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和維佑相處了幾乎有半年,他學什麼都很快,即使是他很討厭的各種資料,也在他超強的記憶力下變得不值一提。他越來越強,以至於我覺得我現在教他都有點力不從心。

果然,我略一分神,他利落的拳腳毫不遲疑的落在我胸前。“唔。”我悶哼一聲,摔倒在地上。

“林顏,你沒事吧?”他忙把我從地上扶起來。

“維佑,你真是越來越強了。我都要教不了你了。”我說的是真話,但維佑還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他現在缺乏的只是一種意識而已。習慣了於世無爭,心裏更少有鬥志。

我站起來,揉了揉疼痛不已的胸口。大概又是青了吧,我的皮膚一向不好,一有磕磕碰碰就會留下疤。而像我這種人,什麼時候能免得了打打殺殺的。本來沒什麼事,留下一身傷痕,像是被人修理的多麼慘似的。

“今天不練了……回……回家吧。”我還有一句話,憋了一天了,可到現在還是說不出口。自從上回去我那裏,這麼長時間就沒有再和維佑一起好好待過。而明天,是我的生日,我好希望能和他再在一起。一周前我就想對他說了,卻拖到現在……我是害怕被拒絕吧,畢竟期待了這麼久……

“林顏,今天你就不要送我了。”

“為什麼?”

“我……我要去一家店。”

“你要買東西?那我送你也一樣。”

“不用了。”他委婉的拒絕,“很麻煩的。”

“我陪你用走的!”我很堅持,因為我要說的話還沒有對他說出口。

維佑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點點頭,勉強答應。“那好吧,也許你能幫我參謀一下的。”

一路上,維佑的臉上都帶着一種奇特的表情。几絲興奮,還夾帶着些許緊張和不安。他的目的地竟是一家金店。

“你要買首飾?”

“我只是想買一對戒指。明天是andy的生日呢。”

“明天!”我幾乎喊出來。

“怎麼了?”

“哦,沒什麼。”維佑一臉喜悅,並不太在意我的失態。我卻聽見心底什麼倒塌的聲音,巨大的迴響震的我的整個身子都在微微的顫抖。

“林顏,你看這對好不好看?”隱約聽見維佑在叫我。

我看清他手心那對一模一樣的白金戒指,交相輝映,燦爛的讓我無法逼視。

“很好啊。”我機械的點着頭。為什麼andy會和我同一天生日呢?雷翼是相信天命的,可我不信,那現在又是什麼?他說過,一天當中最快樂的時光是和andy在一起的時候,那他和我在一起也只是為了磨過那漫長的等待時間吧。

“andy的尺寸和你的差不多,你戴上試試?”還沒等我反應,這枚戒指就套到了我的手上。維佑伸出手和我放在一起比着。“很配,對不對?”

我拚命的點着頭,同時用盡一切力量抑制住想把它扔出去的衝動。天大的諷刺!我有什麼資格戴這枚戒指?緩緩的將這枚戒指褪下來,放到維佑的手心。

“andy一定會喜歡的。”

我開始佩服自己長久以來練就的本領,在任何事情面前,我都能保持一張冷靜的臉。

維佑很高興的讓售貨員把戒指包好,付錢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錢並沒有帶夠。他的臉一瞬間暗淡下來。“不能便宜一點么?我上回來看的時候,不是這個價格的。”

“先生,這款戒指很好賣的。而且現在還是促銷期……”

“那算了,對不起,我不要了。”維佑把包裝盒退了回去。

我的大腦並沒有給我下這樣的指令,而我的手卻一把按住了維佑欲縮回的手,“不夠我借你!”……我瘋了吧……

我得承認我是愛上維佑了,不管我是多麼的不想承認。但我騙不了我的心--那些出自本能的舉動。從什麼時候開始,除了保護自己,愛維佑也成為我的本能了?我不是不開心,至少我現在還不知道,維佑愛andy和我愛維佑之間有什麼關係。生平第一次愛人,我不懂怎樣才算是真正的愛情。愛,是不是一定要回報的?

