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他怕會公私不分。只要扯進個人情感,事情會變得複雜,他只能退回面具之後,做好守護者的本分。
沒將心思顯露,他溫和一笑。「怎麼會這麼想?」
「因為你就是一副讓人這麼想的樣子!」方瑋氣不過,一把捏住他的雙頰往旁拉扯。「笑成這樣很噁心耶!你的大哥臉咧?」
言澍也不掙扎,就這麼任她揉捏。
原以為可以激起他的怒氣,這反應讓她好沮喪。方瑋停下動作,手緩緩下滑,停在他的胸前,被羽睫半覆的瞳眸里滿是被拒於外的難過。
「我做錯什麼?」她的聲音啞啞的,聽起來情緒很低落。
有些事,她好想跟他分享。
想跟他說,主任沒針對她的請假大肆刁難,反而要她有困難直說,讓她好感動;想跟他說,他提供的好方法,讓業務不敢再造次,巧因直誇她聰明;想說機車又跟她鬧脾氣發不動,想說午餐發現了一家好吃的拉麵店,好多好多事,有的沒有的,她都好想跟他說,他的態度,卻讓她說不出口。
她的音調,讓言澍的心頭變得沈窒。她什麼都沒做錯,錯的是他,沒拿捏好分際。他伸手將她輕擁入懷。「因為我對在乎的人反而會變得小心翼翼。」他低嘆了口氣,是說詞,也是真實。
他的低喃,混和了心跳聲撞進耳里,方瑋先是愣了下,而後整個臉紅了起來。他說……他在乎她?
「我沒聽清楚,再說一次!」她仰起頭,着急喊道。
回應她的,是他溫暖的吻。溫暖,短暫,在她還沒來得及反應時就已離開。
「我該走了。」他怕再待下去,他會管不住自己。
這樣哪夠?她還沒吻過癮啊!「等一下!」方瑋揪住他的衣襟扯下,踮起腳尖主動吻住他。
動作太猛,甚至還撞痛了他的唇,但那笨拙的技巧,卻如火燎原,點燃了所有潛藏的情感。他緊擁住她,霸道地吻她,掠奪她所有的呼息。
貪婪的慾望變得難以壓制,他要更深的吻,要她,想用所有的心力去愛她……
愛?!這個字眼將他嚇出一身冷汗,他放開了手。不,他不能愛她,愛會讓人變得自私,他無法想像,若有朝一日她愛上別人,他是否還能平心靜氣地守在她身邊?他做不到像方靖遠那般無私,平衡會被破壞,他不能愛上她!
「你之前說的還是不對,我喜歡你,當然不討厭你的吻。」沒發現他的異狀,方瑋講出心裏的告白,玩弄他胸前的鈕扣,羞得不敢抬頭。
話語裏的甜蜜,轉化成他心裏的苦澀,言澍深吸口氣,將它壓下。
這樣很好,她愛上他,會和他結婚,完成石宸寰的心愿,而他,也會恪盡職守,保護着她。
「我真的該走了。」不敢看她,言澍在她額上輕吻了下,頭也不回地開門離去。
他說,他在乎她……撫着唇,上面彷彿還留有他的溫度,方瑋臉又紅了起來,卻壓不住不停上揚的笑意。
「你怎麼了?」一早上班,就見方瑋趴在桌上,駱巧因關心問道。
「頭有點痛,而且想吐。」方瑋勉強抬頭,如此簡單的動作,就讓她覺得好不舒服。
「你臉色好差,請病假回去吧。」
「不行,我請的假夠多了。」方瑋搖頭,撐着坐起,這一動,讓她的胃一陣翻騰,她連忙深呼吸忍住。
「你不照顧好自己,怎麼照顧你爺爺?」溫柔的駱巧因難得板起臉。
「我身體不舒服還要被你凶啊?」方瑋咕噥,感覺身體好虛弱。
「我這是關心你。」駱巧因好氣又好笑。「看你最近心情都不好的樣子,又不照顧自己,難怪會生病。」
方瑋揉揉額角,被說中心事,不由得長嘆口氣。
沒錯,她最近心情真的不是很好。
在醫師的建議下,爺轉到了安寧病房,這也意謂着死亡的分離近在眼前,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她還是花了好些時間才能接受。
還有言澍的事,也讓她好不安。他幾乎把男朋友的角色扮演得完美無缺,細心、體貼、呵護,找不出任何缺點,但越完美,越讓她覺得不真實。
她見過他的另一面的,脾氣差、嘴巴壞,會怒會笑,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不管她再無理取鬧,都一逕帶着包容的笑,像是什麼都無所謂。
她至今還是不懂為什麼他會變得這樣,害她老是像個笨女人似的,不斷地逼問他是不是真心想跟她交往?是不是真的把她當女朋友?他卻總是用在乎她、重視她這些說詞來回應她,聽在耳里,讓她的不安愈漸擴大。
這是熱戀期所該體會的嗎?為什麼她不覺得甜蜜,反而懷念起剛認識的他呢?
