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夏威夷天堂鳥醫院
這時醫院的急診室已忙成一團,因為風逸君在夏威夷的勢力,使得莫寒修倍受關照。
她身邊的醫護人員比往常多,十分鐘不到的急救時間,莫寒修立刻就被轉入頭等病房休息。
莫寒修完全不知道火焰君等人為她昏迷忙翻的事,就像冬眠的小動物,處在最平靜的狀況下。
病房最後只剩下她與火焰君,安靜的空間僅聽見輕微的點滴滴落聲。
火焰君望着因發燒而滿臉通紅的莫寒修,心中不斷地回憶和她交會的時光。
他心知肚明,水卿君說對了,他在意這個女人!
儘管她不像一般的女人一樣“會”說話、“愛”說話,但不可否認,她的一顰一笑,總能牽動他的思緒。
雖然她沒有以一般人都能懂的方式和他溝通,但那一顰一笑,或怒或喜,總是表現得宜,也使得他因此明白她的喜怒哀樂。只是以往的經驗,讓他拒絕一個以非語言表達的女人,在他的生命中佔有一席之地。
也許還會有別的男人因她的空靈之美而深受震撼,進而愛上她,但,他們可能像自己這樣心疼她、保護她,甚至耐心地對她嗎?
他得承認自己不是好男人,但絕對是個遵守承諾的男人!他若視她莫寒修為自己永遠的女人,就不會忽略她的存在與需要。
他的大掌因下定決心而撫上她的臉頰,她彷佛受到鼓勵似地貼近他的掌心,併發出滿足的囈語聲。
“睡美人,你打算睡到什麼時候?”他突然輕聲地問着嘴角泛着笑意的莫寒修。
“嗯——”她並未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往他的掌心埋了進去,又是一陣滿足聲。
“你想和我一起去看海,或是回紐約看自由女神像?”他像個孩子地詢問着,似乎在約定什麼似的,也被自己這種突生的“童稚”情緒,感染到難得的喜悅。
昏睡中的莫寒修像是有意識地突然抓住他的掌心,彷佛在表示她的躍躍欲試與承諾。
他欣喜地吻向她的柔荑,也輕輕移往她的額頭,“我一直以為有聲甚無聲,尤其在激烈的商場、談判桌上,雖然不比聲量,但得比聲音內含的氣勢,勝負常在一張口的當下就已定輸贏。可是如今,我得改變這種成見,無聲在某些時候,才是語言最高的境界,等你蘇醒,願意說話也成,不說也可以,總之,我會調整自己的腳步,走進你的世界。”
他的話彷若一道溫暖的陽光,將莫寒修從沉睡中喚醒。
她眨動着大眼睛,似乎在問:這裏是哪兒?你為何在這裏?剛才的溫柔是真的?
他拍了拍她的手,“我一直在這裏。”他輕輕指着她的心口。
她的臉倏地一陣躁紅。
“下次在冰雕室,不可以忘了穿外套!凍昏了又得住院急救。”他解開她的疑惑。
她這才開口:“謝謝你。”聲音有些沙啞,喉頭還有着火燒過後的疼痛。
“你還是多喝水、多休息,別說話,不然我會以為你是愛麗兒。”他調侃地說。
她蹙着眉心,似在反問:誰是愛麗兒?
“她是童話故事裏小美人魚,愛上人類的王子艾力克,並以自己美妙的聲音與巫婆交易,換了一雙人類的腿,自此之後,她只要開口就只能咿咿呀呀,語不成句。”他捺着性子解釋。
她不可思議地凝視着他,“你看卡通?”