今天,我的生日,同樣也是Andy的生日。有場生意要談,原本想放維佑回去陪Andy,卻因為這次比較正式,只好帶他來見識一下。

“你只要說幾句問候的話,接下來的我來就好了……”我又一次叼着這些維佑幾乎永遠也記不住的重要細節。斜眼瞟了他一眼,他果然又沒有再聽,不知在想些什麼,我在心底默默嘆了口氣。想去和Andy競爭是很愚蠢的,維佑的心不管在哪兒都掛在Andy身上。我後悔我幹嘛要帶個空架子來,乾脆不再說了。

帶他進了預先約好的飯店。這是一家日式風格的店,我閑閑地沏了壺茶,維佑顯得有些驚訝,“林顏,想不到你這麼多才多藝。”

我笑了一下,淡淡地道了聲謝。我今天的心情--應該是不開心吧。維佑要去陪別人,我想找一個人陪我。品了口茶,我突然想起維佑沖的咖啡的味道:一種是刻意添加的甜蜜,另一種則是苦澀之後的微甜。

“沒有重要的事情,一會兒你先走好了,那個叫秦勤的比你我都小,剛剛繼承了產業,急於得到董事局的支持,所以找我們。他們公司產品信譽非常好,海關免檢,我們會付他雙倍的價錢,互惠互利,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你先回去吧。”

“林顏,你今天是不是生氣了?”有那麼明顯嗎?我以為我的心情一向掩飾得很好。

“沒有啊!我覺得你現在一定很激動地想着Andy看到禮物會有怎樣的欣喜吧,我也想去看看呢。”維佑笑起來,是默認,也代表了他愉快的心情。我很想對他說,“今天也是我的生日,你能不能也對我說句生日快樂呢?”然而,我還有大腦,還沒有喪失理智。我假裝取笑他,這時,秦勤來了。

他和我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印象中他應該是那種沒什麼頭腦,空有副好身材的粗魯人。至少,不會比大街上那群小混混強多少,只不過是多了金玉的包裝。能夠想到和我們做這種陷進去就拔不出來的生意,聰明不到哪去。

他個子很高,卻很瘦弱,文質彬彬的樣子,似乎還有些害羞。他眼睛異常得明亮,充滿了自信和堅強,當他走近,我又覺得,那僅僅是他的偽裝。

“秦先生,你好。”還好維佑沒有忘記禮節,“這是我助手--林顏。”他轉過來和我握手,我看到他眼中閃過一絲驚訝,轉瞬即失。

接下來我代替了一切維佑需要做的,簽好合約,看着計算機顯示轉帳成功。秦勤突然對一邊久沒有出聲的維佑說,“你可真有福氣,有這麼好的助手。”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一直看着我,毫不掩飾裏面的欣賞。我回頭看維佑,他一副大夢初醒的樣子,好象根本沒聽見秦勤在說些什麼。

“維佑,你不是還有事嗎?先走好了,剩下的我來辦。”

“都辦完了?”

“你走吧。”我拍拍手,兩個漂亮的女子端着一些酒菜走進來,擺好酒菜,接着便偎依在秦勤的身邊。

秦勤笑着說,“燕先生可真懂得待客之道啊,我覺得你的這位助手很像我的一位朋友,能不能讓他陪我喝兩杯?”

他雖然在詢問維佑,卻更加放肆地讓眼光盯在我身上。我想笑,更想掀起飯菜扣在他臉上,我長得真的很像人盡可夫的樣子嗎?他這麼快就敢提這種要求,要是平時,我一定讓他好看,可是,現在…………我改主意了。

“秦先生的邀請我怎能不陪呢?”我不等維佑說話便一臉嫵媚地笑着,坐到他的身邊,在他的唇上輕吻了一下。他的臉紅了呢!明明是個孩子,還要充大人--倒是挺可愛的。

我看了一眼維佑,他臉色變得非常難看,眼裏帶着種鄙夷的神色看着我,胸口像是被人抽了一鞭,我的語氣也有些不耐,“維佑,還不走?”他憤憤地轉身,一句話也沒有說,關門的時候弄出很大的聲音。

秦勤呵呵地笑起來,我一個眼色讓那兩個女人走掉,雙手攀住他的肩頭,“笑什麼?不用理他,陪我好了。”我熱情的吻他,他很快激烈地響應我,把我推倒在地上。

沒感覺,和往常無數次一樣,沒有絲毫的感覺。可我能讓身體適宜的反應,呻吟,做出一副陶醉的樣子。他突然停下來,趴在我身上看着我,似是想從我臉上看出些什麼。

“你們吵架了嗎?幹嘛讓他生氣?”

我裝做不懂,“我不能滿足你嗎?你還沒有試。”

他臉一紅,乾脆坐起來,“你很像我愛的人,可是你不是,感覺不一樣。”

我有片刻的驚訝,沒想到他竟會有這樣的認知,我整好衣服也坐起來,收起臉上虛偽的笑容,表情很平淡,“那你為什麼要我?”

