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兩人重重一愣,連忙急問:「恩人打算去哪裏?」
「哪兒都好,哪兒都行,沒個一定。」她轉身,回到亭台邊,將書冊收拾好。
「既然如此,恩人不如跟我其中一人走吧。」兩人異口同聲道,連忙也跟到小亭邊。
「若是恩人不嫌棄,在下願以兄妹之情相待,也好回報恩人恩情。」歐陽道看着鈴星,低聲說出心裏的想法。
「我上官傲有兩個兒子,就差沒有女兒。」上官傲也盯着她看。
鈴星挑起紅唇,將書冊抱到懷裏,然後轉身。
「我天生孤命煞星,不適合與人親近,兩位好意我心領了。」她出口婉拒,接着話鋒一轉。「兩位臨走之前,還麻煩將府里那些木頭人處理掉。」
「可是……」
「這些年來多謝兩位多次相助,鈴星無以回報,僅在此言謝,從今以後還請兩位各自珍重。」她優雅欠身,巧妙打斷兩人話語,接着便款款走上長廊,消失在兩人面前。
人算不如天算,人算果然不如天算哪……
雖說是她自己說哪兒都好,哪兒都行,可她萬萬沒料到當天夜裏,她竟然就被人迷昏,再次醒來人已經是在馬車上,一路被綁入京城。
就為了讓當今新王不得好死,那些人不但把她關入地牢,強灌她毒藥,甚至將她送入宮中,並脅迫她必須儘快「剋死」軒轅禘。
坐在小亭里,遠眺眼前一座座富麗堂皇、美輪美奐的宮殿,鈴星不由得勾起一抹嘲諷的冷笑。
從小到大,凡是她想做的事都能一帆風順,水到渠成,即使遇到再大的災難也總能逢凶化吉,只可惜她身邊的人卻偏偏不幸,總是一個接着一個的死去,讓她從此臭名遠播。
鈴星,陰之星,煞之星,不祥之女,人見人怕,不容於世,沒想到像她這樣的煞星,竟然還有人敢利用,甚至要她剋死軒轅禘——
多麽可笑的陰謀!
當年軒轅禘不擇手段弄臣斗君,誘兄弒父,並自立為王,引起群臣反彈,惹來「孽王」臭名,但在位五年大肆興利除弊,百姓豐衣足食、國泰民安、英名遠播,究竟還有哪裏不好?
再換個新王,也不見得會更好。
何況那些人膽敢弒君,又怎會輕饒過她?無論軒轅禘死不死,在她被人強迫灌下毒藥的剎那,那些人就沒想過要讓她活,既然如此,她又豈會愚蠢的任由那些人利用?
她見過太多生死,早已不畏懼死亡,倘若老天爺真的要她死在這座宮廷,她也不會讓那幫人順心如意,只要有任何機會,她都要逃出這座宮廷,就算逃不出,她也會想辦法找出是誰在背後搞鬼,然後在臨死之前抓他來墊背!
只是話說回來,當初打暈她,並將她一路從洛陽綁入京城的那些人,不過是奉命行事,真正幕後黑手鐵定是另有其人,只是皇宮門禁森嚴,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將她送入宮,還能巧妙地將她安插到軒轅禘的身邊當宮女,那幕後黑手若不是朝廷重臣,就是皇親國戚。
此外,如此大費周章,還能安排得天衣無縫,要她來猜,這樁陰謀背後藏的恐怕不只是一、兩個人,而是更大的勢力,而且那些人鐵定就躲在這座宮廷的某處,嚴密監視着她的一舉一動。
鈴星若有所思的斂下眼睫,正思考着宮中誰有這份能耐,卻忽然感受到某種強烈的注視。
她迅速抬起頭,先是巡了巡小亭四周,接着才終於在遠方長廊上發現一抹高大的身影。
那是一名男人,一身龍袍禮冠不難讓人猜出他的身分,但彼此間的距離卻使她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只曉得他正看着她,而且正筆直往她的方向走來。
