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喂，您好，請問是百佳公司嗎？對，我是水果報社的主編，想請問關於年前那筆廣告費，大概什麼時候可以入帳？」

「再過一陣？那請問這個……過一陣……大概需要多久？」

「什麼！這件事不屬於你們管？那可不可以直接幫我將電話接給你們總經理，我覺得有必要和他就具體事宜談一談。」

「財會部？不……不需要，我說了是你們總經理……」

掛上電話，喬薇薇長長舒了一口氣，坐在旋轉椅上往後靠了靠，細長的蔥白手指按了按太陽穴，臉上的疲憊之色顯而可見。

很多事情都已經不再是自己不想這麼辛苦就可以的了，每當她有一時的放鬆或者是「太累了，休息一下吧」這樣的想法出現的時候，身邊總是會有許許多多的事情來提醒她，不可以鬆懈下來；她是報社的主編、是編輯里的中流砥柱、是報社裏鞭策大家的動力所在。

她平日裏對待下屬皆是一副嚴厲的樣子，極少有和顏悅色的時候。

喬薇薇從外表看上去與其他溫婉可人的小女孩兒沒有什麼區別，甚至看上去更嬌小可愛一些，已經二十五歲的人看上去也不過二十齣頭，甚至和剛念大學的大學生一樣。

初次見到她的人大多也是如此想的，以為她會是個性柔軟的小女人，不過往往在跟她接觸了一段時間之後，那些人就會發覺自己絕對是大錯特錯了。

沒錯，身為一個管理所有編輯與記者的頭頭，她怎麼能輕易表現出自己柔弱的那一面，儘管是個女人，但喬薇薇不管是在對待工作還是在對待下屬的事情上，完全遵照着自己一向認定的鐵腕政策，甚至是比一些外表看似冷酷的男人，做事更為毒辣。

正如現在……

「趙元佳，我要柳丁口味的，快！快給我挑袋好的！對了，你給我一盒還不夠，再多給我幾盒，好讓我去威逼利誘那些拖稿的混蛋們啊，喂！」

「威逼利誘？」

「你的那些拖稿呈瘋魔狀態的作者們，真的會因為這一、兩盒的糖果，就乖乖交稿嗎？唉……你是不是太小看他們了？」

「管他們去死！反正到時候他們要是交不出稿子來，我就……哼、哼！」

「不過，說起來……」

「我說，像你這種幾乎到了變態戀妹的程度，怎麼會突然捨得讓你妹妹出嫁呢？」

「我總不能綁着她一輩子吧！」

喬薇薇聽着外頭那一幫嘰嘰喳喳閑聊着卻不認真做事的傢伙，心裏就冒出一團無名火來。

抖擻了一下精神，剛剛的疲憊之色在臉上完全看不出來，站起身，拉開辦公室的大門，她望着門外的兩個人，環抱着雙臂，臉上的表情相當冷峻。

「聊什麼聊！都不用做事了嗎？」陰沉着一張漂亮的臉蛋，朝着兩個人吼完一句，立刻又將門「砰」的一聲關上。

再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喬薇薇又將注意力轉移到面前的電腦上，準備投入下一輪更為激烈的工作中，桌子上的電話卻毫無徵兆的響了起來。

她稍稍一愣，接着伸手接起電話。

「喂，有什麼事嗎？」她說話的語氣很平，但從她這邊的口氣，根本聽不出她是在與誰通電話。

「寶貝啊，怎麼了？有什麼不順心的事情嗎？」電話那頭是個聽上去有些諂媚的男聲：「怎麼好像不高興？晚上……」

「是你啊。」喬薇薇聽着那頭的人聲，語氣稍微緩和了一些，卻也聽不出有多親熱，「沒什麼，只是有些累了，對了，不是跟你說過了，工作時候不要打電話給我嗎？」

電話那頭的男人顯然愣了一下，接著說道：「寶貝兒，你這麼說，我真的是好傷心喔，而且不是快到下班時間了嗎？我只是想提前確認一下，今晚我們一起去吃晚飯吧，打個電話能耽誤你幾分鐘的工作時間呢？」

