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啊,真的好美,好豪華。”
谷承夢站在“自家”門前,環顧周圍一棟比一棟更雄偉氣派的建築物,不覺發出好幾聲讚歎,尤其當她最後將視線落在隔壁那間設計感十足的“致軒室內設計公司”時,眼睛更是瞬間睜得大亮,一臉欣羨與愛慕。
不愧是設計公司,把門面裝潢得如此美輪美奐,超吸睛,反觀自己的破屋……呃,實在有點難為情,不過這是她的屋子,再丑也都是她的殼,雖然才繼承這棟屋子不久,但是已做好準備要與它博感情了。
上個月初,正因為房東趕人而為了住處發愁的她,竟然接獲一位律師通知,說她從爺爺諸多遺產中得到其中一筆。突來的消息已教她驚喜得快要昏倒,然而更誇張的是,律師還說龐大的稅金將由她的堂哥們代為處理,她絲毫不必操心繳稅問題,只管輕鬆的簽名蓋章,大大方方的把房子接收就是。
天曉得那個與她爸爸嚴重不合、跟她這親孫女也從來不親近的爺爺,竟然會願意在身後留一棟房子給她,想想真是不可思議。
總之,無論爸爸與爺爺在世時,父子之間的感情是多麼不融洽,畢竟爺爺也念在血濃於水的份上,遺產不忘留她一筆,她這鮮少有機會盡孝道,卻也未曾享受過祖孫情的孫女,絕對是心存感恩的。
而這戲劇性的神奇造化,也頓時使得十六歲那年父母因意外雙亡之後便出社會自力更生的她,由租屋一族搖身一變成為有殼蝸牛。
哪!就眼前這棟位處黃金地段,卻破舊不堪的一樓平房。
這房子夾雜在周圍儘是氣派輝煌的高樓大廈之間,是那麼的卑微,又顯得格格不入,像是在豐富熱鬧的滿漢全席中硬是擺了一小碟醬菜瓜,孤零零且寒酸,引人側目卻又不忍卒睹。
“好,沒關係,慢慢的打理,總會象樣的。”她點點頭,握拳自勉,原本無奈的笑容登時變得堅定自信。
比起長年跟人租屋,至少現在她擁有自己的小窩,這窩溫不溫暖還不知道,但她心裏已踏實許多則是不爭的事實,人是要知足的。
固然這屋子要能真正的住人,勢必得經過一番大肆的整修,而這筆整修費用只怕要耗去她多年來省吃儉用,好不容易才有個較漂亮數字的積蓄吧!
平時每花一毛錢,就像是在她的身上剝皮割肉,再拿錢出來整修房子,可不只是皮開肉綻這麼簡單而已,該是深可見骨、血流成河了。
哎呀!不管,先住進去再說。
好歹房租省了,落腳處也有了,其它的事,再依情況做調整吧!
一步一步來,總不會出亂子的。
打開生鏽的鐵門,一股強烈的霉味乍然撲鼻而來,熏得她差點暈過去,再加上厚重的陳年灰塵從上方飄下來,沒幾秒便讓她整個人灰頭土臉。
還沒正式打掃就已經一身狼狽,對於後續的清潔整頓工作,她有預感,不太樂觀。
然而她向來獨立慣了,辦事講求快狠准,在大致掌握屋內的狀況之後,廢話不多說,隨即挽起褲管跟袖子,開工了。
她決定先將所有不堪使用的傢具和電器全拖出去,空間凈空,接下來的清潔工作才會順暢。
就這樣,一個身高一百五十幾、體重不到四十八的纖弱女子,憑着自身有限的蠻力和堅定不搖的意志力,花了短短不到三個小時,便把屋內堆放的傢具雜物清出了泰半以上,行動力出乎意料的驚人。
咦?
