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她必須留下來說服親戚自己不需要相親,現階段的她更不需要投入新的感情,要徹底了斷他們那些念頭。如果以為逃回台北就能解決問題,那就太小看那些長輩了,台北到台南的距離也不遠,如果讓他們一天一個北上和她糾纏周旋,她不發瘋才怪!
她很清楚親戚們的意志力,也不敢輕忽,所以寧願多留幾天,徹底終結大家天真又一廂情願的想法。
雖然在台南天天和親戚過招很花心力,可至少每天過得充實又熱鬧,腦子也沒有空閑可以想些五四三的,反而是回到台北,回到和嚴颯共同的空間,家裏、公司,她反而想得比較多,惆悵也多,怨懟更少不了,快樂像被抽光了,她不快樂,她悶得想大叫——
電話再度響起,同樣響了兩聲,她接起電話。“您好,敝姓於。”
“你回來了?”
有那麼幾秒的時間,她的思緒騰空。從那晚喝醉胡言亂語之後,這是他第一次打電話給她,兩人第一次說上話。
“嗯。”
“怎麼無精打彩?”
“沒有。”
“有沒有想我?”
於佳麒賭氣不回應。
“真的不想我?”
她還是不回應。
嚴颯疲倦地嘆氣。要知道跟大師談約是很磨人的,他這麼疲於奔命、認真工作,他的寶貝女友居然這麼冷淡?
“你還在生氣?”
“還在”?多犀利的指責,說得好像她有多愛生氣一樣,不知是誰讓她這麼生氣!不知這個星期她過得那麼“精彩”是托誰的福!
“你說呢?”於佳麒回話也很嗆。
嚴颯語氣真的無奈。“如果你是在氣我沒有通知你要來英國出差,我道歉,這點是我不對,出差的確很緊急。如果你是在氣我這麼多天都沒有打給你,我要解釋,我每天都有撥電話進公司,每天都有問總機妹妹你回來了沒?我想,你在台南,我不方便打去吧?”
於佳麒是真的生氣了。“你想?哼,你就這麼見不得光嗎?你又不是我的地下情人,你顧慮什麼?別說不方便打電話了,如果你肯來台南,我老媽一定殺豬公請客。”
看來佳麒回台南一定吃了不少“苦頭”。
嚴颯不希望其他的事影響他和佳麒的感情,乾脆先跳過這一題,等回台灣,再讓佳麒在他懷裏一次氣個夠,在電話里要爭論要解釋要安撫都說不清楚。“我現在在香港等轉機,晚點你要搭車來桃園機場接我嗎?”
於佳麒更生氣了。他直接跳過話題是什麼意思?他明明清楚長輩逼婚的火力,她這趟回去還會遇見什麼事?就算沒參與,都十年了,他隨便想也猜得着八成,除非他根本懶得想。
她很清楚,他正在釋放所謂的“善意”,若她去接機,代表兩人雨過天晴,冷戰結束,可以開開心心回家,小別勝新婚,把不開心的事情,例如長輩的壓力全部忘光,等待下一次同樣的事情再度被挖開,再爭論再冷戰再釋放善意再妥協再恩愛再暫忘……如此不斷循環。
她厭倦了。
“不了,你的車不是停在機場的停車場嗎?我累了,想回家休息。”
他不說話,或許在考慮要怎麼釋放下一波的善意?
哼。
“就一這樣,Bye。”
於佳麒結束通話,瞪着掛上的話筒,用力嘆了口氣。
“你還在生氣?”
於佳麒趴在吧枱上,手上搖晃着酒杯,神情是滿滿的不爽,帶着七分醉意地想着嚴颯說的話。
“老闆,為什麼男人惹別人生氣之後,都會用一種很奇怪的方式談和?”
沒錯,又是同一家酒吧,在上回男朋友五分醉之後,今晚女朋友也來了。
“當我這麼好哄嗎?我偏不接受。”她仰頭,氣憤地灌下杯子裏的威士忌,晃着空杯。“老闆,男人真的太奇怪了!”
