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給林宥亮:
想了很久,還是決定以寫信的方式寄給你,這可是難得這麼一次,下次不見得會再寫了喔!
你在那邊還好嗎?沒有被人家欺負吧?雖然我覺得你欺負人的可能性比較大……你在那邊有沒有學到自己所缺乏的呢?對你這個驕傲、自大卻有一點點小本事的人有不少的收穫吧?那麼就在那邊好好學習吧!
最近我也慢慢嘗試去吃甜食了,其實我沒有討厭甜食,只是小時候真的受太多打擊了吧!
甜食其實會帶給人一種幸福的感受,這也是為什麼我小時候在痛定思痛前會不能罷手的原因吧,過了這麼久再去接觸它,那種甜到心頭冒出來的一種滿足,我想也是你堅持做甜點的原因吧?
那邊的天氣是否會有點涼?不要忘記多穿一點保暖,感冒的話我想對學習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做蛋糕的時候,品質似乎也有那麼一點危機,我想消費者應該不希望在甜點上看到奶油以外的白色黏稠裝飾品,所以你要好好保重。
今天就先寫到這裏,記得要回信。
by張瑞昌七月一日
給瑞昌:
能夠收到你手寫的信,我真的很開心。老實說之前還在電腦前一直等着你的電子郵件,連垃圾信件都會一封一封的去找,怕你的標題打得太像廣告被扔到垃圾桶去。
來到這裏我的確學到很多,我想睽違法國有一段日子,我現在除了學習這段時間他們發展出來的一些東西,當然也有學習到不少其它的事情。
我做甜食最大的快樂就是看到客人吃下去,洋溢的那種幸福感,正如你所說的,我一直認為甜食可以給人帶來幸福的感受,小時候你所遭遇到的嘲笑,是針對你的體型而來的,我明白那種陰影連帶的讓你討厭巧克力,聽到你說願意再開始一步一步的接觸甜食,我真的打從心底感到高興,願意重新去嘗試討厭的事物是需要很大的勇氣,雖然你暫時吃不到我的甜點可能會有點遺憾,不過我很期待回去做蛋糕給你的時候,不會再被你視為“垃圾”,所以好好加油啰。
台灣也快是要進入秋天的日子了吧?在提醒我穿多一點的同時,你不要也忘了替自己加一件外套,雖然說運動的人抵抗力會比較好,但是一旦感冒還是很痛苦的,我想學員們應該不想看到老師掛着一條鼻涕上課,所以你務必多加保重。
比賽是定在十二月中,所以這年我想真的只能用通信的方式連絡,如果你太忙碌不方便寫信,用打字的也可以,一行一句甚至一句:我過的很好。就已經夠了。
by宥亮七月十三
給林宥亮:
說到在電腦前面等待,我也是差不多的情形,搜索了很久最後是在郵筒裏面發現你的回信,說真的很開心,雖然說你的字有那麼一點潦草,不過看在你有回信的份上我就又手寫了一封信,開心吧?抱持着感恩的心情看下去吧。
學習是永無止境的,到了外國除了學習他們的蛋糕技術,也要學習他們的生活方式,不過你已經留學過一陣子,我想應該不會發生什麼糗事,不過只是應該喔,真的發生時我相信你會靠自己的臉皮過關的。
我想會開始嘗試吃巧克力的原因也是想要擺脫那種幼年的困擾,不過我還是沒忘記要運動,你自己也要運動喔,不要整天都在試吃,雖然那算是工作一環,但是維持身材、維持健康真的也很重要,你可以每天沿着香榭大道跑步,否則下次我可能會認不出有着鮪魚肚的你。
說到試吃,我一直認為你這樣工作的態度很敬業,我很喜歡對自己品質不斷要求力求進步的你,我到現在都還記得在我家附近那家蛋糕店看到你那麼認真的模樣,總之我覺得很不錯,值得嘉獎,但可不要高興的得意忘形啰!
我會自己注意的,你不用擔心我,專心做自己的蛋糕就好,我比較擔心你,因為國外的看診費都很高昂,真的把自己包成愛斯基摩人也總比到時候沒錢坐飛機回來來的好。
順帶一問,你有回去看自己的老師嗎?
