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趙元佳，你放心吧，我一定不會辜負小愛的，你就放心將她交給我吧，如果出了什麽意外，你可以隨時來找我，到時候再打我一頓，或者想怎樣處置我都行，我都無話可說。」李翔煒從一旁的椅子上站起身來，與趙元佳平視着。

趙元佳望着李翔煒，看他這麽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終於還是鬆了口：「打你一頓?要是到時候，你真的辜負了小愛，怎麽可能只打你一頓?一百頓都不足以彌補她所受的傷害!這樣的事情，我覺得一次應該也就夠了，如果還來第二次……」

「我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的!」李翔煒很快便將他的話頭搶了過來。

「最好是那樣!」趙元佳笑了，伸手拍拍李翔煒的肩，湊近了過去，在他耳畔說道：「不過呢……有很多事情，你還是需要自己告訴她的，例如……你的父母什麽的。」

李翔煒有些驚訝地望着他，「你……怎麽……」

他呵呵一笑，揚了揚自己手中的相機，「可別忘了我是做什麽工作的。」

李翔煒開着車，一路順着公車的路線，終於開到了終點站，趙元愛被李翔煒拉下車，深呼吸了一下周圍的新鮮空氣，她終於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張開雙臂，趙元愛的笑容，在臉上始終沒有褪去，「真好，現在到處都污染得這麽嚴重，難得能找到這麽一個好地方；不過……翔煒，你為什麽要帶我來這裏啊?」

這座山，趙元愛是知道的，是這座城市的觀光景點之一，卻又不像其他地方的山峰那樣着名，人不多、商業氣息也不濃，反而保留了許多自然的氣息，讓人很喜歡。

雖說不算是個出名的景點，但這附近的人，都很喜歡來這裏呼吸新鮮空氣，這裏特別安靜，環境特別也好，來烤肉踏青的人也很多。

只是不知道為什麽，李翔煒會想到這裏來呢?雖然趙元愛也很喜歡到這種地方約會的，不過她從來都不曾想過，憑着李翔煒這紈絝子弟的樣子，竟然也會喜愛到這種地方來?

「只在這裏就好?還是上山去吧?」李翔煒跟在趙元愛的身後，臉上掛着淡淡的微笑，今天的他穿着一身休閑的衣裝，看上去更年輕、更添了幾分俊朗。

不管怎麽看，他都還是那樣的帥!趙元愛有些悸動地偷偷想着，卻故意不表露出來，只怕被他看穿了心思，會更加困窘的!

「好啊!上山去。」趙元愛點點頭，走在李翔煒前面，雙手背在身後，不急不慢地走着。

一陣風吹來，吹動了趙元愛的裙擺，她的長發被吹動得有些亂，有些手忙腳亂地用手壓住，李翔煒站在原地，笑意盈盈地望着她。

「怎麽了，有什麽不對嗎?你……是在看我嗎?」趙元愛望向李翔煒，她輕笑一聲，化解了尷尬，總覺得自己被他這樣看得有些困窘，連忙開口打破沉默。

李翔煒薄唇的笑意更深，伸過手去，牽住她的小手，攜手相牽，人們時常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雖然趙元愛不知道，他們是否真的可以攜手到老，但她真的很想將李翔煒的手，牽得更久、更遠。

李翔煒就像是個王子一般，他是灰姑娘趙元愛的一個夢，而這樣的夢，大多數女孩都作過，卻也大多數都明白，真正變成鳳凰的可能性有多大；其實趙元愛倒是無所謂，是否能從麻雀變成鳳凰、是否能從灰姑娘變成王妃，她覺得，只要能讓心愛的人也喜歡上自己，那便是成了公主一般幸福的事情。

李翔煒是她的夢……而如今，夢已實現，雖然是那樣的不真實、雖然也經歷過誤會與波折，但她始終感謝命運，感謝命運讓她與李翔煒相遇、感謝命運讓她愛上了李翔煒；兩個人，能夠彼此相愛，還能求什麽更多的呢?

