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雖然她從小嬌生慣養,但她可以改,可以為他做任何改變,但他卻連機會都不願給她,直接將她排拒在外。
他怎能如此狠心?她的心好痛,好痛好痛……
纏綿病榻好幾日,她心中所想所念的還是他,越想越是難受,明知難受,她仍控制不了自己的持續想他。
“主子。”安兒進到房裏,表情有點奇怪,支支吾吾的道:“有人……來探主子的病。”
李綺兒原本了無生氣的表情突然一振,從床上撐坐起身,忍不住期待,“是誰來探病?”
是真一嗎?他聽到她病倒的消息,最終還是舍不下她,所以特地前來探她的病了嗎?
“是……楊洄。”安兒知道主子在等的人不是他,但人都已經到門口了,她也不得不報,“他現在就在綺宅外頭,等着想見主子一面。”
“他來做什麼?”她的心一暗,又倒回床上,神色憔悴,“不見,幫我將他打發走,要他別再出現惹我心煩。”
“是。”安兒即刻離房前去傳達主子的意思。
她疲累的閉上眼休息,剛才一時犯了糊塗,才會忍不住以為真一來了。他知不知道自己因他而病倒的事?若是不知,他不出現也是正常,但他若是知情,卻不肯出現,那多傷她的心?
楊洄知道並不意外,畢竟他是娘親替她挑選的駙馬人選,那真一呢?她的情況又有誰會告訴他?
她好想見他,只要他願意出現,她的病肯定馬上好一大半,甚至不必吃藥都能痊癒!
不必別人說,她也知道自己很傻,喜歡上一個男人,就用盡心力、毫不保留的愛他,就算再怨他、怪他,卻依舊希望能得到他的憐愛,盼他終究還是會來看她一眼,無論是什麼樣的理由都好。
但她沒派人告訴他自己病了的事,只因她還有傲氣,若是她主動派人告知,不就是乞求他來探病?而如果她都已做到這種程度,他還是不肯出現,她怕自己承受不住他的絕情。
所以她寧願當他不知自己病了,這麼做,她還好過一些……
又過了幾日,李綺兒的病況遲遲不見好轉,甚至一日比一日更加憔悴,武惠妃擔心她的身子,直接命一名太醫駐留在綺宅,時時照看她的情況。
而李清知道她病倒的事,也來綺宅探望她。
才多久沒見面,她竟已瘦下一大圈,他看在眼裏,真是又心驚又心疼,覺得她真是傻透了!
“皇姐,你何必如此折磨自己?”
李綺兒已虛弱得下不得床,只好坐在床上和皇弟見面。丫鬟幫他在床旁放了一張椅子,他坐在椅子上,不禁又氣又心急的念起她來。
在來綺宅之前,他先被惠妃娘娘叫進興慶宮念了一頓,因為皇姐和鞍作真一之所以會有往來,他也算是幫凶之一。
他真的沒想到,皇姐會放下真感情,為了鞍作真一如此死心塌地,甚至還因他而一病不起。
情愛傷人,他終於在皇姐身上血淋淋的見識到了。
李綺兒無奈的苦笑,“我也不想,但沒辦法……”
“怎會沒辦法?只要忘了他就好,他不值得你如此傷心、難過!”李清氣呼呼的說。
“要是能輕易忘去,不知該有多好……”李綺兒的神色黯淡下來,倏地振作要求,“清弟,幫我一個忙,可好?”
“什麼忙?”
“幫我帶句話給他。”
這幾日的苦苦煎熬,她受夠了,她不想再撐着高傲的自尊,被動的夜夜苦等他的消息。
她決定主動約他見面,要和他把話說明白。她願意為他放下身段,去學習如何當一個平凡的百姓,即使沒有錦衣玉食、沒有奴僕服侍,她仍會試着說服父皇及娘親,讓她跟他走,天涯海角永相隨。
躺在病榻的這幾日,她想了很多,也已有了覺悟,這一回她不再是衝動的說要與他在一起,而是決心和他一起解決未來即將遇到的所有難題。
她會讓他明白自己的真心誠意,且會堅定的繼續和他向前行。
雖然李綺兒並沒有說明“他”到底是誰,李清聽了也知道指的就是鞍作真一,忍不住氣結,“帶什麼話給他?他不是不打算再和你有任何瓜葛了?”