你如果很忙沒有時間回信的話,傳個簡訊給我也可以。
by張瑞昌七月三十日
給瑞昌:
比對了一下覺得好象真的要認真練習正楷,你的字很正很漂亮,就跟本人一樣,所謂字如其人,我的字比較潦草,那叫做個人風格,style~不過如果你真的看不懂,我還是盡量不要省略筆劃。
這是老師教我的,他說既然都要去吃甜點,不妨花個時間去研究對方怎麼做出一個蛋糕,自己做了廚師才會知道,眼前的蛋糕就算多麼小,背後所花的時間遠大於能見的部份,所以深入研究不僅是要求自己,也算是一種對廚師的尊重。
在香榭大道跑步這個主意似乎不太好,雖然說林蔭大道很寬廣,但其實這兩旁都是很多店面,人潮不少。不過我每天下午空出一段時間去公園跑步,法國的店面只開到下午,所以在試吃完之後回家的路上就繞去公園運動,我當然會維持住身材,不想步入啤酒肚的噩夢。
我回去法國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聯絡上老師,他雖然年紀已經大了,但是身子依然硬朗,也還記得我,這讓我感到很開心,他也有參加這次的比賽。
他最大的夢想就是做蛋糕做到哪天他手動不了了,才會停止,堅持自己的所愛到最後一刻,我想這是老師教給我的。
在國外看診的確很昂貴,生活費也便宜不到哪去,在巴黎租一間小房子,其實要很努力的開拓財源,所以我回到老師的店面去幫忙,我在老師那邊學習,順便替自己賺取生活費用,目前還沒有到繳不出房租的地步。
忙碌嗎?最近跑了滿多店面,正在嘗試將所學的結合在一起,我忙着樂在其中,讓自己忙碌也是想要稍微移轉對你的思念,雖然效果不怎麼好,每天晚上都把你的信看上一遍又一遍,想像着你是在哪裏寫着這封信,你花了多少時間寫這封信……你呢?最近過的好嗎?
by宥亮八月十五日
給宥亮:
個人風格是嗎?其實你的字我還看得懂,真的哪一天到了整篇都是草書的時候,我會用紅筆圈起來寄給你的,所以你當岳飛的機率不低唷。
你老師說的很有道理,也許幾口就解決掉的蛋糕,耗費的時間心力都很多,至於那種八吋的蛋糕就更耗時了,若是沒有興趣支撐的話,你也許早就放棄了,對吧?
這樣說起來我之前這麼不尊重你做的東西,真的是一種很大的傷害吧?對不起。
你的老師也有參加比賽?算一算他應該也有六七十了吧,還可以做蛋糕?真是了不起,我還滿想看看你的老師,是怎樣才能教出你這樣的學生。
堅持到自己的所愛到最後一刻嗎?你的老師真的教給你不少東西呢,雖然不知道你吸收了多少,但我想堅持到底這一點應該是完全的承接了吧!
一直想問你為什麼會選擇回到台灣呢?既然在法國學了這麼久,有些人就直接長住下來,為什麼你還是會想回來呢?
你找到地方運動就好,不過聽你這麼一說我更想看看香榭大道的樣子,一定是巴黎的首善之區吧,聽你那麼描述,就真的有種想飛過去的衝動,對了,你會說法語嗎?
