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回到家,換下濕透的衣裳后,季清音本已打算要好好質問侄子,為什麼要做出那種害人的事情。
但一方面時間已經很晚了,一方面季初興也知道自己肯定會被罵,早就躲回自己的房裏熄燈假睡,害她撲了個空,只好明日再來處理這件事。
兩人就同住一個屋檐下,想避也避不了,所以隔日一早,小傢伙只好硬着頭皮接受姑姑的質問——
“初興,你到底是怎麼了?居然會做出推人下河的舉動,姑姑對你真是太失望了!”
用完早膳后,季消青就來到侄子的房間,神色非常凝重,而季初興則扁着嘴,沒有回話,臉色臭得很,氣氛非常僵硬。
等了很久都沒等到他的答覆,她只好再次問道:“你不喜歡玄公子?為什麼?他哪裏惹到你了?”
她真的不懂,侄子一向都非常乖巧懂事,不會給她添亂,怎會突然間耍起彆扭來?
幸好河水不深,要不然,真有可能會鬧出人命,所以她實在無法置之不理,非得問出個結果不可。
季初興憋了很久,最後還是忍不住說出口,“我討厭他來找姑姑。”
“為什麼?”季清音訝異的眨了眨眼。
“反正我就是討厭。”他撇開頭,不想再繼續說下去。
“初興,跟姑姑說實話,為什麼會討厭他?”她輕蹙起柳眉,百思不得其解,“難道他曾經欺負過你?”
“他沒有欺負過我。”
他不希望姑姑被那個男的搶走,他想要永遠霸佔着姑姑,但他卻彆扭得無法將這個任性理由說出口,只能繼續悶在心裏。
“既然他沒有欺負你,你為什麼要討厭他?”
她對玄公子很有好感,所以不希望侄子討厭他,若是能知道問題的癥結處,或許就能改變侄子對他的印象。
“反正我就是討厭他,就是不想見到他!”季初興被問得煩了,乾脆頭一轉,衝出房去,“姑姑是大笨蛋!”
“初興?”她訝異的追出房間,發現他居然打開大門跑出去了,逃避這個問題逃避得徹底,還沒大沒小的罵她笨蛋。“這個小傢伙,到底在鬧什麼彆扭?”
季清音一直問不到答案,心情也非常不好,一時負氣轉過身,回到前廳內,暫時不打算出門去追他。
她想孩子在外頭髮泄完脾氣之後,就會回來了,而她現在也需要冷靜冷靜,思考侄子為什麼會討厭玄公子,既然侄子不肯回答,她也只能自己想辦法找答案。
而季初興在離開家門后,跑沒多久就停在附近的小巷子裏,微微喘氣,一臉的沮喪失落。
他到底該怎麼辦才好?他好怕姑姑真的被搶走,到那個時候,不就變成只有他一個人了?
他不要一個人,他只剩下姑姑,一定要想一個辦法將那人趕走,這樣姑姑就不會再忽略他了!
“沒錯,我一定要將那個人趕走!”季初興重新振作的自言自語,鬥志高昂。
“唷,小傢伙怎麼一個人落單了,都沒有大人陪伴?”
此時他的面前突然出現兩名陌生男子,他們倆不懷好意的笑着,一雙賊眼緊盯着他不放,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好人。
“你們想幹什麼?”他警戒的往後退一步。
“你不必知道,只要乖乖跟着咱們走就對了。”
“我才不——唔——”
季初興才剛轉身想跑,其中一名男子就從後面緊緊抓住他,捂住他的嘴,任憑他如何使力掙扎,就是掙脫不開箝制。
為什麼要抓他?救命!誰來救救他?
姑姑!姑姑——
“那個小傢伙,當真打算鬧彆扭鬧到底了?”