“就因為如此,我才要你幫忙,親自替我帶話給他,以確保他真的收到消息。”
李清火大的脫口而出,“我才不想去見那個……”
“清弟,拜託你,就這麼一次。”她眼帶淚光,萬般憔悴的懇求着。
縱有諸多抱怨,在見到她的淚光后,他只能硬生生忍住,全都吞回肚子裏,只因不想再惹她傷心。
“清弟,拜託,我現在可以求的人,也只有你了。”
李清忍不住重重嘆了口氣,最終還是答應下來,替她跑這一趟。
離開綺宅,他即刻前往皇城,進到鴻臚客館,沒有任何預警的直接找上鞍作真一,要他想避也來不及避開。
鞍作真一見他臉色不善的找上門來,心想肯定和李綺兒的事情脫不了關係,卻不動聲色,有禮的詢問:“不知壽王爺找在下所為何事?”
“我皇姐病倒了,你知道嗎?”
鞍作真一訝異的一愣。她怎會病倒?情況嚴重嗎?但他終究沒有將話問出口,只是努力壓下滿心焦慮,彷彿不關己事。
暗忖,她是公主,病了自然會有丫鬟照顧、會有大夫照看,不會有事的,他不必因此而心慌意亂。
“瞧你的反應,是已經知道本王所指的皇姐到底是誰了?”李清冷哼一聲,“既然知道,你也真是大膽,居然還敢如此傷害她,讓她為了你抑鬱寡歡,甚至還因此氣出病來。”
她是因他氣出病來的?鞍作真一的心頭再度遭受重重一擊,又痛又沉,卻依舊只能將滿心的掛慮擔憂給壓下,臉上表情沒有絲毫改變。
“公主生病,就該請大夫醫治,王爺此時跑來訓斥在下,對公主的病情是一點幫助也沒有。”他淡然回答。
“你怎麼還有辦法說出如此冷漠的話?”李清不敢置信的瞪大眼,“她是為了你而病倒的,你到底聽清楚了沒有?”
“聽清楚了,那又如何?”
“你……”
“王爺是想來勸在下去見公主一面嗎?”鞍作真一輕輕扯出一抹沒有感情的淡笑,“身為王爺的您又怎會不清楚,依在下的身份,不該去探公主的病,就算公主的病真的是因在下而起,那也是她自作多情,在卞可沒逼迫她。”
李清氣得咬牙切齒。真沒想到鞍作真一會是如此絕情之人,就算聽到皇姐病了,也沒有半點探病之意,甚至還表現出事不關己的模樣,將責任撇得一乾二淨,令人心寒。
“而王爺也不該隨着公主起舞,若非王爺從旁幫助,在下又豈會與公主認識,甚至進展到糟糕的地步?”
李清臉色瞬間青白交加。這場錯誤,他是得負責任,所以在面對鞍作真一的質問時,他說不出任何反駁話語,只能一臉的憤怒與不甘。
但皇姐還盼着他帶話回去,他要是沒達成這件事,又該如何向滿懷期望的皇姐交代?
內心萬般掙扎,但掙扎到最後,李清還是咬牙選擇完成皇姐交付給他的任務,“本王此次過來,並非是來聽你數落本王的過錯。”
“是在下失言,還請王爺見諒。”他面不改色的道歉。
“本王是替皇姐帶一句話給你,明日午時,她邀你在兩人定情之處見面,她有些話想當面告訴你。”李清再度冷哼,“話本王已經帶到,你也聽得夠清楚了,你若是還有點良心,就自己看着辦。”
話一說完,他就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不再多停留。
鞍作真一神色黯下,忍不住苦笑一聲。她這是何苦,無論她再見他多少次,他們倆之間的關係都不會改變,只是增添彼此的傷心罷了。
“定情之處呀……”他惆悵萬分的低喃。他永遠不會忘記,就是在曲江池畔,就是那風和日麗的一日,他和她,交付了彼此的心。
但現今局面,他卻註定當個負心人。
夫君……
是誰?是誰用着凄厲的嗓音在哭喊着?