他霍然大笑,“不看。”
“那……”她又流露出不解的神情。
“我是陪朋友的小女兒看的,她一刻也安靜不下來,一直講愛麗兒的故事給我聽,直到DVD撥放完畢,她還在講,最後我才知道,那愛說話的小東西也叫作愛麗兒。”他笑得很無奈。
她也笑了。
“現在我發現沉默是金,偶爾說兩句關鍵的話是鑽石。你既是黃金,也是鑽石。”他玩笑地褒獎她。
她又笑了,但卻悄悄地斂下些許笑意。
“為什麼你……”她在詢問是什麼事情讓火焰君改變他對她的態度。
他也斂下笑容,深情地睇着她,“不為什麼。”
她仍然不解,卻又不甘於這樣馬虎的答案。
“我得利用你生病的這時間,再好好想想為什麼。”他說得似真似假。
她輕輕點了點頭,有點兒失望、卻不想逼他。
她覺得凡事都需開口需索或是解釋,施與受的心都會感到疲累。
他當然感受到她的遺憾,又不得不故意漠視它,只是執起她的手,“別胡思亂想,目前我最希望你做的一件事,就是恢復健康,平安地活着,這對我很重要。”
她的眼瞳忽然閃出兩道閃爍光芒,好像了解到一個道理——
不是只有選擇性不語症的人,需要暖身才能說話,有時還需長時間就醫,才能重新面對他人。至於一些不輕易透露感情的人,也會和他們一樣,有這樣的障礙。
因為,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
害怕受傷害!
她願意等!莫寒修因了解而朝他笑了笑,輕聲道:“謝謝你。”
“睡吧!我會陪你。”他以掌心按在她的眼皮上。
她真的合上雙眼,平靜地享受那難得的體溫,還有難求的寵愛。
這一刻,她覺得好溫暖!
******
莫寒修出院后,火焰君也因公事必須重新召開會議,因此,他特別請了營養師就近照顧她。
處心積慮的安娜,一直想見見這位半啞且打動火焰君的心上人——莫寒修。在火焰君首次趕她回去后,她就一再以“非她不行”的公事為由而留在夏威夷。
由於火焰君的一顆心已被莫寒修佔據,也就沒視安娜為一回事,自然忽略她可能帶來的麻煩。
安娜終於如願以償,得以利用上化妝室的時間,跑到莫寒修的房間。
門被輕輕地推開……
安娜立時瞥見清爽的空間設計、雪白的落地窗邊正躺着沉睡的女子。有如緞帶的青絲就這麼服貼地散在那蕾絲枕邊,而那女孩有着天使一般容顏,胭脂未施,卻讓人打從心底妒嫉這不染紅塵的美顏。
她是個猶如東方娃娃般的妙齡女子,像個完全沒有感染大都會惡習的白瓷娃娃,又彷若水晶精鑄的精靈。
安娜決定入內一探究竟,但,儘管她的腳步極輕,莫寒修還是聽見了,她緩緩地睜開雙瞳——
映入眼帘的,是一個猶如模特兒的時髦西方女性,她有着金髮、碧眼、穠纖合度的身段及修長的雙腿。
她見過這女人!
她們相互打量着,誰都沒出聲,最後還是安娜打破沉默:
“你就是火的心肝寶貝?”安娜挑了一下雙眉說。
這話令莫寒修的心顫了下!
這時髦的女子果然和火焰君很熟,當初她的妒意不是無中生有。
莫寒修的心口霍地像是被灌了風似的,有些冷颼颼,但她卻不露聲色。
安娜見她不答話,逕自諷刺道:“我忘了,你不會說話。”
莫寒修的雙眸立時迸出些許憤怒。
別人誤會她不說話,她可以體諒,但這個女人一開始就不友善,且似乎還和火焰君關係匪淺,她實在不喜歡這種感覺。
安娜雖不知莫寒修在想什麼,但她不打算放過這小女子!
