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別說於爸爸一臉鐵青,連於媽媽都嚇傻了。他說什麼話?國語嗎?還是台語?她怎麼覺得像外星話?她沒一句聽得懂!

公證結婚?婚禮顧問公司?那是什麼?!為什麼她的寶貝女兒要被人家安排?連一個像樣的儀式都沒有?!

於媽媽忍住氣。難怪佳麒一副想哭的樣子,這孩子把事情藏在心裏一定很苦吧……

她握住女兒冰涼的手,溫柔地對女兒說:“佳麒,不要怕,我們家是你的依靠,好歹我們祖先也是台南的大地主,我們在台南也算有頭有臉的人物。你忘了嗎?你爸還是縣議員退休呢!怕什麼?來,告訴媽媽,你懷孕幾個月了?”

於媽媽的想法真的很直接,要這麼快結婚,能解釋的只有這個理由了,她心疼受委屈的寶貝女兒……

這下換於佳麒傻了,嚴颯反而震驚地瞪着她平坦的肚子。說實話,這只是老媽的誤會,但他震驚的眼神真真切切地傷到了她,她傷心地意識到,嚴颯和她不一樣,他安於現狀,對自己的事業有一大堆計劃,但他沒有“成家”的想法,甚至只要他們在一起,婚姻可有可無,也不需要小孩。

於佳麒苦笑。“媽、爸,我沒有懷孕。”

這下於媽媽更不懂了。“如果不是先有后婚,嚴颯沒道理不給你一個正式的儀式,他應該要四人大轎、按照古禮迎娶你進嚴家大門,不是嗎?什麼公證?什麼婚禮顧問公司?我跟你爸、我跟你爸……佳麒,我們不能接受……我毋願我獨生女就按泥嫁出去啦!”

於媽媽情緒激動,最後一句實在忍不住用台語吼了出來。她知道嚴颯只懂一點台語,在他面前用台語表達抗議也沒有用,但是……但是……

於佳麒握着母親的手,低頭流淚。不應該這樣的,不應該這個時候就把事情全部攤開來談,她還在想辦法,想找一個兩全其美、不讓任何人感到困擾的方式……

“媽,你不要這樣……”

嚴颯面無表情,只有擱在大腿上緊握的雙手表達了他同樣激動的情緒。

於爸爸看看傷心的妻子和女兒。他鮮少發表意見,總是安靜,年輕時忙於工作,年紀大退休后,陪妻子是他唯一且一定要做的事。

“嚴先生,照理來說,我和佳麒的媽媽不應該在今天冒昧打擾。要不要娶佳麒、用什麼儀式來進行?我們是女方,在男方尚未提親之前,主動提這事有失禮節,只落得‘興師問罪’的惡名。不過,我於家或我太太的娘家,各位親戚長輩們,都把佳麒當成自己女兒看待,對她的婚事自然特別關心。我想我們錯了,不該走這一趟,應該更有耐心地等你來才對。兒女長大成人了,許多事不是我們這些做父母的可以強求的,如果因為結婚的事讓你不開心、讓我們不開心,最難過的還是佳麒,這絕非我們所願。”

於媽媽心急地拉着於爸爸的手臂。老公是老好人,只要女兒開心就好,但不是這樣的,不能這樣的!“金文,毋通啦……你袂使答應厚因公證結婚啦……我袂啦……我乀毋甘啦……”

於媽媽萬萬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局。三太子爺說的果然沒錯,佳麒跟着他會過得很辛苦,他無心要娶佳麒——如果真的愛一個人,這些古禮又算得了什麼?