巴黎是個很美的地方吧?如果不是有課在身的話,我一定會選擇跟你一起過去的,現在就只能待在台灣的咖啡廳,想像自己是在巴黎的左岸咖啡館,振筆疾書的寫着信,看着來來往往的路人都撐着一把傘,不知道你那邊是否下雨了?出門記得要帶傘,不要讓自己淋到了喔。
當初會選擇瑜珈的原因只是為了在運動的同時可以雕塑曲線,可是做着做着就這樣走了下來,除了因為對身材的要求,同時也是對這樣的一份工作有了小小的心得,是的,我想我就跟你一樣,我們都有同樣的堅持,雖然內容不一樣,但是信念應該是相同的。
夜深了,你也早點睡吧。
by張瑞昌八月二十八日
給瑞昌:
隨信附上一些明信片,還有我跟老師的合照,站在老師左右側的兩個人是我的同窗,其它的則是我認識的一些朋友,男男女女都有。
現在他們一聽說我要參加比賽,每個禮拜都會帶着一堆人殺到我老師的店裏,名義上是說幫我練習做蛋糕的手感,事實上就是指使我做這個做那個,還要指定不同的造型,這群朋友的確很有趣。
興趣就是一種動力,驅使自己堅持下去,當然也有想過放棄,因為有時候真的辛苦到自己很想一頭撞昏的地步,而且也會有一整晚失敗完全沒成果的經驗,但是當看到成功的作品出現的時候,會有那種把孩子塑造好的喜悅感,一切都很值得,就這麼一路走下來了。
老師說他能教我們的除了技術,最重要的就是決心,一股繼續做下去的決心,那包含了毅力,以及不回頭的堅定。
想回台灣的原因嗎?事實上我們蛋糕師傅都希望有間自己的小店面,正如我所說的,法國的生活費實在太高,在那邊設立店面的錢也不少,回到台灣就沒這個問題,還有如果沒回到台灣的話我就不會遇見你,那麼損失可比在法國設店面還要高很多呢。
我們這邊其實還是會下雨的,雖然說不下的時間比較多,但是其實撐傘被法國人視為一件很沒有情調的事情,幸好這裏不像台灣一樣雨量那麼多,否則的話我早就變成光頭了吧!
你在咖啡廳啊?真是個悠閑的下午呢。
其實在法國說你悠閑好象又沒這個立場,因為這邊的店面都很早就關了,但是早上九點才開門的那種,晚開早關,經濟還是可以維持得那麼繁榮,說悠閑的話這裏的生活步調更是悠閑。
我們巴黎其實有分左岸跟右岸咖啡,左岸咖啡的價格平民化,右岸的咖啡館,說實在的真的只能給有錢人喝,那是一種你光在櫥窗外面看,就知道一踏進去就要有替人洗盤子的心理準備。
香榭大道兩旁真的很繁榮,充斥着各種名牌店,不過滿殘酷的一點就是你衣着打扮要到一定的程度,否則他是不會讓你進去的。
說法語算是被逼出來的吧,但也慶幸我在出國前有做了法語的修習,因為老師他滿不喜歡英文的,所以一開始他只要我講英文,他就不教下一個動作,所以惡補了一段時間,不然的話每次上課都停頓那怎麼行呢?
我這邊的時間其實過的比較慢,應該跟你那邊差了有七個小時,所以我要去睡了,你等等就要起床了吧?可別讓自己太操勞。
by宥亮九月十日
給宥亮:
終於等到你的信了,雖然知道從那邊寄信過來都要兩個禮拜左右,但總覺得好象已經過了一年那麼久,每天都會衝到信箱去看有沒有你的信,管理員都笑說我收信比郵差還要勤勞。
我現在每天都會去你的店裏面,坐在那邊點一杯飲料,以及吃一塊小小的慕斯蛋糕,都快要跟我弟的行徑一樣了,我想大概是因為巧克力的味道會讓我想起你。
真的好想你,所以都會在你的店裏面賴着不走,好象下一秒你就會推門出來說:抱歉,讓你久等了……
你說過比賽定在十二月中,那麼評審的時間需要多久?我掛在牆壁上的月曆都畫滿了叉叉,你哪天才要回來?你的信都被我翻得皺皺的。
我也隨信附上一些跟我們班上學生的合照,還有跟我弟的合照,你不要分不出來誰是我喔。
你的那些明信片好漂亮喔,謝謝你,我有把他護貝保存起來,你的老師看起來比你還要高一點,笑容真是燦爛,我想他的教學一定很有趣吧!站在你旁邊的那兩個男生是你的同窗嗎?法國人長的都滿好看的,其實我看外國人分不出來誰是哪一國的。
你的朋友還真是夠義氣,我相信你這有幾下本事的人應該不會被他們操勞過度吧?而且練習才會多進步,所以,你要好好加油把握機會。
聽你這麼一說真是巴黎居,大不易,光是生活費的支出就很嚇人,何況是店租什麼的,所以你才回來台灣開設店面,除了錢的問題,應該多少有那麼一點的思鄉之情吧?無論理由是什麼,很慶幸能夠遇見你。
你會講法語啊?那真是厲害了,我們以前的英文老師說法語超難學的,到時候我們就知道英文可愛之處在哪了。你的老師還真嚴苛,不過因為如此增進語言的能力,倒也不是一件壞事,下次說幾句法文給我聽聽吧。
入冬了,天氣漸漸轉涼,希望你好好保重身體,不要發生比賽前臨時生重病的事情。
最重要的,你什麼時候才會回來?
by瑞昌九月二十九日
然而張瑞昌卻一直沒收到回信,時間過的很快,已經是十月三十號,足足過了一個月了,今早看過信箱,依然沒收穫的他正鬱悶的躺在床上,他不是不知道郵差的速度並不固定,快的話十天就會收到,慢的話要兩個禮拜甚至更久!
