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那種又干又扁又矮的侏儒居然是高中生!到底是日本人品種太差,還是我們的標準太嚴苛了?他怎麼可能有十五歲嘛!”回到家中,萸君還是壓不下心裏的納悶,一直處在受驚嚇的狀態中。
“嗯,他好小喔,我以為他頂多國小三年級。”意殊後知後覺的發表意見。
換口氣后,她們等着卓伶的反應,只見她閃身越過她們,逕自在沙發坐下,一語不發地沉思着。
“卓伶,現在你還要讓他住進我們家嗎?”萸君性子急,受不了這樣的沉默,迫到沙發邊逼問着她。
卓伶沉吟了一下,終於露出篤定的笑容。
“當然!家裏多一個壯丁,能利用的地方可多了。”
最初聽到韓澈的實際年齡時她是嚇了一跳,不過三秒后她又樂觀地開始計劃往後的生活,畢竟高中生還是比小學生好用多了。崎邊也答應要讓韓澈自己決定未來,現在的問題就只剩擺平韓澈,而她已經擬定好對策了。
“可是他正值青春期,你不怕引狼人室嗎?”萸君的想法保守,實在不能接受卓伶的異想天開。
“你不是說他是侏儒嗎?女力士的你打不過一個侏懦?”卓伶沖笑等着萸君變臉。
“那意殊怎麼辦?她那麼瘦弱,萬一被襲擊,無力反抗該怎麼辦?”萸君煩惱地攢緊了眉。
”你怎麼不說我這麼嬌小也很令人擔心呀?”她還是笑着,看仇人窮緊張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他敢招惹你這個魔女,肯定是不要命了!”
誰都需要擔心.就是不必管尹卓伶這隻大蟑螂。無論把她丟到亞馬遜叢林還是去南極跟企鵝作伴,她一樣都能利用旁人而活得健健康康的。
她絕對是萬年蟑螂輪迴轉世,否則不會這麼邪惡又打不死。
“既然有我這魔女在,你們還怕什麼?”
“話不是這麼說說就算了。現在的韓澈是營養不良,是發育遲緩,但並不表示他會這樣一直下去。總有一天他會開始轉大人.身材會抽高變壯,第二性徵會越來越明顯,也會有性衝動,到那個時候,他對我們下手又該怎麼辦?”萸君快急瘋了,她怎麼都講不聽呢?
“你想我會讓他有機會對我們下手嗎?”卓伶自信滿滿地挑眉。雖然沒見到韓澈清醒的樣子,但她對自己看人的眼光很有信心。韓澈五官長得端正清秀.再加上畸邊對他的認識,她相信在她的“教養”下,韓澈是不可能變壞的。
“你怎麼可以這麼相信他?他還是陌生人啊!”萸君的頭快炸了!卓伶的腦袋裏裝的到底是什麼啊?
“再說,你有信心.我跟意殊不見得覺得他可靠呀!”
“我相信卓伶,也相信韓澈。”
從廚房端出萊來的意殊又在萸君欲裂的腦里投下一顆原子彈,襲得她欲哭無淚。
“為什麼連你也瘋了?”萸君崩潰了,為什麼她身邊的人沒一個正常呢?
“我覺得家裏多一個男人使喚是一件安全又便利的好事。晚上我們可以安心睡覺.不必怕治安不好,早上我們可以賴床.不必怕早餐沒着落;晚上肚子餓了,還可以差遭人去買消夜。屋裏亂了也有人打點。這樣不必談戀愛也能享有有男朋友的好處,何樂而不為呢?”意殊溫溫地笑着,她覺得未來真是光明一片。
“原來你把男朋友當僕人找啊!難怪你始終銷不出去,是你的想法有偏差,就不能怪罪我受了詛咒,牽累到你嘍!”幸好有人證明了她的清白,不然地尹卓伶豈不要一輩子背負着“男友殺手”的名號了。
“我不像某些人會遷怒他人,自己的問題我自己會承認。”意殊用她那呆澀的表情說著,不曉得她是在呈述事實,還是在諷刺人。
卓伶就很佩服意殊這種冷麵笑匠的功力,心知肚明地瞟向萸君。
“就是說嘛!明明是沒有男人忍受得了某人雙面人的個性,還硬說是我受了詛咒,說我不只會自己孤獨一生,還會帶衰身旁的朋友。”
“你們一搭一唱說夠了沒!現在問題都沒解決,你們還有空在那裏聊天?”萸君無奈地嘆口氣.決定妥協了。
“就算我們自己在這裏計劃得很美好,要是韓澈搖頭,一切都是白搭。”
“看樣子你也同意讓韓澈住進來了?”