望着強烈抗議的於媽媽,嚴颯表情凝重,下了決定——

“伯父、伯母,我可以妥協用古禮辦婚禮,但我必須說明我原先的意思,我真的愛佳麒,請相信我的心意。我不懂古禮是什麼,只是想慎重地結婚,但我們沒有經驗,家裏長輩也早將佳麒當成兒媳婦看待,沒有特別要求,所以才想委託給有經驗的婚姻顧問公司辦理,這絕非怠慢或輕忽佳麒,希望兩位長輩能了解。”

兩方都沒錯,兩方的想法都是對的,嚴颯自認真心誠意地解釋,沒半點虛假,應該能得到長輩的認可,但他顯然輕忽長輩的傳統觀念有多根深柢固,他一句“妥協”徹底惹毛於家大家長。

“妥協用古禮?”於爸爸沉重地重複。

於佳麒臉色大變。

嚴颯用力點頭。“是,我願意。”

於爸爸霍然起身。

於媽媽嚇一跳。“金文……”

“來轉。”

他一句命令,牽着老伴的手離開餐廳,這頓飯局連菜都還沒點就宣佈結束。

於佳麒不可置信。“妥協”?他就這麼巧,準確踩中老爸最重視的禮節。老爸一生清白廉潔,做任何事只憑良心,從不需要任何人因他而妥協或退讓。

嚴颯用力地嘆口氣。“我不懂。”

於佳麒抹掉臉頰上的眼淚。

“我說過,‘公證結婚’還是‘婚禮顧問公司’對他們而言都是天方夜譚,你為什麼還要提?”

他情緒也不好。於家父母的反應,也算是讓他震撼了。

“老實說,我們兩方都沒有錯,公證沒有錯,婚禮顧問公司也沒有錯,古禮也沒有錯,錯的是我們根本沒溝通。”他氣惱地抗議。

佳麒委屈地撇着嘴角。“對,所有都沒有錯,所以是我錯了嗎?我讓你沒有溝通的時間,我讓你被我父母斥責?嚴颯,請你想想,你連提親的念頭都沒有,你只想公證,因為我想結婚,所以你認為公證最方便省時間,你要我怎麼辦?你有這麼容易為我妥協嗎?不,自始至終你都沒有妥協的念頭,而你卻這個時候談‘妥協’——”

嚴颯不耐地皺眉搖頭。他很清楚是最後一句“妥協”惹毛了於伯父,雖然他不懂為什麼,但——

“不妥協我能娶你嗎?!”對,他也慌了,他知道佳麒和家人的感情有多親密,如果她父母反對他們在一起,佳麒會怎麼做?

於佳麒搖搖頭,淚水委屈地滑落。“嚴颯,你怎麼可以這麼說?根本不是這樣的,你都不懂——”

嚴颯氣惱地打斷她,怒言抗議。“對,我都不懂,如果我不懂,你應該跟我說清楚,如果你父母真的這麼在乎儀式,你也應該和我說清楚,這是我們的婚姻,不是單打獨鬥就能結得了婚!”

“我說了!”她怒吼。

他的怒氣不會比她少。“你說的不夠清楚。”

她激動辯駁。“是你‘自我感覺良好’讓你聽不清楚!我說了,我家長輩不會允許我公證結婚的,你說你會遊說他們,對不對?我說,那是不可能的,根深柢固的傳統觀念是改不掉的,但你不在乎不是嗎?你不認為天底下還有什麼事難得了你,這和你新簽下的大書相比只是微不足道的事!”

嚴颯反駁。“佳麒,我沒有用‘微不足道’來比喻這件事,我只是認為如果你把長輩的堅持清楚地告訴我,我是不是更容易想出解決的辦法?也不會現在氣走你父母,不是嗎?”

為什麼他要因為這種事和佳麒吵架?結婚不是應該要開心快樂的嗎?

“夠了,到頭來,我們都只是各說各話,完全沒交集,只有責怪。”

於佳麒不想和他爭論,她拿出手機打給媽媽,卻是關機,打給爸爸也是關機,她急了,站起來衝出餐廳,一邊撥打大哥的手機——

“大哥,你知道爸媽他們搭幾點的高鐵回去嗎?怎麼辦,老媽哭了,我怎麼辦……”聽到親人的聲音,於佳麒泣不成聲,腦海里出現的都是媽媽剛剛垂淚的畫面。不應該這樣的,不應該這樣的,現在的她掛心的只有媽媽,嚴颯的責怪或解釋真的都無所謂了……

