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梁珈珞從長椅上站起來,越過他,她要趕快回去,免得在他面前泄漏情緒。
梁一峰飛快抓住她的手腕,語氣帶有一絲懇求,「我們談談,可以嗎?你誤會我的意思了。」
「你一直在巷口等,對嗎?看我一個人下車,你跟着我一路到小公園,子瑜先跟於凡、韓璃回來,你一定有看到,如果你不是擔心我在她面前說什麼,你會這樣大費周章的跟着我嗎?
你應該恨不得時時刻刻都守在她身邊,我們吃晚餐時,她也說了,她車禍時你一直在醫院照顧她……」
她是醫生,很清楚照顧病人有多辛苦,醫院裏頭,多得是找盡借口不想照顧病人的親屬,她碰過為了輪流照顧病患、時間分配不公平的親屬,在病房外破口大罵或大打出手的難看情況,能日日夜夜都守在身邊的,不是出於無奈,就是出於強大的愛。
梁珈珞再清楚不過了,哪怕是結婚的配偶或交往多年的情侶,戰勝不了照護這關而求去的多得是,三個月不算太長,但也不算短了,足夠看清一個人的心在不在乎。
就因為太清楚,所以當她聽見林子瑜說他照顧了她三個月,頂多回家拿換洗衣物,離開醫院絕不超過兩小時,她震撼得心都痛了。
「那時我還不認識你!」梁一峰想也沒想便衝口而出,說完,他自己也怔愣住。確實,那時他不認識梁珈珞,但若認識又如何,難道他就會不照顧林子瑜嗎?
他暗自反問,不明白為何會衝口說出那句話,是因為他在乎梁珈珞的介意嗎?她……真的介意嗎?
「認不認識都無所謂,我明白你多在乎她,我不會亂說話的。」
「你誤會我了,我不擔心你對子瑜說什麼,你說與不說,並不會改變子瑜對我的想法,她愛的依舊是禹安,我根本無需擔心。」梁一峰嘆口氣,心頭原本模糊的感覺此時似乎逐漸變得明晰。
聽見他嘆氣,梁珈珞以為他是因為林子瑜不愛他而難過,一陣酸澀在胸口漫開,但她卻忍不住想為他打氣。「不要難過,子瑜已經決定到你身邊工作,近水樓台先得月,你一定能贏得她的心,她早晚會愛上你的。」她望着他許久才挪開視線,聲音低啞地道:「我該回去了,明天一早要跟手術刀。」
「珈珞,你誤會了,你猜錯我的心意。」
「猜錯你的心意?難道你不是全心全意愛子瑜?」
梁一峰沉默許久,還握着她手腕的掌心熱燙。「你在乎嗎?在乎我……全心全意愛子瑜?」
梁珈珞好不容易才剛挪開的視線又轉回他臉上,昂着頭,情緒脫軌而出。「我憑什麼在乎?我剛剛還在想,你是梁仲洋的堂弟,我好幾次跟你父親同桌吃飯,你父親知道我是梁仲洋的女朋友,知道我們交往了八年,我跟梁仲洋訂婚你父親也有來參加,還送了一個大紅包,我越想越心驚膽跳,我為什麼要在乎?我有在乎的權利嗎?我跟梁仲洋的關係不可能抹去,你若不是梁一峰……說不定我們還有可能。」說著說著,眼淚不受控制地奪眶而出。
她真想不透,為何眼前的情況比發現梁仲洋跟蔣逸瑄上床還要折磨她?
如果林子瑜沒搬進公寓,如果林子瑜不是梁一峰從小到大愛着的女人,她會不會好過些?她會不會繼續模模糊糊看不清自己的心,不清楚她原來很在乎梁一峰?
只要她沒發現真心,她會慢慢在生命旅程上磨掉對他的記憶。
他們若不相逢,她一定能在忙碌生活里一點一點忘了他、忘卻那一夜……她好似有些了解蔣逸瑄的心情了,愛上朋友的男人,她現在不也跟蔣逸瑄相似,愛上林子瑜的男人,即便林子瑜現在不愛梁一峰,那又如何,他們即將在一起工作,早晚林子瑜會看見他的好,就像她看見他的好,連自己動心了也沒發現。
愛情,真是一筆胡塗帳。
「別哭……」梁一峰抹去她的眼淚,將她攬進胸懷。「為什麼哭?」
「我不知道怎麼回事,我不想哭,可是眼淚……一直流下來。」梁珈珞氣自己的軟弱。
「珈珞,我們能不能不要把對方當陌生人?我做不到。這陣子,我拿起手機會想要打給你,我到附近酒吧小酌,在酒杯里會看見你的臉,耳邊好像聽見你正在說醫院裏發生的大小瑣事,我可以忘記那個晚上,但我不想失去你這個朋友。」
她苦澀地又笑又哭,他們要怎麼走回朋友關係?