又是一陣風吹來，吹亂了道路兩旁的樹，樹葉發出「沙沙」的響聲，周圍寂靜得甚至有些可怕，彷彿整座山都沒有人，只有他們兩個。

「風吹着好舒服。」趙元愛收了手，將李翔煒攥在手心裏的手也抽了回來，伸了個懶腰，笑笑地望着他。

「你喜歡就好。」李翔煒只是淡淡地這麽說了一句，將空了的手緊緊握了握，沒再說其他的話。

趙元愛越過李翔煒，往前跑了幾步，轉身來面對他，深吸一口氣，今天的李翔煒，總讓人感覺與以往有些不同，「李翔煒!你在想什麽，能不能告訴我?」

趙元愛從來都不是會掩藏的人，心中有所想的，便說出了口，或許，這也是她讓李翔煒有所心動的地方吧!

李翔煒望着她，眼裏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怎麽……不能說嗎?」她憋得小臉紅紅的，半天才問出口來。

李翔煒垂下眼帘，望了望地上，很快又抬起頭來，「趙元愛，你看那邊!」李翔煒舉高手，指着不遠處的山峰，「你看到那邊了沒有?我媽媽，她就在那裏。」

李翔煒的面色沒有一絲動容，提起自己的母親，就好像在說著一個與自己毫無關係的人，「我一直覺得她很笨，愛情什麽的，根本不值得，不是嗎?為了一個那樣的男人，為什麽要將自己弄得那麽狼狽不堪?最後……最後甚至連命都甘願丟掉?」

趙元愛望着李翔煒激動的樣子，胸口漲得滿滿的，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是心疼、是不舍；是誰讓他這麽痛苦呢?李翔煒口中的「那個男人」，是指他的父親嗎?

「怎麽會有那麽爛的男人?我有時候甚至覺得，我這樣濫情，會不會是遺傳呢?在你離開了之後，我才察覺到……我似乎……一直在做着與他同樣的事情，不停地換女人，跟每一個女人都山盟海誓，接着很快便遺忘……甚至……甚至連我那個明媒正娶的母親，亦是被如此對待。」李翔煒自嘲地笑了一聲。

趙元愛望向他，看着他從山頂的一側，走到另一側，看似沒有目的，卻又好像在尋找着什麽標記，但是一直到最後，他似乎都沒能找到一個準確的位置。

「然後，她就從那裏……跳下去了!她以為跳下去了，她就再也不會……不會受到這些事情的困擾了。」李翔煒說著，臉色變得更為凄然。

那一瞬間，趙元愛從李翔口中聽到「跳下去」這三個字的時候，心驚不已，其實，在聽到他剛剛那麽說的時候，並不是沒有作好這一層心理準備，只是看着他手臂晃動，忽然從上，再落到最低點，她的心猛地一跳，似乎真的就看到了一個人，從山頂一躍而下，摔得粉身碎骨一般。

她下意識地閉了一下眼睛，實在是無法想像，這樣的一種死法，究竟有多麽的恐怖!趙元愛一直以為，李翔煒不了解她、不知道她的身世、不知道她心中的想法；然而，現在的她覺得，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李翔煒的家庭、李翔煒的工作，她真的也都不太清楚，她看到的，永遠都不是全面的這個李翔煒，如果他們還有以後的話，她會嘗試着去更了解他，這些東西，既然他一個人無法承受的話，那麽，她可以幫助他一起承受!

想到自己可以分擔一些李翔煒的痛苦，趙元愛一直緊繃著的神經，終於還是放鬆了一些。

李翔煒語氣平淡地說：「她故意這麽做的，她要我看着她，怎麽摔得粉身碎骨，她想報復我的父親。」

趙元愛的心跳更加劇烈了起來，李翔煒說著這三個斷句，眼神是那樣的冰冷，不再是無所謂的，而是真正的冰冷，那樣的寒氣，深入骨髓，令她忍不住為之輕輕一顫，趙元愛深吸一口氣，只覺得氣壓似乎越來越低了，這樣的感覺，真的很讓人難以忍受。

聽着李翔煒父母的故事，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安慰他的話才好，或者該說，她無法安慰他；因為，身處那樣的情境之中，應該只有李翔煒自己才最清楚，當時自己的心情吧?