時近正午,季清音己做好午飯,就等着季初興回來吃飯,但她等了好一會兒,還是不見侄子回來,不免開始有些擔心,打算出門去找他。
他會跑到哪兒去呢?他在城內有一些同年齡的玩伴,就住在附近……
她思考了片刻后,打算先到他玩伴那裏去尋找他的行蹤,或許很快就能找到他了。
她才走到前門的跨院,就有個不明東西從牆外丟了進來,恰恰好砸在她腳邊,害她嚇了一跳,“啊——”
這什麼東西?是誰在惡作劇?季清音驚慌的捂着胸口,不一會兒定睛一看,才發現腳邊的東西很奇怪,是一顆大石外包了一封信,而信與石頭是用一條細麻繩綁在一起。
她困惑的蹲下身,將麻繩拆開,拿起信封,發現裏頭有封信,將信紙從內抽出一看,忍不住錯愕的睜大眼——
你侄子咱們暫時帶走,不準報官,不準告訴他人,當心他因此缺手斷腳,若要侄子安然回歸,明日夕陽下時,備妥五百兩贖金,城西土地廟前見。
她拿信的雙手開始顫抖,越顫越厲害,不敢相信侄子居然被不明人士綁架了。
他們到底招惹了誰,為什麼要這樣對待她?為什麼?
季清音的心瞬間亂成一團,慌得手足無措,幾欲崩潰,“初興——”
“老爺,咱們已經將季初興給抓到手了。”
“很好,幹得非常好!”
田府內,田大壽聽着屬下報告目前進展,得意揚揚的冷笑着。
他就不信,這一回季清音還能從他的掌心內溜走。
他與酈水縣縣令是表兄弟,所以他才敢如此肆無忌憚,在酈水城內作威作福,誰知道前一陣子縣令卻突然訓斥他一頓,要他安分過日子,別再去找那季清音的麻煩。
他不懂,之前縣令都是袒護他的,怎會態度突然一變,因此連番追問縣令到底是怎麼回事,縣令才吞吞吐吐的回答,現在有個“貴人”在季清音背後替她撐腰,不敢得罪那位貴人,就怕頭上的烏紗帽不保,只能趕緊要他收斂態度。
無論他如何追問那位貴人到底是誰,縣令都不敢再多說什麼,他很不甘心,表面上是答應縣令不再找她麻煩,私底下卻還是收買地痞流氓,一直找機會行動,沒想到這次居然能將她最更視的侄子綁走,果然是天助他也!
他打算以高額的贖金逼季清音低頭,只要她交不出贖金,他就能出面“幫助”她,代價就是要她做他的小妾!她最在乎的人就是自已的侄子,他就不信出這一記狠招,她還不乖乖就範。
只要她是心甘情願點頭做妾,這下子誰都沒話可說,就算她背後有貴人撐腰那又如何,他想要的東西就要得到手,就算那貴人再貴,他也不看在眼裏!
“季清音,這一次看你還能怎麼拒絕我,咱們就走着瞧吧。”
田大壽得意的繼續笑着,早已迫不及待想得到她的人了。
午時過後沒多久,聞人玄羲算準時間來到季家門前,因為今日下午季清音又要到聞府去教琴。
一想起昨晚兩人的狼狽,他不禁微微一笑,而她在他懷裏嬌羞的模樣,更是讓他回味再三,心中充滿着舒暢之意。
原來將一個人放在心上后,自己就不再是自己了,總是會被那人的一舉一動給影響心緒,身不由己。
他不太習慣不受控制的感覺,因為這種感覺太過陌生,但若這是喜歡一個人的必經過程,那麼他會努辦去適應、習慣。
只不過……一想到季初興對他的莫名敵意,他倒是有些困擾,不知該如何應付那個小冢伙。
聞人玄羲尚未回過神來,原本緊閉的大門卻突然由內打開,季清音抱着琴慌亂的衝出門,卻沒想到門外居然會有人,也壓根忘了他會來等她,一時之間來不及停下腳步,眼看着就要撞上——
“啊——”
“小心!”聞人玄羲猛然回神,趕緊張臂穩穩地抱住她,察覺她的神色有異,“怎麼了?如此慌慌張張的。”
“呃?”季清音抬起頭來,才看清了來人樣貌,“玄公子!”
