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個虛華不實的男人眼裏,怎麼可能有火般的目光?步雲弦坐在樹下小歇,兩步之遠的火堆燒得劇烈,跳竄出的火苗如夜裏熒光,隱隱透亮。
富璟丹背對着她,翻動着火堆,企圖讓火燒得更烈,為的也是避掉林里夜出的小獸,讓兩人圖個安身之處。
白日,他們拜別懸空寺的老住持,富璟丹就像普通留宿的香客,不見夜裏矯健不凡的身手,閑散得像是個富家公子爺,讓跟在一旁的步雲弦看了幾度想要戳破他的假面容,卻又因接受到他偶爾使來的眼色,而不敢擅自作主。
「小師父,瞧什麼?」富璟丹可沒忽略她老盯着自己的背影瞧。「好看嗎?」
她哼了聲,沒見過這麼厚臉皮的人。「施主請自重。」
「都這些天了,還見外?」富璟丹對她施主東、施主西的稱呼很沒好感。「再說,富某並非姓施名主,小師父東喊一回、西喊一遍,妳喊不煩我聽得都生厭。」
步雲弦瞪着他,還沒有做表情,又聽到富璟丹喊道:「別再抿唇了,那張嘴都要抿成一條線了。」
富璟丹轉過頭來,果真見到一張俏臉冷得像冰。「別做那麼丑的表情,明日一早就能回到尼庵里,以後咱們老死都不相往來。今晚就和平相處。」
「我沒和你鬥氣。」步雲弦嘴硬,她是個修行之人,不計較不計較。
「鬥氣的人總是這麼說,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富璟丹搖頭,耍嘴皮一向能贏她。事實上,他還沒輸過人……除了,花復應之外。
「你到懸空寺拿那塊布……還是紙的東西,做什麼?」步雲弦依舊耿耿於懷。
「辦大事啰!」他笑了笑,不當成一回事兒。
「會不會惹老住持生氣?」好歹那物品也是藏匿於懸空寺,理應歸寺廟所有,他這麼一盜,分明和做賊沒有兩樣。
「我想老住持壓根兒也不知道拜了一輩子的佛頭裏,藏了個東西吧!」若不是如此,早該發現被他取走。
「我昨晚見上頭連個字跡圖畫也沒有,不過是空空的一張紙。」那模樣若非白得過艷,又薄得似蟬翼,恐怕也無人會在意。
「對妳而言不重要,但那不表示對其他人來說也不值得一提。」富璟丹神態閑適,拋下小柴朝她走了過來,一屁股坐在步雲弦身邊。「就好比前幾天我替小師父背的經文,對我來說不過是一迭廢紙,對你們佛門來說,卻是最寶貴的東西。」
「廢紙?」步雲弦驚叫一聲,這比喻未免太過分。
富璟丹笑着賠不是。「對不住,富某想不到更好的說法了,小師父將就些。」
步雲弦哼聲氣,撇過頭去,臉上卻滴了好大滴的水珠。她抬頭再看,突地頂上落下大水,簡直像有人自天頂倒下水盆,豆大的雨滴傾盆而下。富璟丹見眼前燒烈的柴火瞬間就被澆滅,足以見得這場雨勢之猛烈。
「小師父,妳體力還行吧?」富璟丹一手遮在頭頂上,渾身狼狽。
步雲弦看着他,平日本是嚴肅的面容,被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攪得一臉茫然。
「此地不可久待,這場雨不知還會下多久,若是一夜未停可就麻煩了。」富璟丹語畢,遂拉着步雲弦使着上乘的輕功冒雨而走。
*****
「報!」
「司天監大人到——」
急急的腳步踏入宮闕之中,夜已入子時,司天監仍一身官服,老臉神態慌張,來時路上不知絆了幾回,官靴上染了一層灰白的塵。
御書房內,宮燈燦燦,一室檀香縈繞,大門半敞,秋風肅冷撲面而來,拂走滿室香氣,捲入的……是更多的暗潮洶湧。
「司天監大人,有事?」
銳直的目光探向來人,他手握毫筆,星眸半斂審視奏摺,此刻身着素袍,卻難掩天生雍容驕貴的氣度。端正的相貌英氣十足,略薄的唇噙着冷峻的笑容,舉手投足間從容不迫,正顯現出他不同於其它皇家貴胄,自小受到的嚴苛無比的教養。
當年收六神於麾下,力除覬覦龍位的皇子,在短短不到數年間,剷除干預政權勢如中天的外戚,尚且年少卻以猛虎之姿登上九五之尊,順利改號為鳳平,坐穩帝位,一展天朝繁華富裕——承!
