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眾人聞聲俱是一愣。
蕊仙環視着場子裏的人,包括那姓胡的所帶來的打手,一字一句地說道:「那天胡大爺前來求畫的時候,你們都做了現成的證人,如今我可要你們評評理了。」
「你們可仔細給我想清楚了,當天胡大爺前來求畫,小女子拿出了這一幅畫,可有說過這幅畫就是齊磊公子的畫作?」
眾人聞言,瞬時啞然。
仔細想想,確實是沒有。
「想清楚了吧?可別亂誣賴人啊!從頭到尾都是胡大爺一廂情願認為這就是齊公子的手筆啊!」
「哼!別以為三兩句就可以撇清!那畫上頭的落款又是怎麼回事兒」
蕊仙笑得更燦爛了。「喲,我的爺,自古以來,看到畫家畫的好而藉着名氣想沾光的偽作、臨摹之作不知有多少,恐怕這裏頭所有人的指頭加起來都還數不清,區區一枚印章,也不能代表這幅畫就是真品啊!」
「你……你你你……」姓胡的被她一番話搶白,真是氣到快瘋了。
蕊仙卻還得理不饒人地雙手一攤,道:「更何況我也事先聲明了,這幅畫只要大爺喜歡,就無償贈與大爺玩賞,你原本帶來的銀兩,我們不也都全數奉還了嗎?大爺您可是半點損失也沒有啊,倒是我們這屋子裏……」蕊仙看着凌亂的四周被破壞的傢具和擺飾,不由得嘖嘖有聲。
「現在亂成這模樣,恐怕今晚是得閉門謝客了,這期間留春樓的損失,誰來負責啊?」
「這……」胡大爺作夢也沒想到會被一個嬌滴滴的女子給嗆得一句話都說不出口,偏偏她還字字句句都佔了理,教他完全無法回話!
越想,心底的火氣就越是上升,一想到他興沖沖的把畫拿回家中,還大擺宴席,鄭而重之的請出來現寶,幾乎是立刻就被眼尖的人一眼看破,隨之而來的恥笑,讓他真恨不得立時鑽回娘胎里,就當做自個兒不曾出生過!
胡某人的臉面掃不起!他無論如何定要叫這騷蹄子還有那避不見面的齊磊付出代價!
就在這個時候,他的身後突然傳來腳步聲。
「對不起……門口沒人,我就冒昧進來了。」女聲自門外傳進,接着,一個身着藕色衣裙的女子出現在門口。
「請問磊少爺是否回到這裏來了?」
磊少爺?
敢情她說的是齊磊?
胡大爺眼睛一眯,突地伸手箝住了那女子的手腕,也幾乎是同時,蕊仙因為認出了她而愣了一下。
「你是齊公子家裏的……」不就是前些天來叫齊磊回家的人嗎?蕊仙話說到一半,便警覺的收口,然而胡大爺看她的穿着打扮,卻自個兒判斷出了意思來。
「噢!你是齊家的下人?」
女子正是元碧紗,只見她尚未搞清楚狀況,就被一個油頭粉面、相貌猥瑣的人給拉住了。
「也罷!大爺我既然要不到齊磊的畫,那就要個齊家的女人吧!」他抓着元碧紗打量,露出了淫邪的壞笑。「長得還挺可人的,沒想到齊家的下人也他媽的這麼水靈,嘿嘿嘿……」他邊說,邊伸出另一隻手來,掐住元碧紗的下巴。
「你……放開我!」元碧紗感覺到事情不妙,於是開始掙扎,然而她豈敵得過對方的蠻力?當下便被拖往靠大廳最近的小房間去。
「姓胡的!你想幹什麼」蕊仙連忙衝上前想阻止,卻被胡大爺的隨從一把架開。
「這裏是妓院,老子還能幹什麼?」胡大爺嘿嘿一笑,這時已將元碧紗帶入房中,厚顏無恥的說完這句話,竟就將門關上了。
蕊仙焦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卻突然看見樓上齊磊所在房間大門被猛然推開,齊磊大步流星地走了出來。
「齊磊!」蕊仙大叫。
齊磊皺着眉頭站在樓上,彷佛在思索着什麼事情卻被打斷,神情喜怒不明。
「我好像……聽到了她的聲音……」他喃喃自語,下一秒,蕊仙卻證實了他的疑慮。
「齊磊!你還杵在那兒做什麼!上次來找你的那個姑娘被姓胡的雜碎拖到房間裏去糟蹋了啊!」齊磊先是一怔,而後樓下某間房裏突然傳來一聲尖叫。
「不……不要!」
聽到那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霎時間,齊磊的心狠狠緊縮成一團!