看到他出現,她像是瞧見救星一樣,激動的想要開口向他求救,但隨即又猛然想起信中的威脅,只能硬生生又住了嘴,半點消息都不敢透囂。
怎麼辦?她好害怕、好驚慌,卻不能尋求任何援助,只能自己一個人苦苦的煎熬,不知能不能順利將侄子給換回來。
“到底怎麼了?你的臉色很不好。”他很擔心,因為她的表情明顯有着驚慌失措,完全沒了平時的寧靜嫻雅。
“我……我沒事,只是昨晚沒有睡好。”季清音努力保持鎮定,“我今日不去聞府了,玄公子也不必送我,請回吧。”她只想着要快點籌到贖金,沒有多餘的心思在意自己臨時不去上課、也沒找人代為傳話很失禮。
“你既然不去聞府,又為何要帶着琴出門?”他一聽就覺得奇怪。
“我還有急事得辦,真的無法與玄公子多談,後會有期。”季清音沒有等待他的回應,離開他的臂彎,拉開兩人間的距離,關好門后,深深一鞠躬便馬上轉身,離去的腳步又急又快。
“季姑娘?”聞人玄羲訝異的瞧着她漸行漸遠,真的不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不對勁,很不對勁!他決定暗中跟在她後頭,想知道她隱瞞了些什麼,真正想做的事情又是什麼?
於是,他跟着她穿過繁華的街道,與她始終保持一段距離,免得讓她發現他在跟蹤她。
直到季清音進到一間屋子后,聞人玄羲才訝異的停下腳步,只因為她去的地方居然是——當鋪!
她怎會到當鋪去?他蹙眉深思。難道是當鋪的人請她去教琴?
過了好一會兒,聞人玄羲才等到季清音從當鋪內走出來,但她再度出來時,懷裏已經沒有那一把她非常珍惜的桐木琴,似乎她將琴給當了。
他看着她又是腳步急促的往回走,內心的困惑也越來越深。
她不是靠着那把琴教琴維生,怎捨得將自己吃飯的傢伙給典當出去?
季清音因為太過緊張慌亂,自始至終都沒有發覺有人暗中跟着她,她懷裏放着典當琴后換回來的銀票,急急回到住處,進到房裏,將藏在床板下暗格的一個小木箱拿出來。
小木箱的箱蓋一打開,裏頭放的全是她當初與季初興一同逃離京城時所帶出的銀票,非到逼不得已,她是不會將這一箱銀票拿出來使用的。
她算了算箱中銀票,共有四百兩,再加上她將琴典當出去所換得的一百兩,剛好湊滿五百兩,可以將侄子給換回來了。
要一個姑娘家一日之內湊出五百兩贖金,那分明就是刁難,將自己賣了都不一定籌得到,幸好她本來就有四百兩銀子以備不時之需,不夠的部分她立即想到可以典當自己的琴,那琴當初買來時可是有兩百兩的身價。
她現下已經管不了沒了琴之後她該拿什麼維生,她只想平平安安的換回侄子,只要侄子一切安好,其它問題都可以之後再來想辦法解決。
將裝着五百兩銀票的小箱子緊緊抱在懷中,季清音緊咬着下唇,努力振作的低喃,“初興,你再等一會兒,姑姑很快就能帶你回家了……”
侄子是她生活中不能缺少的支柱,她真的不敢想像,若是失去侄子,她又該如何活下去,又怎麼有臉下去面對大哥大嫂?
“大哥大嫂,你們在九泉之下一定要保佑初興能夠平安歸來,有驚無險的度過這一場危難……”她緊閉起眼開始祈禱,語帶哽咽。
房門外,聞人玄羲無聲靠在牆邊,聽到了季清音的自言自語,他輕蹙起眉頭。
她的小侄子不見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