“我叫安娜,從紐約來這裏看火,雖說我是他公司重要的主管,此行明為會議而來,但更重要的是我關心火的傷,畢竟我和他交情非比尋常。”
這下子,莫寒修的雙瞳瞪得更大了,妒嫉的洪流宛若潰堤的大水,陡地漫過她的心田。
安娜自鳴得意地在心中大笑,卻不動聲色的說:“我不想說自己和火有過什麼,但是我必須說,像他這樣優質又富裕的單身漢,身邊絕不乏女人,你、我只是其中之一,絕不會是最後一個。我還得提醒你,你的確和火過去的女人完全不同,但這不代表最後的贏家會是你。錢、權力才是男人的最愛。
據我的觀察,你最弱的地方,就是不會說話!你若真想引起他長時間的注意,最好會說幾句體己的話,再不也得祭上你的肉體,如此才可吃香喝辣,或許可延長你在他身邊的時間,再多撈一些意外之財。”
安娜笑得詭異,還故意地加了幾句話:“錢比男人更好用,留點錢給自己。Bye,我要去開會了,因為有……”她指了自己的腦與嘴,“我比你優勢的地方,在於有腦可以為他的公司效力,有嘴為火的事業版圖衝鋒陷陣,當然,更可以為他紆壓。”她故意卷了下舌心。
剎那間,莫寒修一張臉漲得火紅,門也在這時被關上。
安娜放了一把足以火燒房子的妒火后,就這麼關上房門,得意地走回原先的會議室,至於被擾得心煩意亂的莫寒修,卻再也睡不着。
她拉開蠶絲被緩緩地走下床,扯着半掩的窗帘,眼望窗外的海景。
孤單的燈塔矗立在不遠的前方,映照着不斷拍打上岸的海灘,潮來潮往,彷若她忽上忽下的心情,無法找到着力點。
突然間,回家的念頭又上心頭。
潮起潮落的夏威夷,真的和冬雪寧靜的波士頓有天壤之別,前者讓她感到不安定,後者讓她有種微涼的冷靜與安全感。
只是這次,她該找誰幫忙離開呢?水卿君只怕不會再幫她了。
突然,她看見平放在梳妝枱的皮包,這才想起,那是她從波士頓帶來的皮包,裏面有她哥哥送她最先進的手機,不但收訊良好,還可以直撥任何國家,甚至一些特殊的秘密電話!
她依悉記得哥哥曾為她輸入一些隨時可能用到的號碼。
於是,她用它撥打了幾通電話,訂了一張單程回波士頓的機票,之後又輸入信用卡卡號……
******
火焰君覺察到有車子停在他的房子外邊時,就覺得有些奇怪,可是正好被水卿君的電話及安娜刻意絆住,而無法立刻細究他的疑惑。
只是,當他再次想起這件事時,莫寒修已經坐在飛波士頓的班機上。
火焰君雖然震怒,但沒有忘了做一件事,就是調出莫寒修房間的錄影帶,查看這段時間裏有誰去過她的房間,而引起莫寒修再度想回家,並付諸行動。
意外的是,他只看見安娜一個人進出她的房間,而且,他還清楚地聽見她對莫寒修所說的每一句話。
當下,他真想殺了那個女人,卻壓下怒焰令道:“金龍,先替我安排去波士頓的機位。另外,叫地虎將安娜帶到起居室來,其他人全部退下!”
“是!”金龍不敢怠慢。
兩分鐘不到,華宅內的起居室只有火焰君及安娜兩人共處一室,森冷的空氣令安娜直打寒顫,她隱約知道火焰君不會給自己好臉色看。
果然,平地一聲雷在靜謐的空間響起,接着,就見紅檜的置物花架被火焰君劈成兩段。
“你這個嘴碎的女人!若不是看在你於公於私曾跟我過一陣子,這一掌我會打在你自以為花容月貌的臉上!”
安娜渾身顫抖,卻還是問了句:“‘曾跟過’是什麼意思?”