他擱下筆,目光如炬地見深夜卻不顧朝中禮節,執意夜闖御書房的大臣。
「最好有要事稟報,你可知此刻時辰?」
鳳平初登帝位,重新擬制天朝各項禮法規章,尊儒術重法家,雖說以儒家為治國之道,實則卻是行法家之術,嚴懲酷吏、重辦貪官,數十年間開創有別於先祖治國時腐敗的官僚,若非此疾風厲行之手腕,斷不可能短期內創下今日繁華。
文武百官明白伴君如伴虎,對此戒慎恐懼,然而其下百姓卻贊鳳平不失為是一位勤政愛民的帝王。
年紀尚幼而登基的帝王,此刻已褪去過往的青澀,益發英姿勃發,光彩難擋。
「罪臣知罪。」
「朕且聽你一稟,再來定奪。」
司天監一聽,連忙續道:「因天朝近來異象叢生,臣於上月觀星,流星如月,從太微出,入北斗魏第六星。太微天子廷,北斗魁主殺,而星抵北斗魁,是天子大使將出,有所伐殺……」
「放肆!」承一聽,大掌拍往桌面,震得桌上茶碗跳得乒乓作響。「你是個什麼狗東西,膽敢在朕跟前耍威風!」
「臣不敢。」司天監一骨碌地跪下,接連磕了好幾個響頭。「臣不過就上月觀天上星象對映地上所生之事,無冒犯聖上之意。」
「司天監!你所謂天子大使將出,有所伐殺……指責的可是朕前不久誅殺曹氏國師一家?」
「臣……臣並無此意,更不敢冒犯天威。」
「朕素聞你與曹國師曾是同門師生,曹氏勾結蠻夷此案已拍板定案,朕念曹國師曾為一國之表率,判斬立決已是禮遇他在先,而今你卻在此借口說朕的不對,夜半諫言就為了這樁事?你其心可議,朕若殺你全家還不夠相抵你今夜的荒唐!」
「臣雖與曹國師有師生之緣,可臣知曉聖上厭惡大臣之間朋黨比周,這點臣謹記在心、不敢忘懷。」司天監頭低得快磕到地上,背脊冷汗直流。「臣今晚來此,已有死的決心,若聖上怪罪,臣無話可說。但事到如今若不說,臣就算成了天朝的鬼,也無顏下黃泉見祖先。」
承瞇起眼,心性喜怒難測。
先前曹國師私通外敵令朝廷顏面無光,更讓災象頻生的天朝雪上加霜,種種一切已讓他大為光火,現下又再來這個渾蛋司天監,攪得他滿腹的火氣。
「朕且聽你一言,說。」壓下火氣,承冷聲再道。
「王莽地皇四年秋,太白在太微中,燭地如月光。太白為兵,太微為天廷。太白贏而北入太微,是大兵將入天子廷也……而後無須臣多言,聖上博學廣聞自是詳知。」
承眉一挑,神色由怒極轉惑,而後再度面色鐵青。「司、天、監!」
他的意思,是將來有人謀逆不軌,欲奪天朝百年江山嗎?這種大不敬的話,區區一個司天監竟膽敢說出口!