「她讓我親眼看着她死，她恨那個男人，所以她也想要我恨那個男人，她甚至不惜一切代價!當然，她都做到了。」李翔煒平靜地說著，雙手垂在身側，攥得緊緊的，似乎在隱忍着什麽。

「其實，她是那麽的美，我永遠都記得，她在臨死那天，穿着淡粉色的長裙，真的，我發誓!她是那樣美麗，我生平從沒見過一個那麽漂亮的女人，或者也該說，從來沒見過她那樣洒脫美麗過，不過，也僅僅是在臨死前的那一刻，才流露出這樣的美麗，那樣的洒脫，也都只是假象而已，如果她真的洒脫了，又怎麽會……怎麽會想不開、會去死呢?」李翔煒輕嘆一聲，「她陪着我那麽久，我整天不是看着她以淚洗面、就是看着她發狂似地抱怨，我甚至覺得……那個男人真的不該愛她!她那麽無理取鬧、她一點都不美，連我都快要不認識她、不愛她了。」

趙元愛縮了縮身子，對於李翔煒所陳述的一切，都是那樣的不真實。

「後來我才明白，不是她不夠美麗，而是那個男人……那個男人折斷了天使最美麗的羽翼，讓她沒有辦法再展現出自己的美麗來。」李翔煒扶了扶額頭，「沒有人想到，她會用那樣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小愛……小愛你明白嗎?所以，從那一天起，我以為，我再也不會愛上誰了，我覺得，我根本無法再去愛一個人!什麽是愛?愛就是互相傷害嗎?沒有人愛我，甚至連母親也只將我當作復仇的工具。」

趙元愛走到李翔煒面前，張開雙臂，緊緊摟住了他，看見他失控的樣子，心中的潮水泛濫，難受得要死，她低聲告訴他：「那是她自己的選擇，怨不得別人。」不管誰都一樣，既然是自己的選擇，即使再困苦、再要不得，那都是自食其果；她想，自己也是一樣的，既然選擇了，哪怕是苦果，也得二話不說地吞下。

「她錯了……其實她錯了、你也錯了!你知道嗎?即使她利用了你，她卻也是愛你的啊!她不想將自己死後的樣子，展現在任何一個人的面前，卻唯獨展現在你的面前，那是為什麽呢?難道你不明白嗎?因為你才是她的唯一啊!你是她唯一的兒子……」

「那……為什麽她就不能為了我、為了她的唯一，而活下來呢?」李翔煒聲音沉沉的，聽得趙元愛越發感覺難受。

她從不曾想過，在他如此光鮮亮麗的外表之下，竟然會有如此一顆脆弱的心靈，和如此痛苦的過去。

「不!沒有誰會為了誰而活，她不會為了你而活，而你……也不必為了別人而活；你只需要……想到你自己就好了，偶爾自私一下，只要沒有傷害到別人，那又算什麽呢?」趙元愛捧趄他的臉，與他對視着。

他們看着彼此的眼睛，很久、很久……後來，李翔煒笑了，雖然趙元愛能看得見，他明亮的雙眸之中，依稀有着閃爍的光芒，但這樣的一個笑，卻又是如此的真實，沒有絲毫的虛假，她知道，他是真心在笑。

「對!我只是自私一次，只要不傷害到別人……」李翔煒伸手拉住她的小手，笑容不減，卻漸漸掛上了一絲邪氣，「我現在什麽都不缺，唯獨只缺一個家!小愛……你……願意永遠和我在一起嗎?」

趙元愛愣愣地望着他，忽然，一滴眼淚從眼角滾落，雖不是第一次聽到他如此深情的愛語，但卻不知道為什麽，今天的她，在知道了他的過去之後，心中更是無法平靜。

湊過粉色的小唇，輕輕地吻了一下他的唇辦，她堅定地點了點頭，「好!以後，我會一直陪着你，一直、一直……只要你不丟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