“二對一,我還能說不嗎?”
“別裝得好像很委屈,其實你也是貪圖小僕人的用處罷了,跟我一樣同屬卑鄙小人一個。”卓伶冷嗤了一聲。
要是連萸君那簡單的心思還看不透,那她也不敢大聲宣稱自己神眼看人了。
被看穿的萸君紅了臉頰.技巧拙劣地把話題扯回——
”現在先別講這麼多,只要當事人不願意,我們再怎麼吵也沒用。”
“放心,他一定會答應的。”卓伶又狡猾地笑了。
如果她沒看錯他的話,韓澈非得答應她不可。
“哦,我對卓伶有信心,”意殊天真地重重點一點頭,繼續她美好的的前景。
萸君則是莫名地感到一陣心寒。
***
昏睡兩天兩夜后,韓澈的身心依舊疲憊,他需要更多的時間去悲傷母親的死亡與孤獨的未來,需要藉著自我的放逐與生埋的疼痛逃避事實,但一雙不識相的手卻搖散了他的怯懦。
“喂,起床了!都睡兩天了你還睡,你到底是叫韓澈,還是豬啊?”
陌生的聲音,卻叫着他的名字,現在還有誰認識他?
困惑地張開眼睛,卻立刻被一顆過近的頭顱擋去所有視線,他只見到一張笑得很奇怪的嘴。
“你……是誰?”
“你會說中文!還挺標準的嘛。”卓伶驚喜的說。原先她還擔心韓澈會聽不懂她的蹩腳日文,現在他會中文,一切好辦多了。
“你媽教得真好,讓我們省了語言的麻煩,這點你比菲佣方便多了。”
“你到底是准?”韓澈打斷她的自言自語,他只想知道為什麼還有人認識他。
卓伶看他一臉倔強,滿意地笑了。
很好,他越有個性,她越好說話。
“嘿嘿,我是無辜被你撞倒的路人,即時送你就醫的大恩人.是你影次舅舅的好朋友,更是懷未來的娘。”
韓澈皺緊了俊秀的眉頭,稿不大懂這個看起來很無害的女孩所說的話。
“影次舅舅在台灣?”
“是啊,他還為沒能好好照顧你們母子自責好久,所以找到奄奄一息的你,他可是驚天動地的悲喜交加啊!”
“他人呢?”
“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一樣,可以閑閑沒事睡兩天嗎?他去工作了。”
腳酸的卓伶乾脆在床上坐下,理直氣壯的樣子連防心強的韓澈也只能皺着眉往一旁移動,讓出空間。
“那你又是誰?”
狹長有型的眸里閃着冷光,他不喜歡跟陌生人太過於親近,而她卻一直侵犯他的領域,先是自以為是地叫他的名字,現在又堂而皇之靠他這麼近。
她知道他的底細.而他卻一無所知地由她擺佈,他討厭這樣的感覺。
“我剛剛不是說過了嗎?我是尹卓伶,你的救命恩人兼未來照顧你的娘。”
“你不是。”韓澈立刻冷聲反駁。
她憑什麼幫他做任何決定?他連認識她都不算,她怎麼敢自稱是他媽?
