，那模樣也實在不好看。
由於兩人各有各的任務，所以就算身在同一個場地，能夠接觸的時間，實在是少之又少。
打從第一天起，林則仕用激將法讓文靖專心投入工作后，她就特別愛賴著林則仕，一有空便纏着他說話，久而久之，片場的工作人員們，便自動將他們湊成一對了。
這種情況實在令段念喬看在眼裏，疼在心裏啊!
儘管她一直說服自己，要完全的信賴林則仕，不要動不動就疑神疑鬼，可她的信心，還是一天一天的消退。
她告訴自己，眼不見為凈，看不到心就不會痛，所以每當文靖親近林則仕時，她就選擇退到一旁，裝作沒看見、沒聽見。
這種處理方式，如果拿來跟她高中時代的做法相比，簡直沒什麼長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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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到了廣告拍攝的最後一天，所有工作即將宣告結束，工作人員們個個開心的不得了，大家商量一起去打牙祭慶祝一下。
文靖推著經紀人，催促他先去訂位后，轉身便高興的朝林則仕說：“則仕，我們吃日本料理怎麼樣？你敢不敢吃生魚片？”
林則仕身為廣告公司的代表人，本來就不能加以拒絕，為免失禮，他只能隨口虛應一聲。不一會兒他便四下張望，到處找尋段念喬的身影。
這些天，他為了公事忙得焦頭爛額，每個人出事都找他，有問題要解決也是找他，昏天暗地的他根本沒時間去注意段念喬。
可是當他稍微有精力找她聊聊的時候，卻發現段念喬態度變了，跟她說話，她的回應都有些冷淡。
當時在忙，所以他也沒將段念喬的態度放在心上，可現在想起，才發覺她似乎不太對勁。
“則仕？”文靖見他不專心，便挽住他的手臂，想要吸引他的注意。
林則仕的手一接觸到她柔軟的身軀，連忙尷尬躲開。
“你有沒有看到念喬？”
“念喬？”文靖想了想，轉過身去問其他人。
“喂，你們有沒有人看到段念喬啊？她去哪了？”
工作人員望望彼此，每個人都一臉茫然。
段念喬在拍攝現場時，一向都很低調，大家只記得有個掛著笑容的平凡女孩偶爾替大家送送水、做做雜事，但對於她這個人，卻沒有很深刻的印象。
“別管了，我們先去餐廳吧!位子都訂好了。”
其中一個工作人員開口說道，其他人也是這麼想，與其餓肚子在這裏浪費時間等人，不如趕快去餐廳好好大吃一頓。
林則仕也不好意思耽誤大家，只得說：“不然你們先去吧，我留下來等她。她是我的下屬，我不能放她一個人在這。”
見狀，文靖皺皺眉，也乾脆停下不走了。
“我留下來陪你一起等念喬。”她擺擺手，要那些工作人員先走。“你們去吧，我們待會自然會過去。”
兩人這些天的相處情形，工作人員全看在眼中，大家心裏都有譜。如今見林則仕不走，文靖也跟着留下，有的好事者便故意開始吹口哨、交換眼色，有的則出言笑說：“唷，文大小姐，人家林先生是在等他下屬，你留下來又是為了什麼？”
文靖雖然被大家取笑，但她絲毫不在意。她對感情本來就大方坦率的很，喜歡什麼人從來不隱瞞，所以她只是笑吟吟的看着大家。
“那又如何？我就是中意林先生!他以前就是我的男朋友，被你們知道也沒什麼大不了。”
這樣的坦然告白，瞬間讓工作人員更是口哨吹不停，笑鬧喧嘩的聲音簡直要掀翻屋頂。
“有勇氣!”
“林先生，人家女孩子都跟你告白了，你趕快回答啊!”
“你們郎才女貌，相配的不得了呢!”
每個人都在起鬨，但並不只是在開玩笑，其實他們都覺得兩人再適合不過，畢竟站在一起，男的帥，女的嬌，真的怎麼看怎麼適合。
林則仕濃眉蹙起，對這些人趕鴨子上架的行為實在感到不以為然。
他主動拉開和文靖之間的距離，口氣有禮而疏遠。
“文小姐，你現在是公眾人物，說話還是注意點比較好。”
他一邊說著，目光一邊四處張望，最後，終於在另一側的走廊上，瞥見抱着雜物走過來的段念喬。
看到她的人影，林則仕才放鬆一笑。
八成是哪位該死的工作人員，把自己該整理的東西丟給段念喬，而這個心軟的小笨蛋，還是一樣盡心儘力當自己的事情來做，連差點被人丟下都不曉得。
而段念喬聽到這裏的吵鬧聲，抬起頭，狐疑的目光朝他這邊張望。
看着林則仕時，她清秀的小臉微微綻出一笑，那單純溫柔的笑容，瞬間讓林則仕一身的疲累消失得一點也不剩。
這就是他如此喜歡她的原因啊!
他不需要一個和他一樣汲汲營營的女人，他只需要一個能夠讓他放鬆、並且讓他完全信任的女性。
“念喬……”
他正打算揚起手，要招呼段念喬過來時，文靖卻突然勾住他的手臂，驀地使他停止了動作。
正走過來的段念喬，也被兩人之間的舉動嚇得頓住，臉上突然一陣蒼白，想走卻又走不動，猶豫著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而此時，文靖當著所有人的面，對林則仕甜美一笑。
“則仕，這幾天下來，老實說，我又對你動心了。你要不要考慮當我的男朋友呢？我話只說一次，機會過了可就沒有了喔!”