唉!還是說他根本沒時間回自己信?在床上滾了一會的張瑞昌決定明天再去看看,隨手轉開電視卻差點沒從床上掉下來,新聞頭條映入眼帘:林宥亮為台灣爭光,贏得法國甜點大賽的冠軍,並且受邀為法國首席甜點大廚。
馬上坐正的張瑞昌把音量調到最大,生怕錯過任何一個字,美艷的新聞主播咬字清晰地說道:‘林宥亮大廚,也就是右邊這張照片的人,參加法國一年一度的甜點大賽,以巧克力做成中國古代的玉如意勝出,裁判被他的創新卻又帶着傳統的點子給驚嘆,不僅如此,其雕功之精細真的就有如放在故宮博物院裏面的玉如意。
以下畫面把林大廚的作品以及真的玉如意並排做比對,觀眾可以看到林大廚連兩旁繁複、有如開花般的花樣都雕刻出來,真難以相信他是用柔軟的巧克力辦到這種事情。
也因此法國方面特別邀請,希望林大廚留在那裏成為他們專門接待外國使者、負責總統、總理等重要官員的甜點大廚,他們表示願意破格錄取這個來自東方的留學生。’
下一個畫面是直接聯機到法國,只見幾個裁判都用法文稱讚這年輕人不僅有創意,而且雕工的部份一點也不馬虎,味道更沒得挑剔,講了一些之後,一位看起來最資深的裁判說道:‘我們希望他能夠成為法國的首席甜點大廚其中一員,專門招待外國重要使者,雖然這是破格錄取,因為之前我們沒有收過東方留學生做這樣的職位,但是我們評審一致認為他有這個資格。’
新聞到這裏就結束了,除了照片以外完全沒有林宥亮的出現,無法去思考為什麼會採訪不到林宥亮,張瑞昌此時的時間完全花在恍神狀態,他不知道現在的心情要怎麼去形容,很高興林宥亮能夠脫穎而出,讓他的實力受到肯定,但……法國邀請他成為甜點大廚,這就代表……他不會回來了嗎?
頓時腦袋像是被重擊,昏昏沉沉的刺痛感湧上全身,這就是為什麼他沒有回信的原因嗎?他決定要留在那邊嗎?
嘟嘟——突然手機響了,張瑞昌雖然不太想去接,但轉念一想可能是學生打來的,一看是封簡訊。
瑞昌:
我明天就要回去,下午兩點會抵達桃園申正機場,可以的話過來接我好嗎?
by宥亮
***
隔天,張瑞昌很早就抵達機場,一點半的時候就懷着興奮的心情在登機口A104不遠處晃來晃去,不時看看窗外起落、升降的飛機,然後再反覆的看自己的手錶,這短短的三十分鐘對他而言就好像過了一年那麼久,好不容易熬到兩點,卻看到一批記者湧上來,在A104登機口虎視眈眈。
林宥亮一出現的時候本來沒事,不知是哪個人突然大喊:“這不是那個參加法國甜點比賽得獎的林大廚嗎?”此話一出,林宥亮馬上被包圍,記者就像大批的螞蟻一樣撲上去,搶着把自己的麥克風擠到對方的嘴邊。
“林大廚,你就是林大廚本人對吧?”
“為什麼你會回來台灣?為什麼不留在法國?不是已經受邀成為法國的甜點廚師了嗎?”
“林大廚,你覺得得獎的心情是怎樣?”
“林大廚,我想借你二十分鐘做採訪可以嗎?”