她在睡夢中輾轉反側,表情痛苦不已,冷汗不自覺逼流滿身,但無論她如何掙扎,卻始終無法從無止境的黑暗中逃脫出來。
她什麼都見不到,只聽得到一個女子凄厲的哭喊聲,回蕩四周,一次又一次,不曾停歇。
夫君,我的夫君,你何罪之有,竟得遭受五馬分屍的酷刑,死不瞑目!
是誰遭受五馬分屍?她心驚膽寒,冷汗流得更多了,害怕再聽到那女子悲慘的叫聲,每一聲都割得她的心陣陣刺痛。
我要詛咒他們,詛咒他們同樣不得善終,家破人亡!
此時黑暗世界出現了變化,她見到一名背對着她的白衣女子跪在血泊中,一邊哭泣,一邊將某具四分五裂的屍身拼湊起來,雙手早已染滿鮮血。
那畫面太過可怕,她想閉上眼,卻身不由己,只能眼睜睜看着前方的一片血腥,陣陣作嘔。
那女子的白衣早已大半都被血給染成鮮紅色,她趴伏在殘破的屍身上,痛哭失聲,嗓音早已哭啞。
夫君,你先走一步,我隨後也會跟上,咱們來世再做夫妻,無論相隔多麼遙遠,無論彼此的容貌如何改變,只要相見了,我肯定會認出夫君來的。
下輩子,咱們一定可以幸福美滿的過完一生,白頭到老,再也不必面對這痛苦的生離死別?
不,她不想再看下去了,讓她走,讓她走!
夫君、夫君……
別再叫了,她的心好痛,痛到快無法呼吸了,饒過她吧,這如此深沉的痛苦,她承受不了,快要瘋了!夠了,放過她,放過她吧“主子,您怎麼了?主子快醒醒呀!”
守在床旁的安兒見李綺兒似乎正在作惡夢,口中還不斷喊着放過她的話,趕緊拚命搖着她的身子,想要將她搖醒。
“主子,您是在作惡夢,只要醒來就沒事了,快睜開眼啊!”
聽到安兒的叫喊,李綺兒猛然睜開雙眼,拚命喘氣,一顆心還深陷在剛才的沉痛悲哀當中,久久冷靜不下來。
她為何會夢到那樣的事情?那種感覺就好像……趴在屍身上痛哭失聲的女子,是她。
“主子,您流了一身汗。”安兒趕緊去拿布巾及新衣裳,幫她把汗擦掉,並且換下濕衣。主子的病一點起色都沒有,可不能再更加劇了。
李綺兒虛弱的坐起身,由着安兒替她換下衣裳,她呆愣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回過神來。
對了,她今日約了真一在曲江池畔見面,時辰到了嗎?應該還沒吧?
“安兒,現在什麼時候了?午時到了嗎?”
“主子,午時尚未到,但您……真的要去嗎?”安兒擔心不已,試圖阻止。
今日天氣不好,陰雨綿綿,就連氣溫也低了不少,她擔心在這種天氣狀況下出門,會加重主子的病情。
“我當然要出門,趕緊幫我梳妝打……咳咳咳……”她本要掀被下床,卻突然在此時咳嗽不止。
“主子,依您現在的身子,根本就不該出……”
“我可以的。”她強忍住咳意,一心只想着赴約見他,“快幫我,要不然會趕不上時間的。”
又不能拂逆主子的意思,安兒苦惱的皺眉,扶着她到妝枱邊坐下,並多喚了兩名丫鬟過來幫忙,幫她挑衣、梳發和化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