此話一出，本來已稍稍平息的氣氛，又熱鬧了起來。
大家都當做是在看戲，而戲嘛，能有美好的結局自然最好了。再說文靖的條件那麼好，大家都覺得林則仕沒理由會出言拒絕。
而段念喬也清清楚楚的聽見文靖的告白。她的臉色由白轉青，牙齒緊咬着嘴唇，不知自己該怎麼辦。
沒有一個男人會放棄文靖這麼美的女人，而反過來選擇平凡無奇的她，就算連林則仕也不可能。她……根本沒有任何勝算!
更何況他們的個性又那麼相近，林則仕又是那麼了解劉文婉……
想到這裏，段念喬覺得自己全身發冷，恨不得馬上找個洞躲起來。她不想聽林則仕的回答，她好害怕、好恐懼。
她放下手中的東西，一步、兩步的往後退，想要逃離這裏。
林則仕的眼睛很尖，他注意到段念喬的表情，有驚愕、慌張和恐懼，也看到她腳步往後倒退，一副準備要亡命天涯的樣子。
看到她這個模樣，林則仕的怒火燒起，這哪叫做信任他？！或許，她根本沒有相信過他!她只是戰戰兢兢依戀着他，一看到難關就急着想遁逃!
在段念喬準備轉身往後跑的那一剎那，林則仕怒氣沖沖的大吼：“段、念、喬，你給我站住!”
他在眾人面前，一向都保持着溫文有禮的態度，但這次他不顧形象、抓狂憤怒的模樣，雖然惹得人人驚愕，但他也顧不了這麼多了。
段念喬一楞，腳步也停住了。
林則仕繼續憤怒的喊：“你不準跑!跑走的話，看我怎麼對付你!”
站在林則仕身旁的文靖，瞪大着眼，搞不懂自己高中時的好友跟男友，正在上演哪一齣戲碼？
林則仕轉過頭，嚴肅凝視著文靖，一字一句清楚的說：“劉文婉，這句話我也只說一次，我不能當你的男朋友。”
“……為什麼？”文靖楞楞的問。
被他當眾拒絕，這還是文靖有生以來第一次，不過，她現在心中的驚訝，遠遠大於憤怒。
“因為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林則仕這句話說得斬釘截鐵，但瞪着段念喬的眼神，更像恨不得把她拆吃入腹。他生氣，氣她的逃避和不信任。“雖然她很膽小、又從來不相信我，遇到事只會逃，可是，我是真的喜歡她。”
他的話雖然是對文靖說，但一雙眼睛卻直直盯着段念喬。而段念喬的腳也像是被他眼神定住，再也動彈不得。
他的這一番話，在場所有人都聽見了，本來起鬨的人，此時也你看我、我看你，不知該說什麼好。
他們本來是抱着看好戲的心情跟着起鬨，沒想到，林則仕居然敢當著大家的面把話說開，弄得他們也好尷尬!
幸好工作已經結束，要不然這樣奇怪的氣氛，絕對會影響工作進度。
段念喬站在原地，楞楞的凝視林則仕，而林則仕則皺著眉，沒好氣的瞪着她；文靖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突然拍手大笑起來。
“好吧，學長，我剛剛只是在跟你開玩笑而已。你既然那麼喜歡念喬，我哪好意思夾在你們中間？”
開玩笑？聽到這句話，段念喬忍不住看了文靖一眼。她們曾經這麼熟悉，文靖什麼時候說謊，什麼時候認真，她怎麼會看不出來？
文靖走過去，把段念喬拉了過來，將她推到林則仕面前。
“念喬，學長，你們慢慢聊。”
她對兩人眨丁眨眼，接着便吆喝着將那些閑雜人等全部驅離。
等到所有人都不見蹤影了，段念喬的視線還直勾勾的望着文靖離去的方向。
林則仕見她又在發獃，忍不住伸手托起她的下巴，強迫她對上自己的視線。
“我問你，你剛剛為什麼要跑？”
段念喬眨了眨眼，想低頭逃避他的目光，但下巴被鉗制住，根本動彈不得。
“我……我伯。”
“怕什麼？”
林則仕的手指，在她柔嫩的肌膚上緩緩游移，讓她的心跳得飛快。
“我比不上文婉，從以前到現在，甚至是以後，我都不可能比過她，而你們又是那麼的相似，那麼了解彼此，所以當我聽到她跟你告白時，我根本不敢聽你的回答……”
“你怕我答應她，是不是？”
林則仕的視線讓段念喬很想哭。她想點頭，但又不敢，怕他生氣。
“我的確很了解劉文婉。但就是因為太了解她，我才知道，我要的不是她那種人。她的確長得很漂亮，但也很高傲、很有自信，比起那樣的人，我更喜歡溫和、心地好、有同情心的你。”林則仕一邊說，一邊用力抱住了她。“但是，如果你有自信一點，那就更好了。”
“自信？”段念喬在他懷抱中怯怯的問。
“是啊，自信。不管是對你自己也好，對我的感情也好，你都要相信自己。若你總是懷疑我，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爆發、狂怒。”
聽到這句話，段念喬輕笑起來。“就跟你剛剛一樣？”
“沒錯!”林則仕故意裝出恨得牙痒痒的表情。“你知不知道，我看見你跑，真的很想把你抓回來，好好打一頓!”
“好可怕……”段念喬微微蹙起眉低喃。
“知道可怕的話，下次再遇到有人跟我告白，你就別再跑了。”
“嗯，我不跑了……”
若對方不是文靖，她不會這麼害怕。不，以後就算是文靖，她也不再退讓了。
段念喬輕聲應著，她還想再說些什麼，但大半的話語，都消失在林則仕輕柔的吻中。
吻像細雪一樣柔柔的落在她唇上，讓她為之迷醉。
能夠再度遇見他，真好。
——全書完
編註：敬請期待夏天“純愛系列”最新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