一連串的問題像是炸彈般一顆接着一顆的轟炸過來,張瑞昌只能看到林宥亮的頭,但是他猶豫了,他不知道要不要上去接他,原本要跟對方揮手的姿勢也垂了下來。
原本期待的心情此時完全變成了踟躕,他突然覺得對方離他好遙遠,他會看到自己嗎?張瑞昌咬了咬下唇,考慮了許久還是決定悄悄離去,他再次瞥了瞥正被記者纏身的林宥亮,以為沒被看見的他便馬上提步要走。
“瑞昌!”突然叫出來讓所有的記者都停下噴口水的動作,林宥亮也不管他們,撥開擋住他的人,筆直的往張瑞昌走去,有些記者已經開始低低私語,詢問着彼此那個穿着白色襯衫的大男孩是誰。
“我,呃。”張瑞昌發覺攝影機已經轉過來,他窘迫的加快腳步想要逃開,這種想裝做不認識的舉動讓對方很生氣,他一把抱住對方,把他轉過身來,提起對方的下巴吻下去,像是一顆原子彈一樣投向記者,同時也讓張瑞昌嚇到忘記反抗。
吻完已經呈現驚呆狀的張瑞昌,林宥亮把他按進自己懷裏,明白的再投下一顆核子彈:“這就是我回來台灣的原因!”
貫徹我行我素的真諦,在記者們還來不及說些什麼,林宥亮拉着同樣啞口無言的張瑞昌離去,而回過神來想要追上去的記者們卻發現他們今天的目標出現了,貫徹着敬業的精神一涌而上,馬上把去追林宥亮的事情拋諸腦後。
張瑞昌在被拉到隱密的地方之後才發作,他不高興的質問對方:“你剛剛做了什麼?怎麼可以在攝影機前面做出這種事情?”
林宥亮反問回去:“難道你認為我們的關係是無法暴露在陽光底下的嗎?只能偷偷摸摸的?”
張瑞昌當然不是這個意思,只是臉皮薄的他還是覺得那樣做實在有失妥當,他抿了抿唇不安的說:“可是……可是……”
林宥亮一把摟住皺眉的張瑞昌,低聲的哄道:“放心,沒事的,如果你真覺得這樣不好,我們再移民去國外好嗎?”
張瑞昌也只能點點頭,林宥亮此時轉了一個話題:“我真的好想你,看到你的時候真覺得……一切的疲憊都消失了。”
“……我也是很想你。”回擁住對方,儘力告訴自己沒事的張瑞昌深吸了幾口氣,強迫讓自己的注意力從剛剛的那件事情轉移到對方的身上:“你好厲害:”
“你說那個比賽嗎?”林寡亮抵住對方的鼻子,“其實我本來想做你的整身蛋糕去參加比賽的。”
張瑞昌聞言整個瞼都紅了,他佯裝生氣的說:“要是你真的那麼做了我就跟你翻臉。”
“所以我沒有啊。”林宥亮笑着抵住對方的嘴,在對方的唇上細語:“因為……那樣的蛋糕只有我能吃掉。”
墊起腳尖回吻對方是張瑞昌的答覆。
***
然而事情果然與張瑞昌的預感一樣,果然在第二天的報紙都留有一塊大版面說:驚爆!林大廚其實是同性戀!或者是:法國的首席甜點大廚對象竟然是個男生?
連新聞都有把昨天那一段播放出來,讓張瑞昌簡直羞的不敢出門見人了,猶豫了很久還是戴着墨鏡去上課,但他很擔心學生們會怎樣看待他,說實在的,台灣這個社會還是沒有辦法很自然的接受同性戀,所以……要面對自己的鄰居還好,但是要面對自己的學生就很困難了,她們會以怎樣的眼光看待他呢?
沒想到他那些學生一看到難得遲到的老師到了,馬上上前將張瑞昌團團圍住,娘子軍團嘰嘰喳喳的開炮:“老師,新聞上播的、報紙上寫的是真的嗎?”雖然說新聞有播出林宥亮吻張瑞昌的畫面,但這些女學生們還是想要找本人親自確認。
張瑞昌沉默了很久,才無奈的點點頭,已經準備好在她們的眼神里看到鄙夷、厭惡的情緒,沒想到綁着馬尾的女生都跳起來說:“老師你好帥!太酷了!”
綁着辮子的廖茲蘭也豎起大拇指,大叫:“老師我支持你啊!”
