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她沒追問他說的最適當時機到底是啥時,一半是賭氣,不想輸給他,他是男人都不急了,她當然也不急。雖然每天看着他系條單薄浴巾,上半身滴着水出浴室的畫面,養眼得讓她口乾舌燥,不過她確定,她一、點、都、不、急!
剩下另一半她真的不急的原因,是他真的讓她嘗到像是在戀愛的甜蜜。
他們之間還不到擁有彼此的親密,卻時時瀰漫著曖昧渴望的甜蜜,古維瀚每天中午找她吃飯,有時約她在餐廳、有時會像今天一樣,他先買來餐食,牽着她的手到附近公園涼亭午餐,不管周遭有人沒人,他時不時就會碰觸她,她的臉、她的發、她的手、她的唇,都是他大掌遊走的目標。
她喜歡他牽她的手,那是種比男女之情更親密的感覺,彷佛他們彼此相屬、彼此依靠。他們第一次牽手,是第一次約會時,他帶她逛百貨公司……
“想什麼?笑得那麼幸福。”古維瀚的聲音忽然插撥進來,她的胡思亂想瞬時中斷。陽光很耀眼,明明是很熱的正中午,他們坐在公園涼亭里,卻坐得舒心自在,風偶爾吹拂過來,稍降悶熱。
啊,今天是星期五,她應該可以考慮做那餐一直沒做成的墨西哥菜,第一次約會血拚得太瘋狂,最後兩人只能找餐館用餐。
她喝了一大口果汁,笑說:“我想起我們第一次牽手。”
她記得當時,他在百貨公司地下停車場停妥車,替她拉開車門,伸手問她,“徐瑀玲小姐,我想牽你的手,可以嗎?”
那正經八百的問話與表情,活像從民國初年風氣未開時代走出來的人,逗得她想笑。她沒說話,直接把手迭至他大掌上,當時他的表情,似乎有些奇異。
“我本來不想說,不過那次牽手,我被你電到。”古維瀚若無其事的解釋后,喝了口果汁。
以為他在開玩笑,她瞟了他一眼,“騙人的吧?”
“真的!當時你沒有觸電的感覺嗎?”他的神情很認真,帶點微弱的困惑。
她搖搖頭,很堅定地說:“沒感覺。”
“所以不是靜電,是你真的帶電。”古維瀚做出結論。
什麼靜電又帶電的?她悶笑。
“什麼電不電?我不相信你被電啦。”
他放下手中的色拉盤,撥撥黏在她頰邊的髮絲,頭靠近她、氣息靠近她、聲音也靠得好近好近,用恍如黑管低調濃醇的嗓音說:“我也不想相信,一直告訴自己那是靜電,可你說你沒感覺,那表示……我不想相信的事發生了。
“有沒有人對你說過,你有讓人着迷的吸引力?第一次牽手,我真的被你電到……
“我喜歡那種感覺,微微地、麻麻地刺痛,像是有絲火花,鑽入毛孔,燒進心窩,熱熱、溫溫的,一種怎麼說都說不完全的感動。瑀玲,我要吻你。”
話落,他的唇覆上她唇瓣,第一口嘗到優格色拉醬的酸甜,他的舌探進她貝齒后,黏熱地纏她的小舌嬉戲,緩慢吸吮、溫柔親吻她口內每一寸柔軟膚壁。
她嚶嚀、他喘息,他的手牢牢托着她後腦,吻得更熱情、更濃烈。一陣風吹來,彷佛連公園裏的綠葉都為他們歡愉跳舞。
古維瀚熱烈地想,從沒有一個女人能使他願意這樣放肆,陌生人的眼光、公開的場所,他什麼都不顧忌,只想吻她,一回又一回……
徐瑀玲腦袋昏沉,他蜜糖般的話語,是施了咒術的魔法,她軟成泥,癱在他懷裏,由着他品嘗、由着他以舌撫觸、需索。
她迷迷濛蒙地懂了,原來第一次牽手,他奇異的表情是她電着他啊……她感覺到幸福,又多了點得意。
他們吻了許久許久,古維瀚終於不舍地鬆開她。他摸摸她的臉頰,沙啞着聲音說:“真希望可以不上班。”他終於能理解何以君王不早朝了。
“你是老闆,上不上班應該很自由,我就不行了。”徐瑀玲雙頰緋紅,激蕩的心緒平靜了大半。
古維瀚是個戀愛高手,他的親吻、他的溫柔、他說得自然卻彷佛調了蜜的醉人情話,常讓她醺醺然。但她總會想起童澔的提醒,他交往的女人何其多,他為女人選衣服的眼光、說情話的溫柔,自然都是最好的……
最好的,是因為他有過的對像太多,練習也多,所以,她常告誡自己,聽聽就好,不要全當真。
古維瀚微笑,不知她心緒早已千迴百轉,說:“梁秘書對你很好奇,一直想看看你。”
“梁秘書對我好奇?好奇什麼?”