見他一臉仇視地瞪她,卓伶更樂了。
只要他越有自尊心,越反抗,她的計劃就越容易成功。
“我知道你很難接受這項事實,可是就算你不想報恩,也得想想以後。現在你唯一的依靠只剩畸邊了,可是他是個到處流浪的攝影師,根本沒有時間照顧你,那你該如何生存?”
“我不需要別人的幫忙。”韓澈逞強地拒絕一切援助,他不要別人的同情。
“是是是!你有骨氣,你驕傲,所以你不在乎流浪街頭被小混混打;不在乎營養不良餓死路邊,可是,有人在乎呀!”
聽到還有人在乎他,韓澈的心撼動了一下.但接下來的話卻徹底打散了他的感動。
“首先我會在乎,因為在物質豐裕的台灣寶島居然有人餓死,這是一個國際笑話.我不能讓我的國人蒙羞,所以我有義務不讓你流浪街頭;再來,崎邊會在乎,因為你媽的事已經讓他夠傷心了,萬一你又有個三長兩短,肯定會害他切腹謝罪;最後,你媽會在乎,雖然她已經死了。可是她愛你的心還在,她辛苦幫你存了一筆教育基金,就是希望你長大成才,你能辜負她嗎?”
韓澈沉默地偏過頭去,靜靜地盯着點滴,一點一點沉澱卓伶的話。
他以為母親一走,所有的牽絆也會跟着消失,誰知她生前編織的親情依舊緊緊地纏繞着他。
但也不能因為這樣就讓一個陌生女孩決定他的人生啊!
“即使如此,我也不需要你的幫助。我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只是擦身而過的路人罷了,你卻這麼積極想收留我.我懷疑你的動機。”稍微撇下防心仔細思考,韓澈覺得奇怪,這個應該還是學生的女人,既沒有經濟能力,又沒有餘力,怎麼會想幫人照顧小孩呢?
卓伶以為剛失親的韓澈會因為悲傷過度,暫時不會想到現實的問題,那她就可以先拐他回家,造成既定事實后,他就不能後悔了。
想不到韓澈精得出乎她意料之外,不但固執、還冷靜得可怕。她完美的計劃在他的逼視下逐漸出現裂痕。
她擠出一朵堪稱甜美善良的笑容,示好的說:“你不相信人間處處有溫暖嗎?我不能毫無理由地對一個無依無靠的小孩伸出援手嗎?人家愛心麵包或其它慈善機構不都這麼做嗎?為什麼都沒有人懷疑他們動機,你卻質疑我的善良呢?”她對自己的演技有信心,多年來她以裝傻的功夫騙過無數雙銳利的眼,她有把握不被小小的韓澈識破。
“是嗎?”韓澈冷冷地盯着她看.澄凈的眼裏有着洞察一切的黠光。
卓伶的偽裝冷不防被他的視線刺穿了一個洞,他像是看進她的靈魂般看到了她的真心。
該死!這小孩不隻眼睛像狐狸,連心機也沉得像只老狐狸,沒半點天真,多的是早熟與精明。
看樣子,不說實話,事情會進行不下去。
她嘆了口氣,恢復原來的表情,帶點邪氣微笑着。
“既然被你識破,我們也就挑明着講,省得我臉皮裝得好累。我承認跟你拉近距離的確另有所圖,但不是壞事,我只是想跟你影次舅舅關係更密切點,如此而已,不會害你,也不傷天害理,這樣不可以嗎?”
“你喜歡影次舅?”精銳的眼光再掃視她一遍,韓澈衡量地話里的可信度。
“嗯,也可以這麼說。”雖然他的問話有點噯昧,但她愛的是畸邊創造出來的藝術品,也欣賞畸邊這個人,這樣的回答應該合情合理吧。
“我為什麼要被你利用,成為你接近別人的踏腳石呢?”他憤世嫉俗地問。
原來他只是顆棋子,根本沒有人在乎韓澈這個人,接近他的都另有所圖,對於他的關注都是逢場怍戲,他得到的只有偶爾的憐憫目光。而他最不屑的,就是這種同情。
“隨便你怎麼說.我都沒有惡意。就算你不願意,總該對我負點責任吧?”忽略他的忿怒,卓伶繼續討價還價。
“責任?”孤獨無依的他還有什麼責任可言呢?