張瑞昌在她們眼中看見的是閃着奇妙的光芒,但絕對不是討厭的那種負面情緒,這讓他不禁鬆了口氣,笑了出來,其他的女學生也表明支持的態度,讓他更是感動的不知該說些什麼,一堂課就在娘子軍團的嘰嘰喳喳聲中度過。
不過接下來的日子張瑞昌卻發覺難熬到超出預期,他不是沒有猜測過可能會有記者來採訪他,但他沒有想到那些記者竟然會在他家附近埋伏,在他一出社區的時候就會跟蹤他,還會衝上來問他一些有的沒有的問題,好似把他當成稀有動物,而社區的有些鄰居看待他的眼光也帶着異樣,某些親戚還退了他的課,彷彿是把他當成瘟疫一樣。
最令他難過的是,陳哲宇的父母不准他再跟陳哲宇來往,免的把他們家的兒子教壞。
而陳哲宇的妹妹陳婷婷則是經過大吵大鬧,加上又是女生,所以她的父母沒有完全禁止她去找張瑞昌,不過次數有明顯的被約束,這些都讓張瑞昌感到無力的挫敗感,時間才過了一個月,他卻覺得有如過了一世紀那麼長久,算一算除夕也快到了,到時候他要怎麼去吃年夜飯?
此時坐在沙發上發獃的張瑞昌頹喪地抹了抹自己的臉,他現在都快得到出門恐懼症,才知道記者是一種多麼恐怖的存在。
叮咚。
門鈴響了,張瑞昌抬起頭來,瞪着門良久卻沒有想去打開的念頭,如果是親戚還是記者冒充朋友的話就當作自己不在家,他已經身心俱疲,不想再多說些什麼,因為不論你怎麼解釋,人們都會帶着那一份先入為主的觀念。
叮咚、叮咚。
喀答。
轉開門的不是別人,正是林宥亮,他手上拿着一串鑰匙,對張瑞昌露出一抹笑容:“你弟把鑰匙借給我的時候我就去打了一副。”
“怎麼了嗎?看起來好像很沒精神,其實我本來是沒抱着多大希望你會在家,畢竟今天你好像有課……呃!”才關上門的林宥亮卻被張瑞昌撲個滿懷,後者哽咽的說道:“我……我受不了了!告訴我!告訴我!喜歡一個人有錯嗎?為什麼要這樣子看我?”
他真的不懂,喜歡一個人,難道因為他的性別跟自己相同就不被允許嗎?他弟說的沒有錯,喜歡是喜歡一個人,而不是因為他的性別才喜歡上他的,可是這個社會為何不能允許?喜歡上跟自己相同性別的人就不是人了嗎?
“瑞昌……”
“為什麼啊!為什麼?難道性別一樣就不能相愛嗎?就只是因為這樣而已嗎?嗚嗚……”
張瑞昌哭了,將近一個月的壓抑像潰堤的洪水一般無法遏止,他一直想去找林宥亮,可是每每看到對方卻又騙他自己過的很好,他知道林宥亮面對的輿論壓力一定比自己大,可是……可是他真的已經沒有辦法再忍受下去了,真的太痛苦了。
他好累,真的好累。
林宥亮抱緊不停顫抖的人兒,低聲安撫道:“對不起,對不起。”他從來沒見過張瑞昌在自己的面前掉淚,這樣倔強個性的人露出這麼脆弱的表情,都是自己害的,他那天真不應該那麼魯莽。
“不是你的錯,只是……只是……”張瑞昌抱緊對方,破碎的嗓子卻無法繼續說下去,“我無法確定如果繼續這樣下去,我會不會瘋掉。”
只是因為他喜歡上的人性別跟他相同,就要這樣唾棄他,用那種異樣的眼光、有色的眼光、厭惡的眼光看他,什麼友情親情,建立的基礎原來是那麼容易的被摧毀。
“……我們走吧。”林宥亮不忍看到對方這麼痛苦,如果這個社會不允許,那麼他們就離開這裏吧!他不能接受與張瑞昌的戀情只能偷偷摸摸,甚至冠上好朋友的名義來遮遮掩掩,但他更不能容忍有人去傷害他珍愛的人。
“離開這裏。”林宥亮舔掉對方的眼淚,認真嚴肅地望進對方的眼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