她默默與他遙望,接着才起身走下小亭,將素白小手交迭於左腰前側,垂首恭迎對方的來到。
「皇上吉祥。」當軒轅禘來到身前時,她也恭敬的屈膝行禮。
「抬頭。」低沈的嗓音蘊着一股威嚴,自頭頂落下。
她乖順抬頭,卻依舊斂着眼眉,沒有直視眼前的男人。
被捲入宮廷內鬥已是夠倒霉了,她可不想再惹來麻煩。宮廷內人人勾心鬥角,明哲保身是最好,只是她都已經刻意避免與他眼光交會,卻還是能感受到他強烈的注視。
他很高大,而且健壯剛猛,即使兩人間隔着一段距離,他那與生俱來的懾人魄力,卻仍然讓她不自覺的屏住呼吸,尤其他盯着她的眼神,更是緊迫得讓人心神不寧。
他是王,掌握南朝的帝王,儀錶堂堂,手握天下,卻像猛獸般危險,全身上下佈滿一股邪驁之氣,只消一個眼神,就能讓人頭皮發麻。
「什麽名字?」
「奴婢鈴星。」她穩着心神,謙卑應答。
「本王似乎沒有看過你。」軒轅禘緊盯着眼前如花般美麗的嬌容,深邃黑眸瞬間掠過一抹暗光。
「奴婢入宮五年,昨日才從祥和殿調至御書房。」她說出安排好的說詞,始終小心應對。
那些巴不得軒轅禘不得好死的人,行事神秘而周延,在送她進宮之前曾將她關在地窖里好一段日子,不但派人逼她學習宮廷里的禮儀,還命令她記下許多事。
他們說軒轅禘深沈難測,行事滴水不漏,不愛前呼後擁,但暗中絕對有人保護着,她的一言一行都要格外小心,否則一旦露出馬腳,是死是活全看她的造化。
「先前的婢女呢?」
「聽說是半夜當職的時候不小心跌斷了腿,孫公公讓她回鄉養病去了。」說好聽點是不小心,但恐怕是遭人陷害;孫公公是軒轅禘身邊最親近的太監,會接下她這來路不明的奴婢,也不知是安着什麽心。
「是嗎?」軒轅禘隨口應了聲,沒有繼續深問,反倒是將話鋒一轉,將話題兜到她身上。「既然你被調至御書房,這個時候不在御書房打掃,在這兒做什麽?」
鈴星斂着眼睫,眼底閃過一抹詭光,才開口回答:「奴婢在等。」
軒轅禘挑眉。「在等什麽?」
她沉默,佯裝惶恐。「……奴婢在等有人經過,好讓奴婢可以問問,御書房到底該往哪個方向走?」
「你迷路了。」他直截了當點出她目前的處境。
「請皇上責罰。」她大方承認,並略略低下頭。
「入宮五年還能迷路,實在匪夷所思。」他意喻深遠地說道,卻敏銳發現她嘴角有瞬間揚起,不由得迅速眯起眼,若有所思的故意問:「你可知御書房就離這兒不遠?」
「奴婢不知。」她將頭垂得更低。「奴婢糊塗,還請皇上降罪,將奴婢貶至其它宮苑。」
劍眉一挑。「如此糊塗,的確是該罰。」
她低着頭,紅唇微勾,就等着跟他分道揚鑣。
「今日風和日麗,正好適合曬書,本王就罰你將御書房第一排架子上的書,全拿到外頭晒晒。」
鈴星一愣,飛揚的嘴角瞬間抑下。
「這宮中宮女個個聰明伶俐,本王倒是還沒碰過像你這般迷糊的宮女,看來孫童是挑了個有趣的玩意兒來。」他玩味說道,接着不待她反應,便越過她走上一旁的長廊。
她反應極快,連忙跟上他的腳步,卻不由得暗忖起他話間的意思。
有趣?所以他打算留下她?
直到他完全背對自己,她才迅速抬起頭,光明正大看着他偉岸的背影。
不是說他行事滴水不漏嗎?怎麽他卻把「糊塗」的她給留下了?
她使計要離開他,就是故意要跟那幫人作對,他這樣寬容大方,全將她的計畫給打壞了!