確實是元碧紗的聲音。
理智與心都崩散碎裂,他不知不覺地跑了起來,等到知覺回復時,他已站在那房間前頭,想也不想地就抬起腳來用力地踹下去,門應聲向兩旁飛開!
映入眼帘的是一張哭泣的臉。
而在齊磊心中燃起的是憤怒……
還握着筆的拳頭青筋都暴突了出來,他看着被胡大爺強押在身下的元碧紗衣衫不整的狼狽模樣,只覺得想殺人。
終於明白了自己的心情為何,這麼多年來,他一直一直與元碧紗保持着距離的原因……
而眼前這個衣冠禽獸,竟然這麼簡單地就摧毀了一直以來他所珍視、甚至捨不得去碰觸的東西……
純潔的她,美麗而不容玷污的心……
「你該死……」齊磊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道。
「什、什麼?」胡大爺才剛把元碧紗拖進房裏,什麼事情都還沒開始做,竟就被人闖進門來,而且那人還是一個年輕俊美的陌生男子,但看到他手中的畫筆,他就忽然明白了。
「噢,我道是誰呢!原來是大畫家,終於現身了啊!」胡大爺得意地笑道,早曉得這招這麼好用,他也不必大費周章的重金求畫了。
齊磊並不看他,雙目只是瞪着被他強押而上半身倒在桌上的元碧紗,只見她因過度激烈抵抗而蓬頭亂髮、雙目赤紅,剛一對上她的視線,元碧紗便羞窘難當地撇過頭去。
齊磊慢慢的將視線轉移到胡大爺身上,露出一抹陰邪冷笑。
「你姓胡是吧。」他眯了眯眼睛,只覺眼前這人長得和他認識的某人有些相似。「同樂堂的胡啟豐是你什麼人?」
「就是本大爺的老子!順便告訴你,當朝內務總管大人還是本大爺的乾爹,怎麼!嚇着了唄?」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齊磊原本只是隨口一問,沒想到還真的歪打正着!
那胡大爺見自己已報出名號,齊磊卻還面無表情,於是便道:「怎麼,還真嚇呆了?」
齊磊冷笑。「是嚇呆了,沒想到胡啟豐的兒子竟是這麼個草包,怎不教齊某驚嚇萬分?」
「你這張臭嘴,噴的是什麼屎尿」聽到他直接挑明了自己是個草包,姓胡的氣得肝火直冒。「本大爺願意花錢買你的畫是你的榮幸!你誑人也就算了,居然還罵老子!來人啊!把這不識抬舉的臭小子給我拖出去教訓!」
「教訓誰啊」一個男子的聲音施施然自外頭傳來,齊磊和那姓胡的均是一愣,紛紛回過頭去,只見大廳裏頭,那男子正一邊拂手,像是在抖落灰塵似地,一邊朝他們的方向走過來。
「是你?」齊磊沒想到容禺玄竟會突然出現。
「沒錯,是我。」容禺玄站在房門口嘿嘿一笑。「我是跟在碧紗姑娘後頭過來的,不過看到她一直沒出來,又聽見裏頭吵吵鬧鬧,索性進來一探究竟……」
見他跟齊磊旁若無人的「話家常」,胡大爺氣道:「你你你!你把我的手下怎麼了」
容禺玄聽到聲音,這才看向胡大爺。「怎麼了?您自個兒瞧吧!」說著他便往旁邊站開一步,只見外頭幾個保鑣竟早在不知何時就被擺平在地上。
「你們這些狗娘養的!」那胡大爺氣得無處可發,突然想起手上還押着一個女人,於是想也不想便啪地賞了元碧紗一個熱辣辣的巴掌!元碧紗嘴角登時被他手上戴的戒指給刮破,鮮血立刻流了出來。
齊磊左眼微微一眯,狂怒難抑,容禺玄看不過去要挺身而出,他卻突然舉起手攔住他,面對容禺玄不解的神情,他並沒有回應,只是冷淡地對着胡大爺開了口。
「拿女人出氣,您還真是下得了重手啊,大爺。看到你,齊某還真不得不反省一番……」他作狀嘆了口氣。「看來我也該認真的考慮是否該扛起家族擔子,否則要是像同樂堂的你一樣只會敗家業,宏聞軒也撐不了多久了。」