“好奇你有多美,讓我着迷得連着十多天都把中午時間挪出來找你吃飯。其實,當老闆才是最不自由的人。”他忍不住又碰碰她的臉,她的膚質很好,白裏透紅,又細又嫩。
“我可看不出來你哪裏不自由。我每天得一點半準時回去上班,你只要兩點前進公司就好,比起我自由多了。”她皺了皺臉,吐舌,語氣有些小抱怨。
“往常,我中午只有二十分鐘吃飯,為了你,我對梁秘書低聲下氣,千拜託萬懇求,才能把時間延到兩點進公司。不過,梁秘書已經下最後通牒了,今天最後一次讓我兩點進公司。下星期,要不要換你到我公司吃午餐?”
她認真偏着頭想了會兒,去找他,來回車程半小時,一個小時吃中餐,其實是夠的。
“也可以。”然後,她俏皮地、不自覺地又擰出小表臉,吃了一大口色拉。
“算了,吃中餐的事我再想想,也許,還是我來找你好一些。”他不想正中午她頂着大太陽來回。
她卻把他的再想想朝別的方向解讀。去他公司,是不太好,人家畢竟是大老闆,她跑去,他底下的員工又多了一項八卦,也許他並不想對外承認她這個“奇特”的交往對像……
古維瀚朝她笑笑,她剛吃一口色拉,優格醬汁沾在嘴角,他用拇指輕輕擦去,想起她剛才的鬼臉,說:“你做鬼臉的樣子,像個可愛的快樂兒童。”
鬼臉?啊!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她應該順着他的話,多少解釋一下吧?唉。
“那個……鬼臉……童澔說他家的落地窗,到了晚上就變成鏡子……”她尷尬地想,要解釋到什麼程度?
“他告訴你我看見你做鬼臉的事?”
“嗯。我……我其實一直很討厭……你這種類型的男人。”她咬咬唇,心想,這是她該說的話嗎?她莫名其妙巴着人家養她一年耶,卻當他的面說討厭他這類人,簡直不象話。
“我這種類型的男人?『這種類型』是指什麼?”
“含金湯匙出生,輕鬆繼承祖業就有大把大把花不完的錢,好看到沒天理,隨隨便便就能招來一堆不知死活的女人——這種類型的男人。”
含金湯匙出生?輕鬆繼承祖業就有大把大把花不完的錢?好看到沒天理?古維瀚笑,他只承認好看這項,至於其他,完全是她的誤解與不了解。
“為什麼你討厭這種類型的男人?繼承家業不用奮鬥就有錢花不好嗎?人好看不好嗎?”
“唔……”她拉出一長道語助詞,“好看是沒什麼不好……算了,童澔知不知道我是私生女?”她狀若無事的問,其實心頭有點揪緊。
不曉得古維瀚會怎麼看待她……
嘿,她管古維瀚怎麼看?他們又不是約好要不離不棄一輩子,不過約了在一起一年而已。
“知道。”他回答。
其實,這也是他更確定要答應她無厘頭要求的原因之一。
在公園看她哭的那個晚上,他只隱約感覺他們擁有相似的靈魂氣味。
跟童澔聊過後,他才明白自己為什麼非要管她、拋不下她的原因,他跟她,壓根是同類型的人,他們同樣不被承認、同樣被排擠、同樣寂寞……
“所以你也知道我父親是誰嘍?”她語氣輕快得過分了。
他微蹙眉,不喜歡她的偽裝,更確切的說法是,他不喜歡她在他面前偽裝。
“知道。徐氏集團已故二代少東,徐緯泓。”
徐緯泓?徐瑀玲呆楞半晌,聽見這名字,她說不出哪個地方感覺酸酸刺刺的,這名與她的世界……真是久違了。
“瑀玲?”她恍神得太明顯,古維瀚出聲喊她。
“嗯……童澔調查得真徹底。”又是輕快得似乎要飛起來的語氣。
“你不需要在我面前掩飾真正的情緒。”
“掩飾?我沒有啊。”
她笑得很甜,那份甜看在古維瀚眼裏,很礙眼。
“你有。”他的語氣雖輕,灼亮的眼卻像犀利的刀,輕易就能剖開她。
被看得不自在,徐瑀玲心虛地清清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