「罪臣知罪,但無法知而不稟,欺君瞞上啊!」司天監咚咚地接連磕了好幾個響頭。「數日前觀此異象已讓臣等懼意逐生,今夜又見明月忽失行而南,頃之而復故,終是隱忍不住,斗膽夜稟聖上了。」
「明月忽失行而南?」承從沒聽過此荒唐之事,掛在天上的明月竟不在原來的軌道運行?「歷代可有此跡能尋?」
「回聖上,不曾。」
「如此說來,是無法按圖索驥啰?」承口氣甚是輕快,眼裏卻透着寒光。
「臣無能!」
承兩拳握緊,看着面前不敢抬起頭的臣子,一把心火燒得正烈。「司天監,你可知朕一向不愛無能之徒。」
「聖上饒命!」
「這事兒有多少人知?」承收下怒火,細想過一遍。如今天朝局勢,無法承擔太多額外的風雨,他必須要早先一步壓下。
「回聖上,僅只罪臣一人。」
聽他如此說道,承嘴邊彎起一抹冷笑,淡如煙雲薄,冷似冰霜寒。「今晚的事不傳六耳,你可要謹記在心,回吧!」
「臣遵旨。」
然而,當司天監小心翼翼退下時,承坐在椅上閉目沉思,想着方才君臣間的一席話,自是心火煩躁。
「哼,好一個大兵將入天廷、明月失行。」他這人從不聽信神道,要信也是做個樣子,無法盡信也不全信。
如今這些神道之事,又讓他在今夜裏想起一個人來……而這人,始終是承心頭之患。
要除,無法根盡!要鏟,無法如意!即便在自己登帝座之後,他儘速退居朝野不再與皇族有往來,也依舊是承身上的一根刺,扎得那樣的深、那麼的痛。
睜開眼,承神色一凜,將過往舊事拋諸腦後,眼前尚有燃眉之急要處理,斷不能再沉醉過往之中。
他自袖裏掏出一塊刻花漆金的令牌朝地上一擲,令牌敲在石上響起冷冰冰的聲響,隨即一道黑影縱身於地,接下牌子便隨即消失,快得讓人不知此人從何而入,從何而走,如同雨夜中的霧,來去無蹤。
是夜,將有一臣命殞落於宦海之中……
*****
雨夜裏,破舊的山神廟外罩着一層霧白,微微的冷、隱隱的寒。
很快地,廟裏升起一股暖意,橘紅火光照亮終年無人煙的廟寺,破敗得已是雜草叢生,就連供奉香火的香爐都翻倒在地,凄涼得教步雲弦這習佛弟子甚感惡寒。
「小師父,還不來暖暖身,妳體力真好。」富璟丹笑着,朝火堆里拋下的小柴更多了。不一會兒,甚至還脫下濕透的外衣。
步雲弦見狀,驚喊一聲。「你做什麼?」
衣服脫到一半,還未褪盡的富璟丹呆了片刻。「脫衣啊,沒看見呀!」怪了,他是脫自己的,又不是她的,一臉活見鬼的表情,真是好笑至極。
抖着唇,步雲弦連半句象樣的話都說不出,只一徑地念佛號,卻還是忍不住打了好幾個噴嚏,冷得抖着肩,抱着手臂嘴還不肯停。
「如果佛號能讓小師父不冷,妳儘管念。」他哼了聲,抖着濕淋淋的外衫,掛在方才找來的木架上,也不過是廟裏幾根廢木枝,是臨時架來烤乾濕衣的。
步雲弦窩在一旁,衣上的濕冷沁入她的肌膚,每一吋都是凍人的寒。明明才秋日而已,然而她卻覺得熨着自己皮上的,是一層冬日的寒冰。
沒打算再理她,富璟丹掏出從懸空寺盜來的圖,幾乎有大半遭這場雨淋濕,他趕緊攤開在火上烤了烤。