「順着這條長廊到底就會有人,他會告訴你該怎麽到御書房。」話還沒說完,他已停下腳步,轉身鎖上她美麗的水眸。
她暗吃一驚,沒來得及低下頭,只能任由他鎖死自己的目光,並被迫注意到他的臉龐是多麽的俊挺迷人,以及那雙黑眸是多麽的銳利危險。
她再次屏住呼吸,卻裝作若無其事的朝他屈膝行禮。
「多謝皇上指點。」
「孫童會挑你接替御書房的工作,就代表你必定有過人之處,既然如此,從明日起你就專門侍候本王吧。」他意味深長地說道。
「皇上的意思是……要收奴婢做貼身宮女?」麗眸內波光頓閃,她卻即時斂下眼睫藏住所有心緒。
他沒有回答,只是勾起一抹笑弧,轉身就走。
一如來時的突然,他也離開得讓人措手不及,不一會兒就完全消失在鈴星的眼前,讓她再也看不見。
「你聽見了。」
直到來到一處小苑,軒轅禘才停下腳步,並對着空無一人的小苑說道。
「奴才聽見了……」隨着一道沮喪嗓音的飄現,專門服侍軒轅諦的太監孫童,這才無聲無息的自一方洞門後頭現身。「不過皇上,奴才還是認為此女留不得,您當真要留下她?」
「人比花嬌,放在身邊也賞心悅目,有何不可?」軒轅禘勾起一抹微笑,卻是深沈得讓人心驚。
「可、可……可她是個煞星,不僅克父克母,還剋死了葉府上下,那可是數十條的人命哪!」孫童哭喪着臉,忍不住強調她駭人的命格。「那些人就是因為相中她特殊的命格,才會將她安捅到您的身邊,要是您有個萬一,那、那——」
「天若要亡我,早在五年前就該讓我不得好死,她要是真有剋死人的本領,我倒要看看最後死的會是誰。」他嘴角揚得更高,笑得既態意又邪任,卻也透出一股嗜血的殘忍。
這些年來,始終有幾隻蟲子在暗中鬼鬼祟祟,雖然他掌握了一些,卻無注掌握全部,每次循線上查,那些更大的蟲子就會迅速拋兵棄卒,將所有證據斷得一乾二凈,謹慎的躲在暗處。
他一直在等,等待可以將那些人一網打盡的機會,如今機會總算是來了。
那些人以為替她捏造個假身分就能瞞天過海,卻不曉得早在貼身宮女跌斷腿時他就起了疑心,一直暗中密切注意那些小蟲子的一舉一動,任山他們胡作非為,就等着放長線釣大魚。
待他這條長線慢慢放,遲早會釣出那幫大蟲子的狐狸尾巴。
「皇上,此事枚關您的性命,可不是幾戲,請您三思啊。」孫童抖着嘴,只差沒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抱住軒轅禘的雙腳求他改變心意。
雖然他也不信什麽怪力亂神,可事實擺在眼前,那煞星身邊確實死過數十條人命,就算人不是她害死的,也夠晦氣了。
正所謂紅顏禍水,眼前就有人將個大禍水送到皇上身邊啦!
「就算沒有她,那些人終究還是會想其他辦法要我的命,索性將計就計,趁着這次機會將所有人一網打盡。」
「真的要留下她?」孫童垮着一張皺巴巴的老臉蛋。
「你有意見?」他冷哼着從小就伺候他、對他忠心耿耿的老太監。
「奴才不敢。」孫童立刻恭敬躬身,只不過嘴裏依舊擔優得喋喋不休:「奴才這就馬上出宮,到各地廟觀替皇上求十個八個護身符回來,順道買些驅邪避凶的平安符貼在您四周。」
「廢話少說,馬上派人密切注意那宮女的身周,不分日夜,只要一發現有可疑的人事物。立刻回報。」
「是。」
「還有,從今日起那宮女就歸你管,我要知道她的一舉一動。」
孫童立刻狠狠的倒抽一口氣。
「你又有意見?」他問得很故意。
「奴才……不敢。」孫童可憐兮兮的扮着胸口,幾乎可以料定自己無法長命百歲,因為從今日起,他就要和那煞星朝夕相處了,嗚嗚……
「南方米糧的事查辦得如何了?」他面色一格,忽然將話題拉回國事上。
「回皇上,全徹查清楚了。」孫童連忙收斂心神,正經回進:「所有和糧商勾結的官更已全數收押,就待御更大人發落,至於扣押的米糧,部分發放給窮困的老百姓,其餘則收入官方的米倉,特天災人禍時再發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