“就是你被開除了!”他絕冷地宣佈。
“不!”安娜大叫,馬上上前拉住他的手,“不要,不要,求求你!我會改。”
他一把甩開她的手,“在你趕走莫寒修的當下,就已經為自己招來失業的命運。”
“她有什麼好?一個空有美麗的自閉症患者!”她仍不知死活地說。
“你只要再說一個不利她的字眼,我保證你在全美都找不到工作!”火焰君真想給她幾個耳刮子,但他什麼也沒做,因為她不值得。
妒火狂燒的安娜氣得直跺腳,卻一句話也不敢說,匆匆逃離這裏。
而火焰君也在金龍、地虎的護送下,搭上飛往波士頓的班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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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士頓
莫寒修站在自己的家門前,有感而發地淚潸潸。
才不過一個月的時間,她的生活卻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先是哥哥遽逝,接着跟隨她多年的莉莉、百合雙雙死於非命,而後,她從一個對愛情懵懂無知的女孩,轉成渴望情愛的女人,進而愛上一個不該愛的男子,最後夾着尾巴逃回了自己的小窩,躲避那份不該奢想的愛情。
正當她準備推門而入,卻發現門鎖被破壞了,她立刻往後退,誰知卻撞上一堵內牆!
她驚甫未定地轉過頭,卻看見一張邪佞的臉。
那男人的身邊還站了好幾名同樣邪氣的男子,她馬上斷定這些人和黑道脫不了關係。
果然,這男子一開口就江湖味十足:“原來莫老大的親妹子長得這般要得,難怪他要將你藏起來。”
她想逃,卻發現雙腳就像被柏油黏住,怎麼也動彈不得,“你是什麼人?”
男子邪肆地笑道:“我叫鬼面,是你哥哥生前的左右手。你哥在臨終情曾交代我要好好善待你,現在就請你大小姐和我走一趟夏威夷吧!”
鬼面!?她忽然憶起火焰君他們一行人說過應對鬼面要多所提防的事,連忙往後跑,卻被他的手下抓個正着。
鬼面也不客氣地撂下話:“我說‘請’是對你客氣,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不管你願不願意,都得跟我回去。”
她猛搖頭。
鬼面頓時大笑,“原來還是個啞巴!可憐喔!那告訴你也無妨……”
說著,便只手將她拉到他的身邊,避開弟兄,低聲道明一件對莫寒修來說驚天動地的消息:“你哥是我殺的。”
登時,莫寒修眼睛瞪得老大,她奮力想突圍而出,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我還沒說完,我知道你老哥生前攢了一大筆的錢,又買股票,又買古董字畫與珠寶,如果我沒料錯,只有你知道這些無價寶在哪裏吧!?”
她氣憤地睇着鬼面,悲從中來,淚悄悄地淌下……
“哭什麼!?鳥為食亡,人為財死,不然你以為我們混黑道在混什麼?你那該死的老哥竟迷上那個瞎眼的按摩女,真是丟我們火鳥幫的臉!不讓他下台,兄弟怎麼會服氣!?再說,上班族的薪水,哪夠我們塞牙縫?你要是懂事的話,就快點告訴我那筆錢的去向,否則休怪我無情!”鬼面毫不隱瞞他弒人奪位的動機。
莫寒修總算知道哥哥的仇人是誰,一股怒氣衝天,奮力想衝撞他,但,她當然不是他的對手,沒兩下就被鬼面的手下給拿下,壓進車內。
就在莫寒修被押走的同時,火焰君的人也抵達,雙方的人馬便在狹長的公路上展開追逐。
莫寒修看見賓土跑車裏的火焰君,眼淚再次奪眶而出。
他來了!來了!這是否說明,他的心中還有她?
總之,以她這樣的條件能夠得到他青睞,就算一天也好,這或許是上天的憐愛吧!
她不想再逃了!她要勇敢地面對自己內心的渴望,直到他對她膩了、倦了。
突然間,她對着大開的窗戶大叫:“火焰君,救我!這些人是殺人兇手!”
火焰君聞言,又激動、又欣喜!
因為她總算再次突破心房,願意說話了。
只是,這一刻,他得先解決這一批人渣,再和她好好詳談。
車速越來越快,兩方的人馬在狹長的公路上飛馳爭道,接着,多輛警車也加入其中,陡然間,亂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