“對,因為你那一撞,毀了我二十歲的生日,你必須補償我.而我更以德報怨地將奄奄一息的你送醫急救,用盡關係,費盡辛苦,你才能恢復得這麼快,對此你是不是該有點善意的表示呀?”既然不能動之以情,那說之以理總行得通吧?
“哼!”韓澈居然不頓情,冷嗤了一聲,無情地說:“被我撞到算你倒霉,我並沒有拜託你救我,與其在這裏被迫接受你的同情,我倒寧願躺在街口自生自滅,反正是生是死對我而言都沒意義了。”
聞言,卓伶突然從床邊站起,指着韓澈的鼻子,情緒激動地說:“韓澈!我警告你.別再讓我聽到你說這麼不負責任的話!就算你的際遇多坎坷,心智多成熟,一個沒社會經驗、還沒真正體驗人生的人是沒資格輕忽自己生命的.我最恨用死來逃避的廢人了!”不理會韓澈詫異的眼光,卓伶深吸了一口氣,平撫心情後繼續說:“再談下去我怕我會失去控制掐死你這個自以為是的小老頭,我要回去了,你自己好好想想,明天再給我答覆。對了,還有一件事,我覺得讓你知道比較好。最近有一項工作找上崎邊,要他跟一個生態研究團體到非洲攝影,兩、三年內可能有逢年過節才會回來。他很困擾,一直在理想與親人間掙扎.他不想讓你知道,怕你會擔心、會愧疚,可是我想你這個冷血的傢伙可能連心都是冰做的,所以故意比你慚愧一下,看你會不會溫暖一點,偶爾感動得掉幾顆淚來。不過,看樣子是我奢望了。”瞄了一眼面無表情的韓澈,卓伶無奈地嘆了口氣。
她縱橫人間二十年,還沒遇過這樣難纏的傢伙,可恥的是,這位小朋友居然還小她五歲。她卻斗到必須落荒而逃!
唉!真正該慚愧的是她吧。
“等一下。”
心灰意冷正要離開病房,卻被身後的人叫住,她納悶地轉身看向依舊冷靜的韓澈。
“你還有什麼大逆不道的話要說嗎?”
“你要我想想未來的歸宿,而我也有幾點原則讓你考慮,如果你能接受,我就答應你的提議。”
“小子,你才幾歲?居然跟人講條件!太早學會奸詐不是件好事喔。”
想不到一個營養不良、發育遲緩的小毛頭居然會躺在床上跟她談條件.而且還說得理直氣壯!
是這個時代變了嗎?還是她落伍了?現在的小孩真的是早熟得可怕呀!
“你敢說你想帶我回家住的動機很純良嗎?除了接近影次舅舅之外,你還想找個免費管家吧?”
薄唇淺淺地勾上角度,帶着一股與年齡不符的譏誚,韓澈的敏銳嚇出卓伶一身冷汗。
可怕!太可怕了!她什麼詭計都還沒說,他竟然有辦法預知,還能笑着跟她交換條件!她如果夠識相的話,應該就此打住,別跟他扯上關係,可是她就是咽不下那口氣。
堂堂一個大學生怎能輸給一個國中剛畢業的小日本鬼子呢?
“好,趁現在大家都把話說開,以後要後悔也只能算自己倒霉!你說吧。”拉過一張椅子在床邊坐下,她不信這隻小狐狸能變出什麼花樣來!
“第一我要自由。以後就算你是我的代理監護人,你也沒有權力限制我的生活、行動,或指使我做我不願意做的事,包括原屬於你自己分內的家事。”
“抗議!我沒打算收你房租耶.你就不能做點瑣事報答一下嗎?”如果連這點都辦不到,那她要他做什麼?自找麻煩嗎?