“我想找個人陪我,你很像他。你愛人生氣了,幹嘛惹他生氣?”他不依不饒地問。

“他不是我愛人,他是我老闆。”

秦勤輕笑了聲,顯然是不信。“你明明就不喜歡我,幹嘛還要答應我,讓我也嚇一跳。”

我忍不住笑,“我犯賤啊。”我點了一支煙。我平時很少抽煙,可現在,我有這個心情。他移了移坐到我面前,臉上不再有那種事故的表情,和他的眼睛一樣單純,“那不是應該先有愛後有性的嗎?我想要你,可是覺得……覺得噁心。”

我好笑於他的坦白,這麼稀有的動物還真是少見了。他看起來一直都在裝着成熟,裝着長大,可心裏還小小的。“老闆的愛人今天過生日,他去陪了,可今天我也過生日,是不是該找個人也來陪我?”

“你還是喜歡他的。”秦勤認真地說。我自嘲地笑了笑,“同是天涯淪落人,我陪你喝酒還可以,我喜歡的那個混蛋好幾年都不曾回來看我。”

“哦?好,你酒量如何?”我給他倒了一杯,“我以前只喝果汁。”我愣了半天,然後大笑,真正愉快地笑,“來,咱們乾杯。”

有時候,你越是想讓酒精來麻痹自己,越是沒辦法讓自己醉掉,即使腦子裏亂成一團了,有些東西仍是異常地清晰。我們倆不停地喝,醉熏熏地說話,都記不清我們都都說了些什麼。後來,秦勤哭了,哭得很傷心,他說他快累死了,那個卻從來沒有想到過他,過來幫他一把。我安慰他,不知為什麼,秦勤讓我有種當哥哥的感動。

“林顏,你像我哥。”

“我本來就是你哥。”

“我喜歡你。”他摟着我的脖子躺在我身邊。

“我知道。”我知道他那種喜歡只是一種信任,一種依賴。這麼快就讓我喜歡上秦勤,這也是一種緣分吧。這樣奇特的相遇,又這樣互相了解。

秦勤很快就睡著了,夢裏喃喃地喊着一個人的名字,我有些心疼,秦勤一定也不容易吧。我調查的結果知道,他並不是那家企業前任總裁的親生子,只是他第二任老婆帶過來的,而這個女人在秦勤十四歲時就自殺了,所以秦勤繼承了這個位置,才會有這麼多人反對,他才不得不鋌而走險加入我們。

我輕擁他入眠,很難想像我也會產生一種想去關心別人的心情,我真是改變了不少。秦勤……他不是你第一眼就能讓你看清本質的人,卻能讓你了解他的為人之後情不自禁地去喜歡。對我來說,就是那種哥哥對弟弟的疼愛,而我愛的人---維佑,和Andy現在不知在幹些什麼。

早上,撫着疼痛的額角醒來,秦勤還在沉睡。我晃蕩着走出來,一眼便看見維佑站在外面等我。一夜沒走?哦,不,是剛來才對吧。

“維佑,昨晚和Andy過得怎麼樣?”我走近他,裝做漫不經心的樣子。他看起來不太高興,面無表情地看着我,而最刺激我眼睛的是他領口遮不住的點點吻痕。

“昨天為什麼要答應秦勤。”

“想找個人陪我,怎麼了?”我反問。

“你,你怎麼能這麼賤。”

胸口疼得喘不過氣來,我的目光變得凜冽,“你覺得噁心可以裝做沒看見。”

“你……”

我轉身就走。

“林顏!”維佑在身邊懊惱地叫我,“別作踐自己好不好!”

作踐?他可以陪他的愛人過一個甜蜜的生日,我就不可以讓自己放縱一下嗎?我的腳步沒有絲毫的停留。

“林顏!”他從後面拉住我的手,“我剛才說話過分了,我向你道歉,你別這樣。”維佑的聲音有些焦急,是因為我生氣了嗎?我沒生你的氣。佑,我只是氣我自己,明明知道自己是什麼人,還這樣不知廉恥地愛上你。