原來齊磊口中的同樂堂,即是京中另一間規模略小的書肆,早先它比宏聞軒更早開幕,是京城裏數一數二的老字號,經營的人更與朝中權貴極為親近,勢力盛極一時,只是後繼者缺乏經商的天分,又加上年輕一輩吃喝玩樂,根本無心家業。因此同樂堂也就逐漸被後起的宏聞軒給追趕過去,最近更有謠言傳出同樂堂已經撐不下去了,正打算要跟宏聞軒商量着頂讓店鋪的事情,雖然老是有人出來辟駁謠言,但只有內部的人才知道這傳聞其實是真的,而且兩家的老闆已在私下進行磋商。
「宏聞軒?」胡大爺聞言,眼都瞪圓了,過了幾秒鐘后,他似乎才將這三個字和齊磊的名字聯想在一起。「你你你你你……你是齊家的人」
「沒錯,正是。」齊磊點點頭。
胡大爺臉色一變,連忙立起身子,手勁也軟了,元碧紗感覺到箝制的力量一松,立即癱滑到桌下,她想走,卻無論如何也動不了,只有不停的流眼淚。
「蕊仙。」齊磊喚了一聲。
蕊仙連忙走了進來,將元碧紗又攙又扶的帶了出去。
「好了,障礙已排除,看來我可以動手了吧?」容禺玄挽起袖子,蠢蠢欲動。
「這是我的事,我來解決。」齊磊一言打斷他活動筋骨的妄想。
「好吧,那……等你使不上力了再叫我!」容禺玄不死心地附上但書,然後就大剌剌地拉過一把椅子坐了下來,準備看好戲。
齊磊將視線緩緩的投回胡大爺身上,只見他眼神獃滯的看着齊磊,顯然適才被嚇呆了。
「怎麼,想道歉嗎?」齊磊冷眼瞧着他。「雖然本少爺從來不想仗勢欺人,不過再怎麼樣,也斷容不得人家騎到我頭上來。」說著說著,他逼近那姓胡的,在他滿是冷汗的耳邊,輕聲道:「你好大的狗膽,連本少爺的未婚妻都敢調戲?」
「未、未婚妻?」不……不會吧?那女的穿得那麼不起眼,一副丫鬟奴婢的模樣,怎麼可能會是宏聞軒將來的當家主母?
「教你一個乖,人不可貌相。」齊磊壓低聲嗓,在他耳邊低笑。「順便告訴你一個消息,你運氣不好,遇上了我,信不信本少爺可以立時讓宏聞軒停止與同樂堂的『合作』?到時教你們一家全到大馬路上喝西北風、當乞丐!」
姓胡的一聽,齒都冷了。「不……不可能的,齊磊……呃不,磊少爺,一碼是一碼,公私怎麼能混為一談……」要知道同樂堂雖已式微,但能吃下它的主兒京城裏除了宏聞軒還真找不出第二家,他爹已經積欠了人不少錢,是最近說好跟宏聞軒合作,才能勉強維持家中現有的排場,他這不管事的爺兒也才能照舊八面威風,但要是宏聞軒中途撒手沒把同樂堂盤清,他們恐怕還有進大牢之虞,連喝西北風都是奢想。
「很不幸的,本少爺器量就是這麼狹小。」齊磊冷哼了一聲。「尤其你剛剛還打了我的女人,這筆帳又該怎麼算?」
姓胡的全身一凜,這才真正感到害怕了,因為齊磊的模樣完全不像在說笑,他是真的想報復!
想到這裏,不由自主的,他就舉起右手啪地一聲在自個兒臉上甩了一個響亮清脆的耳光。
齊磊眉毛一抬。「就這樣?你的誠意就這樣?」
姓胡的一聽,連左手都舉了起來,當下左右開弓啪啪啪啪啪的打了自己十幾個耳光,聲聲都聽得出來下了重手、使盡全力,等到嘴角流出血絲,他力氣也沒了,齊磊這才露出無聲的一笑。
「得了,本少爺沒空跟你周旋,滾你的去吧!」他丟下一句,便轉頭朝外面走去。
姓胡的見狀,連忙在他身後歪着嘴咕咕噥噥地喊:「那那那……那同樂堂的事……」
齊磊聞言,回話只有簡單的三個字。「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