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在抵達龍床的短短几步之間,她差點摔倒了三回,千辛萬苦的將他搬運上床,己經累得氣息大亂,低下頭,看着他沉睡的臉,她移不開眼,手撫上他的眉頭,輕揉着,真希望有一天能看見他開懷大笑。

恍惚間,手指游移到他的唇瓣,宣明心跳狂亂,頭一點點下垂,唇緩緩的印上他的嘴。

輕輕碰觸,她屏息,不由得起了落淚的衝動。她是那麼喜歡這個男人,即使他剝奪了她的自由。

在宣明想加深這個親吻的瞬間,猛地一隻手摟住她的脖子,把她整個人提起,推到一旁。

「太傅?」她大吃一驚。

他醒着?

她幾乎摔下床,嚇得腦中旖旎全散,再定睛一看,玉海濤己坐起身,眼中儘是責備。

發覺香爐飄出的氣味古怪,立即屏住氣息,喝了酒,覺得味道有異,馬上運氣化解,假裝中招,等着看宣明有什麼「陰謀」的玉海濤,萬萬沒想到迎接他的是一次有預謀的「非禮」。

一腳用力踢開牆角邊的香爐,玉海濤嚴厲的質問,「誰教你用這下三爛的招數?」

宣明心驚膽戰,連連後退。

「誰教你的?」他又問了一遍。

她拚命搖頭。

「你最近與一名叫做蓉華的宮女走得很近?」

宣明聽出玉海濤話中帶着遷怒之意,焦急的解釋,「不是她出的主意,是我自作主張……我喜歡太傅……」

她的話雖然說得吞吞吐吐、含糊不明,人卻不再閃避,堅定的目光迎上他銳利的眼神。

她怕他,從小畏懼他的威嚴,每當他臉色一壞,她便不安到極點,然而愛一個人不是一件錯事,她不容許自己退縮。

宣明清楚自己沒什麼本領,缺少主見、容易動搖,活到今天都是遵循別人的意志。唯獨玉海濤是她執着的,對他所做的一切是她自己的想法。

從未如此渴望一個人,比起恢復女兒身,比起隨心所欲的生活,她更渴望他全部的愛。

生平第一次,宣明有了明確的目標。

「太傅……」她想要傾訴心裏溫暖而甜蜜的情感,讓他明白她的心意。

玉海濤衣柚一振,打斷她的話,「你年紀小,見識又少,至今親近的男子只有我一人,自然會萌生錯覺。」

「不……」她的心不會欺騙她自己。

「等待時機成熟,我會為你安排親事。」他不容她多說一話。

「安排?不是己經安排過了?」

「娶妻是假,你總會嫁人。」

「你還要我嫁人?」宣明如遭冰雪淋濕全身,心都涼了。她聽從玉海濤的命令娶了妃子,還要違心去嫁給他選擇的男子嗎?「不,太傅,我不要再和不喜歡的人成親!」

「相處久了,自然會有感情,你還小,不懂事,聽我安排就好。」

這番話燃起了宣明胸腔內的怒火,氣得發抖。

「宮裏有的是侍衛臣子,我見過的男人不止你一個!你叫我當皇帝,叫我娶妻,我雖不願也做了,但你不能讓我連喜歡一個人都被當成是愚昧無知,以後還得聽你的話,嫁給我不愛的人。」

她非常激動,眼眶含淚,臉漲紅了,面對他,卻不露半點迷惑。

玉海濤了解宣明,她沒有太多需求,每一次堅持不妥協,都是為了他。對於如此認真的孩子,他不忍心用否定去打擊她。

畢竟她是他花了無數心血呵護長大的,看她悲傷、失落、難受,他也會不愉快,但他不能因此事事遷就她。

「人總有年少衝動的時候,你現在的喜歡不假,也不能當真,等你想明白了我們之間的差距之後,再和我談感情。」

宣明震住了,不理解玉海濤是拒絕,還是接受,抑或是要考驗她?

「太傅……能說清楚一點嗎?」

「自己想,記得明天準時上朝。」玉海濤邁開步伐,不再滯留。

宣明極為困惑,稍微走神,他的身影己從眼前消失。

他到底是什麼意思?他有可能像男人愛女人那樣愛她嗎?