“我可以退一步,合理的範圍內我會幫忙。”
他狀似憐憫地看了她一眼,好像在可憐一個無可救藥的懶女人,看得卓伶火氣又提了上來。
“什麼叫合理範圍?由你判定嗎?”
“你該不會連自己的衣服.自己的房間都不會整理吧?!”
憐憫的跟光變成鄙視,卓伶再怎麼裝傻,也不能忽略那傢伙可惡的激將法。
“這個先擱着,你說第二個吧。”咬牙繼續聽下去,她要知道自己能被氣到什麼地步。
長到這麼大,被逼到這種地步還是第一次。
“第二,三年之後.等我成年了,你們就不能用任何借口綁住我。”
“你以為我愛管你家閑事嗎?要不是你惹到我,我才不想理你這個干扁矮冬瓜哩!好啦,這個我勉強接受,再來呢?”
“就這兩個,你能答應.我也沒問題。”韓澈的眉角一直帶着微笑,雖然很淡,卻足以說明他對她的興趣。
剛開始他不能接受被人利用的事實,但隨着卓憐的情緒變化,她那番教訓的確點醒了他,也激起了他的好奇,讓他想更認識這個愛耍心機卻急性的小女人。
卓伶忿忿地瞪住他那張稚氣未脫的小臉.實在想不透要怎樣的環境才能培育出這種一肚子鬼的怪小孩。
她得回去好好想想,這種喪權辱國的不平等條約是否有答應的價值。
這樣難搞的對手她還要跟他牽扯下去嗎?
***
結果,基於國家尊嚴與個人驕傲,卓伶還是跟他拼了,答應了韓澈的條件:而她原本平淡安穩的日子也在簽訂條約后,正式宣告終結。
韓澈搬進來的第一天就累得她人仰馬翻;不但要早起替崎邊送行,還得幫韓澈辦出院、添購民生用品,忙了一整天她也沒時間後悔,只想大吃一頓再睡個三天三夜。
“這就是你未來三年的家,你自己參觀一下,我沒力氣了。”一進門,卓伶立刻累得癱在沙發上。
在屋裏繞了一圈后,韓澈安靜地踱回卓伶身邊冷聲問道:“這裏只有三間房間,你加上兩個室友,還有我住的空間嗎?”韓澈不滿地皺起了眉。
她到底在搞什麼?要他一個男孩住進一間都是女大學生的外租公寓,她們不尷尬,他還覺得彆扭哩!
韓澈有種被騙的感覺,他以為她所謂的收留,是跟一個正常家庭住在一起,有她的父母跟她那兩個外地求學的室友。
事實證明他錯了,他不該把她們那群女人想得太正常。她們居然會答應一個陌生男子住進本該管制森嚴的外租女子宿舍!是太無知了?還是放心過頭了呢?
卓伶頭痛的翻了個白眼,很不耐的說:“我的床是雙人床,可以分一半紿你睡,現在不用太謝謝我。感動的話明天再說,我很累。”說完.疲憊的眼睛也蓋上一半。
韓澈的臉色當場變得冷青。“我要跟你同住一間房間,同唾一張床?這就是你所謂妥善的照顧嗎?”
“喂喂喂!我的頭很痛.你的口氣聽來很刺耳,你不能客氣點嗎?”完全合上眼睛,她現在連跟他吵架的力氣都沒有。
“我不想跟你睡在一起,男女授受不親。你不知道嗎?”韓澈又氣又彆扭地說。
卓伶突然睜開眼,稀奇地看向他。
“想不到你對中國的成語也有研究,是你媽教得好?還是該誇你聰明呢?”