「我不要緊啦,應該只是小感冒而已。」方瑋強逼自己扯出微笑。
「你沒吃早餐吧?這份給你,我再去買。」駱巧因將買來的蛋餅遞給她。
「我不想……」話才說到一半,油膩的味道飄進鼻子,方瑋突然感到一陣噁心,趕緊衝到廁所,吐了個唏哩嘩啦。
「你要不要緊?」隨後追來的駱巧因擔心極了。
方瑋閉眼喘息,覺得好像快暈倒了。她按下沖水馬桶,走出廁所,到洗手台掬水漱口。
「你回去吧!」駱巧因抽了幾張衛生紙給她。
方瑋接過,看到鏡中臉色蒼白的自己。「我好像真的撐不下去了。」她苦笑。
病弱的外表相當有說服力,方瑋順利請了假,離開公司。
一時之間,也不知到哪裏看病,只好踏進每天都會報到的醫院。診斷是感冒引起的腸胃炎,她沒立刻離開,吞了葯后,靜靜地坐在外頭的椅上。
反正回去也是睡覺而已,難得有時間,她想多陪陪爺。或許是方才吐過舒服了些,或許是藥效發揮,一段時間后,她已感覺好了許多。
方瑋站起,長長吁了口氣,搭乘電梯前往安寧病房。她輕敲了下門,推門走進,看到方靖遠熟睡着。
「方老先生剛打了止痛藥,正睡着呢。」看護走近悄聲說道。
那閉着眼的模樣,讓她莫名感到害怕。有一天,爺將會這樣閉着眼,長眠不醒……方瑋別開頭,不敢再看。「我爺爺大概什麼時候會醒?」
「大概中午,你要不要先去外頭走走?」
「嗯。」方瑋點頭。
一出病房,她無力靠在牆上,雙手蒙面。她感覺自己像是站在將要斷裂的繩索,只能等,消極地等着命運宣判的那一天到來,完全無計可施。
不行,要笑,爺不會想見到她這樣。這段時間,先去陪陪石爺爺吧!她深吸口氣,整理好情緒,往樓上走去。
才剛到石宸寰的病房外,就可聽到激動的咆哮聲由里傳出,即使經過房門的隔擋,仍清晰可聞。方瑋怔住,不知該不該敲門。
「我是你外甥,又是總經理,為什麼不讓我知道遺囑內容?憑什麼只告訴這小子?這根本沒道理!」
有人回應,但聲音沒特別起伏,幾乎聽不到。
「但……我是關心舅舅啊!」再回話,雖仍是激動響亮,但話里的囂張氣焰已消了大半。「當然不是,怎麼會呢?言律師,你應該知道我的為人,所有人之中,我對舅舅最尊敬了。」
知道言澍也在,可以幫着石宸寰,方瑋定下心后,又不悅擰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