好在這張圖不怎麼大,沒多久便幹了,可富璟丹頭一抬,卻見到有人冷到嘴唇發紫,一臉快要昏厥過去的模樣。
直到最後,富璟丹看不過去,將她一把拖到火堆前,藉著火光暖她的身子,從不打女人的他,甚至動手拍了她臉面一掌,將略昏迷的她打醒些。
「如果妳想死就儘管穿這身濕衣睡死,反正死了剛好可以見妳敬愛的佛祖。」
步雲弦茫然地看着他,不知是冷過頭,還是累暈的。
「妳彆扭,那咱就隔這層衣,行了吧!」富璟丹指着架在木上的衣衫,又道:「我們換個位子,各自轉身背過去,妳大可在火堆旁晒衣……」
步雲弦其實也很想卸下這身濕透的衣裳,但她冷得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難過得簡直要瘋掉,這種折磨人的寒冷太刺骨。
他偏過頭,怕她不放心,又抽下自己的腰帶,蒙住兩眼。「這樣總行了吧?」
見他臉上蒙了布,還一股勁兒地指給她看,步雲弦突然覺得好笑。
「謝謝……」她輕輕地說,望着已經背向自己的身影,步雲弦是有些感激的。
「不謝、不謝!我睡了,小師父也早些睡。」富璟丹揮了揮手,隨手攏了旁邊的稻草做枕,很快地倒頭就要睡。
火堆中間隔着一排濕衣,步雲弦兩眼直盯着,就怕他突然轉身拆掉布巾……後來細想既然他都做到這樣了,自己又何必小家子氣。
慧潛師太常說,她就是放不開,凡事總是那麼愛鑽牛角尖,才會到了如今……都三年了,還不肯給她一個法號。
「你睡了嗎?」步雲弦脫得僅剩單衣,拉開衣襟想讓火烤乾,她才能睡得着。
「嗯。」富璟丹哼了聲,背着她的姿勢沒有變。
「這雨……明個兒會停吧?」雨勢好大,步雲弦幾乎看不見窗外的景緻。
「問妳的佛祖吧!」富璟丹打了個呵欠,累了。
這話一脫口,響應自己的是一室的靜。富璟丹嘆氣,這女人真是的!
「別又抿嘴了啊!」
步雲弦嘴角拉下,雙唇抿了抿才開口。「你別管。」
低低的笑聲在耳邊響起,揮開雨夜裏沉悶的寒氣,步雲弦覺得就連他的聲音似乎都變得順耳多了。
「唷,這回進步了。」他笑得更大聲,整座空蕩蕩的破廟都能聽聞富璟丹爽朗的笑聲。
步雲弦哼氣,將頭埋進兩膝里,沒想到他笑得更加誇張,隨即又抬頭道:「我要睡了!」
夜雨蒙蒙,清霧渡晚風。
*****
很顯然地,佛祖並沒有特別庇佑他倆。
一早,富璟丹穿戴整齊坐在門邊,一手撐着下巴,看起來毫無精神。
天微亮,但大雨下到現在還未停,雖說雨勢沒有昨日的猛烈,卻也足以將他們困在這裏動彈不得。
步雲弦睜開眼,聞到鼻端前飄散一股雨的氣味兒,趕緊爬起身,卻見到蓋在身上的乾衣,面頰一紅,不用想,自然是眼前男人做的事。
「早!」富璟丹頭一回喊了聲就算打過招呼,又轉過臉去了。
「雨還下?」捉着衣衫,步雲弦甚是沮喪。
「下着呢!」富璟丹回得有氣無力。「先穿上衣服,我人就在外頭。」說畢,順手替她掩了破廟門,可惜另外一扇早已壞了。
步雲弦很快便整束衣裝出了門,見他蹲在外頭,望雨興嘆。
「睡得好嗎?」富璟丹瞟了她一眼。
「可以。」她咳了幾聲,可能是昨夜着了涼。