韓澈來台灣還不滿一年.不但中文標準得毫無腔調,就連中華文化也有涉獵,這種倭寇還真是特別啊。
“我沒空跟你拈杠,我只要知道往後的日子,我睡哪裏?”他才沒心情去滿足卓伶的好奇心,他只希望能有一個正常的環境熬過這三年。
“你如果不想睡床的話.躺沙發也可以。不過我奉勸你,正值發育期的你最好不要這麼做,隔天全身酸痛不說,人也會長不高,到時候你就得當一輩子的侏儡了。還有,你睡客廳會妨礙到我們看電視,這樣可能會引起公憤。”
“難道你不介意一個男人跟你共處一室?”
她怎能這麼輕鬆?她的腦袋裏除了歪主意外,到底還裝着什麼?
“男人?你是嗎?連我這不到一百六的矮個兒都比你高壯,你這樣也叫男人的話.那街上走的不都是巨人嗎?”第一次看到韓澈失控的樣子,卓伶高興得忘了身體的抗議,連忙跳坐起來把他尷尬的樣子看足夠,或許以後就投機會了。
韓澈瞪大了原本狹長的俊眼,臉頰也因為循環加速通透粉紅。仔細一瞧,她才發現她家的小阿澈長得真是不錯:有着濃濃的日本味,卻沒半點大和人五官的缺點,加上他的氣質,小阿澈比日本那群干扁的小傑尼斯好看多了。
“原來你有變帥哥的本錢嘛!只是一定要長高才行。”她一邊走近他,一邊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也許她好好教育一下,培養一個少女殺手應該很有成就吧?
“你就不能認真地回答問題嗎?我們要談的是四個人未來三年的生活耶,你不擔心嗎?”他快氣瘋了,她是第一個打破他冷靜性情的兇手。
“有什麼好擔心的?意殊跟萸君都沒意見,要我全權處理,她們只希望暑假結束后能有一個乾淨舒適的客廳迎接她們,而那是你該負責的小事。”
“你們不怕引狼入室嗎?尤其你還要我跟你一起睡,這不是很荒謬嗎?”
“媽媽跟兒子睡在一起很奇怪嗎?”卓伶眨了一下過長的睫毛.納悶他的過度反應。
“你不是我媽!”他恨恨地說。
“那姐姐跟弟弟睡在一起很奇怪嗎?”
“我不承認你是我姐姐,畢竟有一個思想怪異,行為偏差的姐姐不是一件光榮的事。”
“韓澈,你是故意要跟我吵架的嗎?”他們就不能休戰半天嗎?她真的很累了。
“我只是就事論事。”
“好,你無情,也別怪我無義!從今以後,你沒床唾了,我明天就去弄個睡袋來.除了客廳電視機前不許你紮營外,隨你愛在廚房、浴室,或是屋裏任何一個角落自生自滅!”吼完最後一絲力氣,卓伶頭也不回地窩回房間去。她不能再跟他耗下去了,否則一定會虛脫而死。
***
最後,韓澈選擇在屋裏最大的空間定居,也就是卓伶的房間。
“你不是說不跟我同房嗎?”看着韓澈默默地在她床邊鋪睡袋,卓伶忍不住幸災樂禍地說。
她以為他多有志氣,結果窩在沙發睡了兩天後,還不是得乖乖地回到她房裏來。不過這次她不會慷慨地分出舒適大床,誰叫他盛氣凌人的樣子太過分,惹惱了她,讓她決定記仇三年,不紿他好日子過,韓澈只能認命卷睡袋。
不理會她的嘲諷,韓澈安靜地鑽進睡袋,倚着床邊翻看英文雜誌。卓伶受不了沒有回應的獨腳戲,一把搶過他的書,逼他正視她。
“既然我們必須共用房間.有些守則希望你能遵守。”
韓澈冷淡地看了她一眼,那樣子好像在容忍一個無理取鬧的小孩,看得卓伶想發作又得拚命克制,免得讓他瞧不起。
“不管你想不想聽,我都要把話說清楚。”看他雖然態度不佳,但耳朵似乎有開,卓伶勉強滿意地繼續發表聲明:“這個屋裏的三個女人都有屬於自己的潔癖……”
“是嗎?我怎麼看不出來?”韓澈冷情地開口,不是他故意諷刺,而是他所見到的事實讓他不得不這麼說。
其它兩個房間他是沒進去過,但就整個客廳而言,灰塵是厚點,雜物也多了些,簡單地說,就是臟。
“你沒聽懂我的話嗎?我們的潔癖是局部的,像我重吃、重排泄,所以我要求廚房、浴室要有一定程度的乾淨,這點你不能否認吧?”