這對客人都是熟客,經過上回,老闆大約知道這對情侶現在在吵什麼架。
“於小姐,別生氣,男人有時拙了點,需要提醒。”
“何止拙了一‘點’?是拙很大點好不好?!結婚有這麼可怕嗎?就算古禮很複雜沒意義,一生也只有一次好不好?為什麼不能配合一下下……”
她接過老闆的第N杯酒。幾杯了?早忘了……因為是熟悉的酒吧,她自然放心許多,而且老闆有個妹妹,她也認識,如果真不小心喝到不省人事,老闆妹妹會送她回家。雅萍結婚前的單身之夜就是這樣,嚴颯又出差了——那個男人,每當她需要他時,他都會正好出差——雅萍和她還有另外兩個姊妹淘喝到掛點,就是老闆妹妹親自送她們回家。
“老闆,你不知道,結婚的古禮真的不複雜,如果以傳承文化的心情去看,會覺得每個過程和要求都是那麼有趣可愛,我不懂,嚴颯為什麼不能接受?公證又有多好?什麼事都交給婚禮顧問,那將來等我們都老了還有什麼事可以回憶?還有什麼可以和小孩分享呢?”
老闆輕笑。他贊成於小姐的想法,也覺得古禮很有趣,但他只是傾聽。
“老闆也認為古禮不好嗎?”
“古禮或其他方式都可以,只要兩人真心相愛。”
“老闆,您這是交際式的說法,誰都不得罪……”
於佳麒接過酒,仰頭,豪邁飲盡。
調酒時,老闆乾脆在威士忌中多加酒精濃度低的甜酒和檸檬汁,否則以於小姐這種喝法,很快就要請妹妹來店裏送客人回家。
於佳麒放下空杯。“好喝,再一杯!”
女客人果然喜歡微酸微甜口感的酒。老闆再送上一杯,一邊觀察於小姐,似乎有七、八分的醉意,應該要讓妹妹出門來店裏了。
於佳麒又幹完一杯酒,感覺萬分痛快。能快樂多好?光難過、光買醉、光生悶氣有什麼用?錯的是嚴颯,問題又不是出在她身上,她不應該躲起來發泄情緒。
“好,既然這樣,我就回家和他吵架。他不懂我為什麼生氣,我就徹底讓他明白我為什麼生氣!”她情緒激昂。
一有這個想法,她就起身要結賬,但身子東晃西晃的。老闆好心地說:“帳有空再來結就好,於小姐你先坐一會兒,我妹妹等會兒過來,她會送你回家。”
於佳麒揮揮手。“不用了,我沒醉,我自己走回家就好……”
通常客人在沒醉之前都會說:“我不能再喝,再喝就醉了。”反之,真的喝醉了也一定會說:“我沒醉。”老闆見多了。
“於小姐——”
老闆想勸阻,忽然發現門口來了客人,救星嚴先生來了。
於佳麒也看到他了。她冷着眼,挑眉。才想找他吵架就自己送上門來了?
嚴颯看着她,也是一臉不爽。他相信沒有哪個男人辛苦出差一星期後回家,還要出門找生氣的女友——而且還是個喝到爛醉的女友——會有多開心。
“為什麼喝這麼多?”
於佳麒仰起下顎,勾着嘴角。“找開心啊,你不讓我開心,我就自己找開心的事嘍。”
嚴颯伸手要扶她,但佳麒雙手揮舞,閃得遠遠的。
“我沒醉,我還要跟你吵架,怎麼能醉?嚴颯,你真的、真的、真的……太讓人生氣了……”
他應該要很生氣,卻讓佳麒喝醉賴皮的樣子給逗笑。“你要生氣,回家再說。”
他想扶她,她又閃躲。“不用你扶!可惡耶你,我這麼生氣,你居然還笑得出來?!”
氣呼呼的於佳麒蹬着高跟鞋走出酒吧,戶外,清涼空氣撲面而來,她深呼吸,渾沌的腦袋瞬間清醒八成。但雖然如此,不平穩的步伐代表她還是醉了。
身後的男人跟着,她不理睬,繼續搖搖晃晃走着。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她還是忍不住好奇。莫非老闆通風報信?想太多,呿,怎可能?