電話的那頭,大哥忙着安撫她,同時指導毫無頭緒的她要怎麼做,另一邊的小弟也開始打手機找人。

“對,他們離開沒多久,我現在馬上搭出租車去高鐵售票口,我現在馬上去……”

她結束通話,嚴颯忽然捉住她的手腕,深怕她急匆匆的出意外。

“你要去哪兒?”他焦急地問。

她甩開他的手,看都不看他一眼,急着招出租車。

嚴颯更急了,心跳急飆。“佳麒,你不能用冷戰來處理我們的爭吵,視而不見是沒有用的,我們要坐下來好好談談。”

於佳麒抬頭看他,臉頰上淚痕斑斑。“嚴颯,我只要我媽……”

“佳麒,我願意,你想怎麼安排我都願意——”

“不用了!”她沒讓嚴颯把話說完。“我不要了,可以吧?為什麼要妥協才來娶我呢?”

出租車在她身邊停了下來。

她仰頭看他,臉上的決絕讓嚴颯呼吸一緊——

“我問你,嚴颯,你真的想結婚嗎?你不是覺得現在的狀況很好?你覺得沒必要結婚不是嗎?你連我媽誤會我懷孕都快嚇壞了,還要談什麼結婚?無論如何,你現在看見的就是我家人的想法,毫無保留,同時也是我的想法,不過,我不需要了。你想結婚或不想結婚,或是用哪種方式結婚,都不關我的事,我只想回家,就這樣。”

於佳麒毅然坐上出租車,車子隨即揚長而去。

嚴颯茫然望着車子離開的方向,一時間,他明白佳麒口中的回家,絕對不是指他和她的家。

回到驗孕棒。

雅萍超High的,驗孕的當天下午就約了佳麒,急匆匆地來到婦產科確認。呵,懷孕也要揪伴,這樣的巧合真的酷翻了!

“這個醫生很有名喔,佳麒,我跟你說——”

這位婦科醫生在朋友間口耳相傳,雅萍上網爬過文,網絡上的媽媽寶寶版也很推薦這名醫生,雅萍把聽到、看到的或網絡上對醫生的評價,一股腦兒地和佳麒說,目的也是希望好朋友能夠安心。

佳麒捂着平坦的小腹。這個意外而來的寶寶……唯一的可能就是嚴颯由英國回來的那一晚,他當時認為就算沒有全程使用保險套,以安全期來計算(她經期一向準確),也在安全範圍之內。

只能說,人算不如天算,或許是情緒大起大落,或那之前在台南讓老媽用中藥補過了頭,還是男人的精子真的會暴沖,不管怎樣,受精卵的確就這麼意外地在她體內着了床。

佳麒承受好友的熱情,但雅萍似乎忘了一個重點,她未婚好嗎?

雅萍能感受到她的憂心,不過事已至此,佳麒再煩惱也改變不了已懷孕的事實。佳麒又買了三支驗孕棒來驗,應該沒什麼好不確定的,到婦產科檢查只是確認寶寶的着床狀況,排除子宮外孕的可能。

她能幫佳麒的也只有多陪她聊天,多關心她,兩人一起度過漫長的兩百八十天妊娠時間。

“啊對,佳麒,你新家住得如何,有沒有缺傢具電器什麼的?”

這次回台南“休息”了三個月,於佳麒才剛上台北,住的是於家大哥在台北購置的房子,因為是新屋,大哥還請人家來裝潢打掃,傢具電器老早在她搬進去前都整理好了。

“嗯,都好了,我上台北之前,大哥就已經請人幫忙打點了。”

“那太好了,這樣就不會有避開胎神的問題。話說你大哥真是好男人一枚,不是聽你說,你大哥上個月才結婚的嗎?”

“嗯,是啊,我大嫂是我大哥的學妹,也是學校新來的國文老師,更厲害的是,我大嫂還是學校的女籃教練,才一年就帶球隊打進全國四強。”

啊,又是學長學妹……雅萍更是小心翼翼,怕自己說錯話。“那真好,這叫雙喜臨門嗎?你大哥結婚,你懷上寶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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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名其妙成了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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