“放開!”我聲音冷漠,是為了掩飾我哽咽的嗓音。我不敢回頭,更怕他看見我臉上懦弱的淚水。維佑的手鬆開了,我沖了出去。

我一直在想,我為什麼會愛上維佑的。我自認為有足夠的自制力,然而在維佑面前,它脆弱地不堪一擊。即使我知道維佑永遠不會愛我,即使我知道他和Andy那麼相愛。是因為……我太缺少愛了吧,所以我才會這樣羨慕Andy,這樣喜歡維佑。如果維佑真的愛上我,我還會愛他嗎?也許就不會了。因為維佑的專一才是我最愛他的地方,可我就陷在這一團亂裏面掙扎得傷痕纍纍仍是逃不出來。我究竟算維佑的什麼人呢?又想成為維佑的什麼人呢?也許我只想讓維佑能給我一些愛,但愛是可以拿來慷慨地平分的嗎?回到黑暗的空間,認真地流淚,認真地滿足,那才是屬於我的地方。

我一天都沒有起來,躺在床上除了默默地掉淚就是沉沉的睡覺。我大概是病了吧,可我既不想動,更不想去找葯。如果這樣死掉,那就更好。一個人活着應該有點目的,為了殺人,為了愛人,為了享受,為了理想……可我從來不知道自己活着的目的是什麼。替燕齊殺人,陪別人上床,麻木的過着一種機械而又了無生趣的日子。

如果沒有維佑,我會一直這樣活下去,然後終有一天死在某個人的槍下,或者別的什麼主法,像我見過的無數屍體一樣,流着骯髒的血,變成一堆毫無生氣的死肉。於是,不會有人再記得這個世界上還曾有個你,可是,維佑他來了。用一種無從未接觸的方式闖進了我的生活,他讓我變得清醒,變得敏感,讓我本來已麻木的神經又有了知覺。我覺得痛,一種真實的痛苦,我說不清我是該恨他還是該謝他。

電話機在一邊響着,我不想去理,它卻倔強地不肯逝掉。我恨恨地接起,“喂。”沙啞的喉嚨幾乎吐不出一個字,嗓子幹得想吐。

“林顏,是我……”

那個讓我下了地獄的混蛋,如果是要諷刺我,我也沒有勇氣再聽他說傷人的話。

然而,沒有片刻,門鈴又響起。又是誰?我艱難得坐起來,很少有人知道我住在這裏。腳剛踩在地上便跪了下去,我這才意識到自己病得真的很重。從枕頭下摸出槍,我硬撐着走到門口。

門鈴響得不急不燥,似乎要氣定神閑地一直響下去。我左手猛得拉開門,右手的槍便伸了出去。

“是你?”我沒想到會是維佑,他怎麼會追到這裏,“我今天不舒服,不想見你。”我猛得關上門。

“林顏!”他硬往裏擠,我本來就沒有什麼力氣,被他一撞便摔了下去,他嚇了一跳,“林顏!”

我舉起槍指着他,“滾!誰讓你進來的。”他果然不動了,站在那裏帶着一種憐憫的目光看我。

我頭一次覺得槍也會這麼沉,舉槍的手不由自主地在晃,冷汗也滴滴地順着額角流下來。

“你怎麼病得這麼重。”

我還來不及反應,他便輕而易舉地奪走我的槍,當我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鉗制着我的手把我抱了起來。

“你放開我!”我沖他喊,但虛弱的聲音自己都覺得泄氣。他毫不在意地把我扔回床上,摔得我渾身動彈不得。

“沒見過你這樣長這麼大還任性的人!”維佑臉上籠罩着一層怒氣。我抑制不住渾身的顫抖,不知是氣的還是冷的。維佑似乎看了出來,用被子給我蓋上,伸手去摸我的額頭,秀氣眉毛就皺了起來。在屋子裏轉了一圈並倒了杯水,又從身上拿出葯,“吃了。”他把葯遞到我嘴邊,我閉上眼睛,聽見他輕輕嘆了口氣,“昨天你也過生日,那你為什麼不說?”我驚訝地看着他,“林顏,我是認真拿你當朋友看的……”

我在維佑面前很不堅強地哭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想維佑懂我的意思,但他也很清楚的告訴我,他--只能是我的朋友。我其實應該感激他對我的尊重,他既沒有鄙視也沒有惡言惡語,是我從來也得不到的。一些人對我表面上是畢恭畢敬,卻在心裏恣意的辱罵。維佑的眼睛裏卻和他的心一樣,流露出一種純潔的真誠。至少他拿我當朋友,能和他在一起,我應該滿足了。第一次,感到淚水竟也能是溫暖的,一種辛酸的幸福,只是我沒有想到,命運會再一次捉弄了我,一點希望也沒有給我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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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香花自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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