喬薇薇聽着男人無所謂的語氣，不自禁地皺了眉頭，「確實是耽誤不了什麼時間，但是工作就是工作，你明白嗎？以為每個人都跟你一樣嗎？對了，一飛，你前段時間不是辭職了嗎，工作找的怎麼樣了？」

「薇薇，那些事情你就不必擔心了，對了，今晚你出來，我請你吃飯，還有，那天我們一起去看中的那套西服，我想……」

喬薇薇輕不可聞地嘆息了一聲，「好，我今晚有空，就去把那套衣服買了吧，我這個月的工資剛入帳……」

又隨便聊了幾句，雖然喬薇薇的語氣並不如想像中的那般熱絡，但可能是男人的目的達成了，他還是興高采烈地掛上電話。

掛上電話之後，整個辦公室又恢復了原來的靜謐，喬薇薇望着桌上的電話，有那麼一刻的恍惚……

剛剛打電話來的，是她現在的戀人。

戀人？

喬薇薇在想到這個詞的時候不由地愣住了，雖說她至今一直都沒有斷過戀愛，但卻沒有一場戀愛是讓她可以完全提得起精神的。

說來也奇怪，她一直以為自己已經是很用心的在戀愛了，但交往下來的男朋友大多數維持不到幾個月，更有甚者只交往了一個星期不到就分手了；而這次交往的這個叫做餘一飛的男人，甚至還是那種可以大言不慚地用女人錢的傢伙。

這些……究竟是哪裏出了錯？

喬薇薇正在愣神兒，桌上的電話忽然又「鈴鈴鈴」的響了起來。

她順手去接，「喂，你好，水果報社……」

「薇薇啊……」這次電話那頭傳來的是一個中年女人的聲音。

喬薇薇稍稍愣了一下，回應道：「喔，媽媽啊，你打電話來有事嗎？」

喬薇薇的父母都住在鄉下的老家，日子過的很平淡，卻也相當幸福，平時她常會寄一些錢回去當家用，家裏基本上也不會有什麼大事情。

多數時候一個禮拜會通一次電話，但基本上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所以只是互相噓寒問暖一下，也就掛了；而今天既不是特定的通話日，況且還是在她上班的時候，所以面對媽媽的這通電話，喬薇薇也覺得有些奇怪。

「哎呀，今天剛好是家裏聚會的日子嘛，媽媽在這邊見到許多老家的熟人啊……你方阿姨還記得吧？」

喬薇薇在腦子裏稍微思索了一下，對於老家的那些遠房親戚或者是父母的朋友，並沒有什麼太多的印象，這個什麼方阿姨的……她更是想不出了，但也不想引起老媽更多的話題，她隨口應了一句。

「對了，我記得那時候……你應該跟方阿姨的小兒子見過面啊，雖說是小時候的事情了，不過你那時候也有十歲了吧，應該有記憶才是，我還記得呢，那時候你們兩個小傢伙還挺不合的，一碰面就吵架，你那時候就有些男孩子氣了，有一次還打了起來呢……」

喬薇薇微蹙細眉，聽着母親的話，倒是對這個方阿姨的兒子隱約有了一些記憶。

她記憶模糊，但那時候已經十歲了，確實已經有些記憶，說到打架這個事情，她的確也做過，她的性格從小就有點男孩子氣，剛好那個小男生也才小她三歲，所以兩個人算的上是勢均力敵，猶然記得那時候這件事似乎還鬧得不小呢。

「是不是……那個叫什麼陽的？」

「對、對、對！薇薇，你果然還記得他，余沐陽啊！媽媽要說的就是關於他的事情；這孩子今年大學剛畢業，本來說什麼都非要留在鄉下，你方阿姨當然是不肯了，怎麼說也是個大學生嘛，怎麼能在我們這樣的小地方呢？所以說啊……」