幃澈同意地點點頭,這屋裏的流理台跟馬桶倒是刷得很光潔。
“所以我希望你也能保持慣例,善待馬桶跟廚房。再來,進到我房裏睡覺前一定要洗澡,我受不了黏膩的汗味:房裏東西用后一定要歸原位,保持整潔。”
“我並不覺得你的房間有多整齊。”韓澈環顧四周,裏面的清潔她維持得不錯,但散落各處的書籍、紙張與文具就稱不上整齊了。
“我這是亂中有序,所以你只要把東西放回原處,我一定能找到。我不要求你幫我打掃房間,不過我們一致希望你能為客廳這三不管地帶出點心力。你也曉得這屋裏最髒亂的地方就那了,我們大學生又忙得很,所以請你稍微報答一下我們收留你的恩惠吧。”
“我知道了,還有其它規定嗎?”
“暫時是這樣,其它等我想到再說.你可以睡了。”把書還給他,卓伶躺回床一閉起眼睛,韓澈也熄了燈準備睡覺。結果不到十分鐘.卓伶的大腳又不客氣地踢向床下的他。
黑暗中韓澈不滿地低吼:“你又有什麼問題了?”
“我突然想到我媽今天下了最後通牒,要我明天就滾回北部老家過暑假,順便給她關心一下。可是我一走,萸君她們也早就回家了,丟你一個人在這裏會不會有問題?”連忙打開床頭的枱燈,卓伶傷腦筋地望向韓澈。
她不可能讓家裏的人知道她收留了一個小孤兒,所以韓澈不可能跟她回家。她想過幽靈般安靜、沒事端的生活.所以越少人知道韓澈的存在越好,否則一旦成為班上的新聞,她會受不了那些多事的目光與口舌,因此,她也不能拜託南部的同學照顧。
總之,韓澈又得落單了。
“你越早走越晚回來最好,我的耳朵也能清靜一陣子。”他倒沒她悲觀.他根本不需要別人照顧.是她們太自以為是,認為每個小孩都無知又單薄,才害他得莫名其妙地跟一群怪女人同居。
“不行,我答應過崎邊要好好照顧你的。”
“你這樣算是妥善的照顧嗎?”拉拉身上可憐的睡袋,韓澈冷笑地問。
“是你罪有應得。”關於睡覺的事,她有她的堅持。
“那你也可以放我一個人自生自滅一個月,當作是一種懲罰啊。”
“不行,一個月看不到你,誰知道你會不會又去街頭做壞事,然後失風被打得半死,最後我只能在停屍間見你最後一面。要是這樣,崎邊回來跟我要人,我拿什麼還他?”越想越擔心,像韓澈這種無惰的傢伙很容易死於非命,她不好好看着,鐵定會出事的。
“如果我跟你保證,你會安心回家,還我安靜的生活嗎?”他無奈地說,她就把他看得這麼扁嗎?為什麼他們都不相信一個獨立的小孩自己會活得很好呢?
“小孩子的話沒什麼可信度。”馬上否決他的提議,她寧願自己想辦法。
“我從不說謊的。”
韓澈的口氣沉了下來,堅定得讓卓伶不得不正視他。
“你是認真的嗎?”
“你覺得呢?”墨黑的眼球回瞪她,寫滿了倔強。
看得卓伶滿意地笑了。“好.我相信你。”
他這麼奸詐,就算有麻煩也會逃得很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