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她回味方才偷來的一吻,稍縱即逝卻深深撼動了她的心魂,原來她可以和他更親密……

可惜白費了那麼多心血,她只佔到一點便宜。

宣明哀嘆,趕緊召喚蓉華前來商議。

「陛下。」半晌,聞聲而來的人是金蘭。

「蓉華呢?」

「國師大人把她調走了。」

宣明呆在原地。

她和玉海濤之間的差距是什麼?

宣明不明白,越是深思,越覺得玉海濤是在敷衍她。

滿腔的熱情不被接受,信任的侍女又被趕走,從那天起,他對她更加嚴厲,把無數重擔接二連三的推到她的頭上。

繁忙的政務和他冷情的對待,令宣明心底的怨氣一點點加深。

「陛下,國師請您務必到後宮去走動。」金蘭不時為玉海濤傳話,「您己經兩個月不曾與繽妃們親近。」

「夠了,你下去。」宣明厭煩了玉海濤每一個不容反對的命令。

她不願再當個委曲求全的應聲蟲,為了他的命令,不顧自身喜好,又得不到他絲毫的憐惜。

這樣活着太痛苦了,但是不聽話,惹他生氣的下場,她承受得起嗎?

宣明無奈,滿腹委屈,獨處了許久,心裏不安,最終仍是走出寢宮,聽玉海濤的話,到了後宮。

她本來打算逛一圈就當成履行了職責,經過千羽的宮殿時,隔着牆,聽到裏頭琴瑟聲聲,歌曲婉轉,她的腳步於是頓住了。

再走近,她分辨出千羽的嗓音,這個南蠻公主居然在唱漢人的民間歌謠。

「我有方寸心,無人堪共說,遣風吹卻雲,言向天邊月……」

宣明仔細聆聽,心念一動,頓時覺得千羽所唱的正是自己所想的,她不由自主的走進千羽的寢宮。

千羽聽了宮人稟報,也不停下來,繼續奏樂,接着吟唱,「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己老,君恨我生遲,我恨君生早。」

「公主好興緻。」宣明跨過門檻,故意出聲,讓千羽唱不下去。

互相看不順眼的兩人,偏偏有共同的盼望一一對玉海濤的嚮往。

宣明為此排斥千羽,同時又有着羨慕和理解的感想。

她羨慕千羽能以女子的身分去愛慕玉海濤,而她只能穿着龍袍,假裝男人,無法為了吸引心上人而把自己裝扮得更加迷人。

「陛下,今天怎麼來了?」千羽不得不停下來,擺好姿態,面對宣明。

宣明遣退了宮人,坐到千羽的旁邊,取了桌上的點心,吃了一口。「看來公主己經習慣了後宮的生活。」

「假如陛下不派人駐守在外,限制我出入,我會更感激陛下的關愛。」

「我們漢族女子,嫁為人妻后,得老老實實的待在夫家。」

「皇宮那麼大,也不能將人困在一處,又不是囚禁。」

「皇宮那麼大,若是讓公主到處走動,遇上不該遇見的人,影響了我們共同的聲譽,可不好了。」

「原來陛下是怕我找機會痴纏國師大人?」

宣明不動聲色,挑起眉頭,看着她。

「國師若是想見我,有的是法子見到我:若他不想見我,我主動送上門也沒有意義……陛下,您說是嗎?」

千羽的話在宣明聽來如挑釁、如示威,但礙於臉面,她不得不忍住,若無其事的反問,「你知道你和國師之間有什麼差距嗎?」

這是玉海濤留給宣明的難題,她想不透,然後她又想,說不定同樣為情所困的千羽能給她答案。

千羽坦然一笑,「不管有什麼差距,只要有心,我終究能縮短和他之間的距離,走到離他最近的位置。」

宣明一楞,千羽的自信使她如夢驚醒。

玉海濤說了什麼,根本不重要,只要她打動他的心,得到他全部的愛,才是最重要的,她所有的意識在這一刻無比清晰。

「你說得對。」

千羽見到宣明豁然開朗似的笑了,頓時疑雲罩頂,等宣明走了,她才回過神來,想不明白,宣明是來做什麼?

深夜,玉家大宅內院。

玉海濤房中的燈火仍亮着,映照出不止一人的身影投射在窗戶上。

「……接着,陛下回道『你說得對』。」一人恭敬的站在玉海濤的面前,向他稟報宣明和千羽的接觸過程,從對話到表情,每個細節毫無遺漏。

玉海濤聽得心煩,叫對方下去后,使熄燈休息。

寂靜的夜裏,漸漸的只剩下他雜亂的心跳聲,他熟悉的孩子開始令他迷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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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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