他遞了醒來就接好的雨水,小小的破碗缺了一角。「喝吧,別無選擇了。」
一雙蒼白的手小心接過,步雲弦咕嚕地一碗喝盡,滑入喉頭是清涼的甘甜。「我們何時能走?」
「問老天爺。」富璟丹搖頭,覺得有點惱。
步雲弦在他身旁坐下。「生氣了?」
「和老天爺能生什麼氣,我哪來那麼大的架子?」富璟丹哼氣。
「佛祖說……」
「慢!現在我還不想聽。」富璟丹一掌擱在她面前,他這人就是不信佛,至少在他的生命里,佛從來沒有出現過,也不曾拉他一把,只會一徑地看着他受苦。
步雲弦點了點頭,和他一同看着蒙蒙的雨幕,將大地洗了滿身的白,蒼翠的林里也同樣罩着薄薄的水霧,有些黯淡,卻出奇的乾淨。
兩人不知道坐在這兒多久,從一開始的無奈到後來的認命,最後富璟丹索性放空腦袋,什麼都不想也不願想。
咕咕咕——步雲弦按着肚皮,很不好意思地縮着身子,臉頰泛紅。
「吶,果子。」
這果子不知打哪來的,富璟丹隨便一掏就有東西吃,步雲弦對他實在很佩服。
步雲弦餓到有些昏頭,抓了他手上的小果子就往嘴裏塞,咬了一口,悶哼聲響起,那汁液酸得她牙都打顫,難過得要人命了。
「呵,是酸的。」他狡猾地彎起嘴角,一掃先前的陰鬱。「這個才是甜的。」他也是一開始吃了虧,所以才會想鬧鬧她。
這男人……步雲弦咬着牙接過暗紅色的果子,趕緊又咬上一口止住了嘴裏的酸味。富璟丹知道她脾氣強壓着沒有發出來,嘴巴又是老樣子的抿了抿,接着竟咬了另一手的酸果子。
「欸!那很酸哩。」瞧她吃到臉都要皺成一塊兒了,還敢吞?
「不可浪費,只要是人家給到手裏的,什麼都要吃。」這一向是她遵守的戒律之一,只要東西沒壞,入口便要吃完。
富璟丹見她還要咬,一把搶走扔得遠遠的,拋進雨霧裏。
「沒得吃啦!」沒見過比她還古怪的女人,存心折磨自己。
步雲弦有點可惜的看着不知被拋到哪兒的酸果子,嘴裏繼續啃着手裏甜的。
「從哪裏摘來的?」
「廟的後院裏,有幾棵老樹結果。妳若覺得不夠這邊還有,我摘了一堆應該夠吃。」話說完,他移了身,讓她看見旁邊擱着的紅果子。
「夠了夠了。」有得吃步雲弦便放心。「那你呢,吃了沒?」
「有,不過清清淡淡的,沒什麼意思。」回到京城后,他要滕罡下廚,為他煮來一餐好料打牙祭,這回走這一趟太辛苦了。
「可見得你平日準是大魚大肉。吃淡些,不也挺好的?」
「人生苦短,何必跟自己過不去?」富璟丹翻了白眼,他從前的日子過得還不夠苦嗎?在茶樓輕鬆的這樣活着他過慣了,不願改也不想改。
「再說,我修心不修身,怎樣?」他皮皮地說,傲慢的態度真是張狂。
俗話說,一樣米養百樣人。這男人凈是輕浮、張狂的態度,可也有他的長處,至少待她還算照顧,總是說話算話,還顧道義。
「我進去啦,妳想坐這兒吃就坐,記得別坐太久,剛剛還咳了幾聲。」語畢,富璟丹起身後還脫了外頭的短褂披在她身上,走前還拍了她肩頭。「保重呀!」
見他踏入門坎里,步雲弦便笑了起來。這男人呀!真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