「他是不是想到我們這邊來，然後，拜託我關照一下他？」不需要媽媽再繼續說下去，喬薇薇便猜出了她的意思。

這種事情每年都會有一兩次，抹不開面子，也不能不聽媽媽的話，所以她大多是應了下來，不過真遇到那些想來發展得更好的「小朋友」們，她當然是不會有什麼好臉色。

也不是說想讓他們知難而退，但至少她是實話實說的，想要在這樣的城市生存下來，當然不可能只靠一點點微薄的人際關係就可以了，最重要的還是自己本身的能力，想當年她自己一個人闖入這個城市，可都沒有靠任何一個人，也更沒有走任何一個捷徑。

「是啊，薇薇……所以說……」

「好了，媽媽我知道了。」喬薇薇打斷了媽媽接下去的嘮叨，「到時候他要是來了，讓他打一個電話給我就好了，接車還是什麼的，再說吧，如果有可以幫忙的地方，我還是會幫忙的。」

喬薇薇的話說的很松，只是說自己「如果可以幫忙的話」，所以到時候幫不上的話，可不要怪她不仁不義了。

又被媽媽嘮叨了幾句，匆匆掛了電話，喬薇薇便沒有將這件事太放在心上，反正這些事情都是他們來拜託她的，他要是有什麼事情的話，肯定要很主動的來找自己才對吧。

「我們分手吧！」男人對着面前的女孩兒，說出這樣的話來，卻絲毫沒有歉疚的意思，「再這麼耗下去也沒什麼意思，難道你感覺不出來嗎？」

喬薇薇聽着餘一飛的話，臉上的表情變得更冷了。

「哼，感覺什麼？感覺你這樣一個整天只懂得依靠女人、好吃懶做的傢伙，終於有了新的金主了，是嗎？」

早就知道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喬薇薇不是笨蛋，自然清楚眼前的男人是副什麼德行，雖然早已做好了「他是為了錢才和自己在一起」這樣的心裏準備，但她還是覺得心中有一種說不上的滋味。

「是，我這個人是好吃懶做，也一點都不介意吃女人的軟飯，但你以為僅僅是因為這個，我才要和你分手嗎？」

「難道不是嗎？」

喬薇薇不屑地笑了一聲，她甚至可以完全不用懷疑，餘一飛從未喜歡上自己；但其實她也一樣吧，在這樣的生活中，大家只不過是互相找個安慰罷了，所以儘管餘一飛長久以來都表現地很明顯是靠她吃飯，她也沒有多說些什麼；但是今天呢，他竟然主動的找上她，而且聽他的意思，似乎還在說不僅僅是為了這個才與自己分手的。

「薇薇，雖然我承認我一直將你當做金主，但是其實你不知道，在剛開始和你認識的時候，你第一次出現在我面前，是多麼的美好，你既有着多數女孩身上不曾有的見識，同樣也有一般女孩應該有的柔美的一面，那時候的我，是真的想要認真與你交往的……」

喬薇薇看他說得一副認真模樣，不禁有些信了，繼續聽他說下去，果然，轉折的地方很快就到了……

「可是呢，薇薇，不是我不喜歡你，只是……你總是讓人……讓人有一種說不上的感覺……」

「說不上的感覺？」喬薇薇微微蹙眉，環抱起雙手，表示自己不是很懂他的意思。

「儘管我對你表現的多愛或多不愛，我都絲毫感覺不到你應該付出的那一份愛；你總是讓人覺得高高在上，很美、很好，卻是冷冰冰的，儘管孔雀高貴美麗，卻不如一隻溫順、喜歡親近人的小貓更適合與別人共同生活在一起。你懂嗎？如果你不能懂得的話，我想你恐怕這一輩子都很難再找到一個你喜歡，也同樣喜歡你的人了；所以，後來我寧願選擇將你當成金主一樣的存在，只是……我害怕自己若是真的付出了感情卻得不到回應，那樣會更令自己難過！我今天說這麼多，也是希望你可以懂得一點點我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