“你不開心時就會來這裏喝酒。”他也一樣。嚴颯笑看着她迷人圓翹的小屁股。
她冷哼。“呿,說得好像我只要不開心就會借酒澆愁一樣,你知道我為什麼生氣嗎?”
“為什麼?你只說我很可惡。”
可惡,這隻七月半的鴨子還在那邊耍嘴皮子!
“哼,你這麼聰明,為什麼不知道我生氣的原因?還是你根本不想知道?!”她激動地轉身要罵人,哪知半醉的人禁不起這種大動作,她重心不穩,身子跟着往前跌,嚴颯趕緊跨步上前,順勢抱住她。
真好,他嘆息,她在懷裏的感覺真好。
他聞着她的發香,常說“小別勝新婚”真的沒錯,才一星期沒見,怎麼感覺好久……
她抓着他的衣服,抬頭,氣惱地嚷嚷。“放開我,我不要你抱我……”
不是只有嚴颯受到小別的心情影響,她也一樣。
她想推開他,卻發現自己一點“骨氣”都沒有。太久沒聞到他的味道,太久沒感受到他的體溫,太久沒讓他擁在懷中,嚴颯這樣一抱,思念也抱了出來。
氣歸氣,但不想他嗎?怎麼可能不想他……
嚴颯凝視着她朦朧溫柔的雙眼,難耐的思念也在她眼中波動着。
他很滿意,卻又忍不住抱怨幾句。“我出差一個星期,日思夜想的都是你,一個人根本睡不好,你倒好,自己跑來喝酒?”他哀怨地控訴。
她瞪他,以為自己眼神很銳利,但帶了酒意,沒有銳利,倒像是嬌滴滴地拋了記媚眼。
“我才不信你想我,你走到哪兒,想的只有筆電和網絡。”
嚴颯大笑。“寶貝,吃筆電和網絡的醋沒什麼意義。”
她開始掙扎。他們靠得太近了,她整個人貼在他身上,她的心跳和呼吸隨着感受到他的體溫而加速,嗚,她不要,這樣會影響她的判斷力(如果還有的話……)。
“那些都是沒生命的東西,我幹嘛要吃醋?嚴颯,我是氣你,我是氣你,我是氣你,氣你——”再說下去,就像是埋怨他不娶她的怨婦了,厚,這要她怎麼接著說?就算喝到爛醉,她也不想自己變成怨婦。
“氣我什麼?如果是結婚的問題,應該不難解決。”
不難解決?他根本不了解,當然認為不難解決,一時半刻她也想不出說服他的方式,婚是要結,但要怎樣才能面面俱到,讓他不覺得煩,家裏長輩也滿意呢?
帶着八分醉意的腦袋像團漿糊,只會生氣,卻解決不了問題。
“不告訴你!反正你就是很可惡就對了!”
她仰頭,氣沖沖地瞪他,卻見他黑眸閃爍,以一種像要吞了她的眼神凝視着她,然後,於佳麒再也罵不出來了。
她臉一紅,低頭,知道嚴颯的眼神代表什麼意思。
他微勾着薄唇,黑眸中儘是耀眼的光,聲音低沉又性感,像一首誘惑人的詩歌。“怎麼不說話了?”
“沒……”
他摟住她的腰,輕鬆地將她打橫抱起。他的車就停在路旁。
“我們回家。”
於佳麒沒有反抗,手臂環住他的頸項,小臉愛嬌地貼着他的頸窩。
“想我嗎?”他問,灼燙的氣息吹拂在她臉上。
她紅着臉,輕輕點頭。
回到家后,因為他的小心呵護,於佳麒反而有些睡意。嚴颯抱着她直接進了房間,將她放在大床上。
“嚴颯,我想喝水……”她斜躺着,長腿勾起,身上的窄裙因此往上撩高,隱隱約約看得到白色蕾絲底褲。她半睜着美眸,沙啞的嗓音像性感的低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