赫然看見公司前的專屬停車位堆滿了骯髒破爛的雜物,藺致軒緊急踩下煞車,本來想立刻跳下車一探究竟,但是後邊的喇叭聲催促他趕緊讓路,只好快快把車駛離,繞到下一個路口,迴轉,重新回到自己公司門口。
然而同樣的情形又發生一遍,正當他想搞清楚那堆垃圾是怎麼回事時,後方持續的來車又猛按喇叭,害他不得不再次離開。
如此來回三次,迫於無奈,他只好先把車停在附近的收費停車場,再徒步回到公司。
“這是怎樣?”
他站在不只霸佔他的停車位,甚且還遮住公司大半個門面的垃圾山前面,整個人傻眼。
隔壁的破爛屋起碼有十幾二十年沒住人了,至少他在此地執業多年都未曾見過有人搬來住,曾經他也極力透過房屋中介業者,欲買下那塊緊鄰自己公司的房地加以整建,卻始終未能如願,前陣子他倒有耳聞屋主谷老先生已去世,這屋子由孫子輩繼承,難道前來打掃屋子的人便是谷老先生的孫子?
嗯,先別管來打掃的人是誰,光看門前這一堆又一堆的垃圾,他不難想像這位新鄰居極可能是個自私自利又霸道的人,否則不會問也不問一聲,就把他公司前的空地當成垃圾場,隨地亂堆放垃圾。
不過話說回來,今天是假日,公司里空無一人,對方即使有心要問,也找不到人,而此刻他之所以出現在這裏,是因為剛從國外回來,打算在回家之前先到公司來整理一些資料,不意公司前變成這副模樣,害他不得其門而入。
望着那些不該存在的東西,他決定前往拜訪新鄰居,請他們把垃圾搬離。
左閃右躲,冒着頭殼開花的危險,他穿梭在隨時有崩塌之虞的大小垃圾山之間,好不容易來到新鄰居的家門前。
咦?就是這位嗎?
以為會看到什麼彪形大漢,不料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位髒兮兮的纖細女生,她包着粉紅色頭巾,戴着口罩,只露出有着深刻雙眼皮的大眼睛。
“啊!這樣下去,我會不會暴斃呀?”谷承夢癱坐在一隻空木箱上,拉下口罩,仰頭灌下白開水后,喃喃自語。
不停顫抖的四肢和挺不直的酸痛背脊讓她清楚的意識到,若繼續這樣蠻幹下去,可能會有性命垂危之虞,但思及今日這一切辛苦搏命都是為了創造更美好的將來,她便精神為之抖擻,不再哀聲嘆氣。
“打起精神,你不會被這間破屋子打倒的!你誰呀?谷承夢耶!一隻打不死的蟑螂,一棵踩不死的野草,一頭壯得跟山一樣的牛……谷承夢耶!”
面對陳年腐壞的傢具和各項雜物,她站起來,對着天花板大吼大叫,絲毫不怕在空中飄飛的灰塵與細菌會落到嘴裏。
“咳,谷小姐。”
“喝?!”此時谷承夢雙腳站得大開,一手叉腰,一手高舉向天,呈現神力女超人的姿態,情緒正高昂,門口毫無預警的來了個男人,她大驚失色,連忙將手腳擺回正常位置,站得又挺又直。
“抱歉,打擾了。”藺致軒面帶微笑,十分客氣。
“是打擾我了沒錯,請問你是誰?打擾我有什麼事?”她眨眨眼,打量着他。
這先生的身形頎長挺拔,長得頗為斯文俊秀,言行客套有禮,可是深沉的眼神和嘴角噙着的冷淡笑意讓人很有距離感。
“谷小姐,是這樣的……”
“咦?我們不認識吧?你怎麼知道我姓谷?”谷承夢狐疑的問。
“小道消息總是在不經意間到處流傳,何況你剛剛還很清楚的自我介紹過了。”
“是喔?”也對啦!八卦消息不論真假,總是迅速散播,這是很稀鬆平常的事,可是他說她剛剛清楚的自我介紹過……她有嗎?她忙得暈頭轉向,連午飯都還沒吃,幾時有閑工夫跟這個不速之客做自我介紹?哈,他八成有幻想症。
看她露出不解的表情,藺致軒進一步解釋,“你剛剛說你自己是打不死的蟑螂、踩不死的雜草、壯得跟山一樣的牛,谷承夢。我沒聽錯吧?”不只姓,連名字都聽得一清二楚。
“喔!是啦!”谷承夢乾笑一聲,瞪他一眼。
這男人一聲不吭的登門,嚇了她好大一跳不說,還偷聽她自言自語,這樣很尷尬耶!