「對不起,我沒辦法當你的朋友,我們當陌生人比較適合,我也不想對子瑜多解釋,我跟你怎麼會忽然變成朋友,即使你做不到,也要逼自己做到,這樣對大家都好,我跟你早就沒有別的路可以走。我累了,想回去休息了,再見,梁先生。」梁珈珞退出他溫暖的胸膛,頭也不回的離開。
她的背影逐漸遠去,梁一峰很想朝她奔去,將她拉回懷裏,抱着她的感覺是那樣的美好。
然而他什麼也沒做,只是安靜的站在原地,目送她離去,握緊雙拳,他必須如此,才能剋制心裏接近沸騰、想不顧一切擁抱她的躁動。
【第七章】
林子瑜進梁氏集團工作,轉眼已經幾個月過去。
大多時候梁一峰是開心的,像是懷了許久的夢想,總算踏上實現之路。
江禹安去上海工作,是這段期間幾件不大不小的事之一。
自從上次在小公園之後,他和梁珈珞沒再見過面,他時常會想起她,心會莫名酸澀。
林子瑜跟梁珈珞、於凡、韓璃成了好朋友,習慣在星期天晚上聚餐,原本一個月一次,後來幾乎是只要梁珈珞不用值假日班,幾個女人就會聚餐。
不知為何,林子瑜常將梁珈珞掛在嘴邊,連梁珈珞最近星期一、四都有下午診,會忙到八、九點這種事也告訴他。
梁一峰偶爾會在星期一、四送林子瑜回家后,故意不把公寓一樓大門關緊,到附近便利商店買兩盒明治巧克力雪糕,裝在保冰袋裏,再來到公寓三樓,將保冰袋擱在梁珈珞的公寓門前。
江禹安去上海工作,他看得出來林子瑜很失落,可是這陣子他跟她相處得越來越好,他們之間發生最大的一件事是,他跟她求婚了,而她沒有拒絕。
算不算春風得意呢?梁一峰有時會自問。
然而,沒有春風、沒有得意,甚至少了幸福感,也許是他們相識太多年了,也許是他始終明白她的心裏沒有他。
求婚那天,他帶林子瑜到他們常去的餐廳,沒有特意安排,他只是把在她車禍出院后,他回美國時買好的結婚戒指從口袋裏掏出來,問她願不願意嫁給他。
那時,他覺得自己這一生,非林子瑜不娶。
那時,他不認識梁珈珞。
林子瑜看着戒指,低聲說他父親一定會反對,她不認為他們能夠在一起。
梁一峰自信滿滿,如果他們之間的問題只是他父親反對,那一點都不是問題,他早過了會受父母影響的年紀,也不是還在青春期無法獨立。
隔天,他帶着林子瑜踏進父親的辦公室,對父親、對林子瑜,也對自己,宣示這一路走來,他對林子瑜有多麼用心。
那些心思都在不認識梁珈珞之前……他握着林子瑜的手,站在父親的辦公桌前,堅定的對父親說:「我只要子瑜,不要其他女人,你不滿意,我大不了帶子瑜遠走高飛。」
「你這種過慣富裕生活的大少爺,沒有梁氏集團,苦生活能過多久?你要是選擇她,就必須放棄一切,包括你名下擁有的股份。」他父親淡淡地說。
梁一峰從容不迫地對父親微笑,也淡淡的回道:「爸,你沒聽清楚嗎?我剛才說了,會帶子瑜遠走高飛,意思當然是放棄你打算讓我繼承的一切,我認為損失比較大的人是你,因為你只有我一個兒子。我確實是過慣富裕生活的大少爺,不過即使放棄梁氏集團、一毛不拿,我也有辦法成功。
「爸,你以為我不了解你那傳統又無聊的門當戶對觀念嗎?為了面對你今天的反對,我早就曉得我必須自己開路,我不會讓你有能力影響我的決定。你可以請人去查,AlexLiang在北美有多少資產、是哪些公司的大股東,留學那幾年我可沒當個只會玩樂、讀書的笨蛋闊少,我名下的資產恐怕遠超過你讓我繼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