“那麼請問,你來是有何指教?”
“我想知道,是什麼原因讓你認為可以把那些廢棄物堆在我公司的門口?”藺致軒指指外面,看似禮貌的笑容其實指責意味濃厚。
“呃……我沒有認為把垃圾堆在你公司門口是理所當然的,只是一心想快點把垃圾清出來,哪知我一直搬、一直堆,堆着堆着就堆到你公司門口去了……咦?難道你是隔壁室內設計公司的人?”
“是,我是藺致軒。”
“啊?藺致軒?原來致軒是人名?那你不就是老闆?”谷承夢大驚小怪。
“是,請多指教。”
“我指教不起啦!只是我沒想到隔壁公司的老闆這麼年輕,本來還以為他會是個又胖又禿的老傢伙……”
“什麼?”這下好了,他以為隔壁的新屋主是個彪形大漢,而她竟然把他想像成又胖又禿的老傢伙,結果現在雙雙印證,兩人長得都非自己原先所預期的。
不過她比較狠,毫無根據,光憑名字,便把他想成又胖又禿的老傢伙,他好歹是有分析過,搬得動外頭那些大型傢具的,若非是個彪形大漢,起碼要是個中等身形以上的大男人,再不然也得多人通力合作,才搞得定吧?怎樣都想不到會是個體型如此纖細瘦小的女子。
“真的嘛!致軒這個名字看起來多老氣呀!”谷承夢以右手食指在空中寫着他的名字,嫌棄的表情展露無遺。
“你……好啦!隨你怎麼說。”老氣就老氣,反正名字只是個代號,她都把他想成是個又胖又禿的老傢伙了,配個老氣的名字也說得過去。“現在你只要告訴我,什麼時候把那些堆在我公司門口的垃圾弄走?”
“這個嘛……我有叫垃圾車來載,可是你知道的,今天是假日……”她說得心虛,聲音愈來愈小。
只心急的想將屋內凈空,她根本無暇理會外面被她的自私行為搞成什麼鬼樣,現在經他提醒,她面對這堆垃圾,其實也傷透腦筋,不知道如何有效的解決。
向來行事滿有條理,但是歷經幾小時的瘋狂打掃與搬運,已令她昏頭了。
“這樣下去是不行的,明天上班之前,你沒將這些東西處理掉,將會嚴重的妨礙到我公司員工及客人的出入,我不可能坐視不管。”藺致軒搖頭,不肯放過。
“我知道我給你添麻煩了,可是我一個人的能力有限,能獨力把這些垃圾清出來已經很神勇了,你不覺得嗎?而且垃圾車什麼時候來也不是我能確定的,不然……你教我,看怎麼處理才好。”
“你似乎想把你自己的問題往我頭上丟?”
“不……不是!”谷承夢快速搖手,大聲否認,“要不,我先把你公司的出入口還原?”
還原?天啊!有口無心,她哪有本事還原現場?
希望他網開一面,給她這位新鄰居行個方便倒是。
“怎麼還原?你準備把垃圾往哪裏挪?”有種挪到馬路上,他給她拍拍手。
“你總不能叫我再搬回屋子裏。”谷承夢抱着頭,幾乎崩潰的喊着。
她累得快暴斃了,這位先生是沒有一點同情心喔!非要這時候來找她碴。
“這些垃圾真的都是你一個人清出來的?”針對這點,他倒是很好奇。
“對呀!很厲害吧?”她挑起眉頭,得意的笑說。
“是厲害。”香菇大力士來的。“不過你仍然必須馬上解決我公司出入口的問題。”
她有着跟嬌小身材呈強烈反比的大力氣,他深感佩服,但是該處理的事還是得處理,不容馬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