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當──當──放學鐘聲響起，向老師敬完禮后，教室內頓時亂成一片。

聊天的聊天，收書包的收書包，還有幾名學生從書包里拿出髮雕開始往頭上抹，抓出酷炫的造型。

每個人都興高采烈地在討論待會兒的娛樂活動，只除了最後一排的那位男同學，臉上始終掛着那張沒有溫度、沒有情感、沒有笑容的不變表情。

每次看到他總是隻身孤影，更不和人交談，除非必要，也僅是簡言回答。

“高傲、孤僻、難相處”是班上同學給他的評語，雖然有不少人看他不順眼、想找他麻煩，卻沒有人真正跟他動過手。

在校園裏有個傳聞，每個把他叫出去單挑的人，無論底氣多足，氣勢多兇狠，只要被他那雙銳利的冷眸一掃，沒有人不被嚇到兩腿發顫、全身發抖地落荒而逃。

“喂，等一下要去哪裏玩？”正努力抓出最新造型的學生問。

“我知道新開一家PUB，等一下我帶你們去。”

“可是我們未成年耶，進不去吧？”

“安啦，我有認識裏面的人。”男生像是老大似的拍着胸膛說道。當他看到有個身影已經收拾好正準備離開教室，突然出聲叫住對方。

“季少恩，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

果然，季少恩並沒有搭理他，當作沒聽到，頭也不回地拉開教室門走出去。

“你瘋啦！幹嘛叫他？”

“對啊，他根本不會理人的，真不知道他在臭屁什麼。”

“他光是站着不動，都會讓人覺得有股冷風吹來。我根本不敢靠近他，更別提跟他說話，恐怖喔。”這位同學說完還煞有其事地打了個寒顫。

季少恩聽着身後傳來的種種談論，不以為然的冷哼一聲，唇角微微向上彎起，露出一個充滿譏諷與不屑的淡笑。自己更恐怖的一面他們都還沒見識過，這種程度就嚇得不敢靠近，實在沒有必要浪費時間跟他們打交道。

他雙手插在口袋，慢步走出校門，才剛轉過彎就被撞了個正着。

“哎喲！”

低下頭，看着撞上自己大腿的那顆黑色小頭顱一眼，季少恩沒有說話，只是退後一步正打算從旁邊繞過他，卻意外地被小男孩緊抱住大腿，不讓他離開。

“還我雪糕！”小男孩氣鼓鼓的嘟起嘴，軟軟的童音提出控訴。

聽小男孩這麼一說，季少恩才瞥向糊在地上那團已經面目全非的甜筒。“放手。”

“不放，還我雪糕！”

“是你來撞我的。”

“誰要你不閃開，是你要讓我撞到的，不管，還我雪糕來！”

不打算理他，季少恩往前跨出一步。

小男孩仍然不鬆手緊抱住他大腿，就着原姿勢硬是被拖着走了一步。

“放手。”季少恩低沉的嗓音沒有起伏。

“帶我去買雪糕就放手。”可愛的小男孩仰起頭，滿臉笑意的說。

其實季少恩大可以把這雙小手扳開，然後把人像拎小雞般提到一旁去。

當他正打算要這麼做時，小男孩突然仰起臉，讓他霎時被那雙明亮又清澈的黑眸吸引住目光。

無畏、無懼，眼中只有最為天真、單純的光彩。

小男孩見對方沉默不語直盯着自己瞧，扁起嘴不大高興的催促他。

“大哥哥？我的雪糕啦。”

“哪裏有賣？”

“那裏那裏！”小男孩立即牽握起季少恩的手，走向他剛剛去買的那家雪糕店。

季少恩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着了什麼魔，竟然就這樣任由那雙小手緊牽着跑了二條街，最後還跟他來到附近的公園長椅上坐着。

“哇，好好吃，比剛剛的還好吃。”小臉上揚着滿足的笑容，吐出舌頭小口小口舔着。“大哥哥要不要吃一口？”

“你吃。”把伸到自己面前的小手輕輕推回去。

夕影西掛，微微徐徐，季少恩側過頭，看着緊挨在自己身旁的小男孩一臉滿足，無瑕的眼瞳中盈滿笑意，竟然讓他內心覺得平靜無比，就連一直被積壓在深處的無奈與掙扎，彷彿都慢慢的消逝、飛散。

當年，掣雲堂堂主──他的父親曾詢問過他是否願意接受殺手這個身分，那時他還小，仍懵懵懂懂的，根本不知道自己所答應的是怎樣恐怖的事情。

就這樣，在多年特訓下來，季少恩對殺人早已沒有恐懼與遲疑。只是，在每次結束任務后，看着被自己所解決的對象，他眼眸中總會不自覺地流露出一抹淡淡的歉意，畢竟他和對方並沒有深仇大恨。

大家都說他是冷麵殺手，說他殺人眼不眨、眉也不皺，彷彿他殺的不是人，就像是捏死只螞蟻般。更是佩服、讚許他的手法冷靜果斷又狠勁十足，只要他出手總是一槍斃命，動作迅速之快，讓對方連自己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甚至連警覺到危險的機會都沒有就已經氣絕倒地。

從第一次任務后，道上多了名讓人聞之喪膽的殺手──影。

當他如影子般地緊跟在你身後，那日，便是你的死亡之日。

只是沒有人知道季少恩並不是狠，他只是不想讓對方連死都感到痛苦，這是他最後能為對方做的事，也算是減少一些內心深處的歉意。

另一方面也藉由這份歉意來告訴自己，他的心還是活着的，這是他現在唯一還能保有自我的生活模式。至少在他目前還沒有離開掣雲堂的打算，與其沒有目標的茫然生活着，他選擇繼續留在堂里。

“大哥哥怎麼都不說話？”

收回思緒，季少恩再次望進面前這雙過於純凈的眼瞳之中，不自覺脫口問出心中的疑問，帶着一絲期待。“你不怕我嗎？”

“為什麼要怕你？大哥哥是好人啊！還帶我去買雪糕，不像我家隔壁那隻討厭的小黑，上次想跟它玩竟然還要咬我，害我現在看到它都會怕怕。”

小黑？季少恩挑起劍眉，這小鬼竟然拿自己跟一隻狗相比！如果說出這句話的是其他人，他早已經讓對方深切體認到什麼叫作禍從口出。

“大哥哥又不說話了，也都不笑。”小男孩吃完甜筒，從書包里拿出濕紙巾擦乾淨雙手和嘴巴后，不怕生地將二隻食指點在他唇邊，還向上提起。“笑。”

但此舉只是讓季少恩瞪大雙眼，完全笑不出來。這小鬼是真的完全不怕他啊！如果是在堂里，誰敢這麼無禮對他，可以肯定那雙手一定會被他給廢了。

“笑一個嘛，大哥哥，不要不開心。”小男孩的手離開了他唇邊，改覆上季少恩習慣性總會微微皺起的眉宇間撫平。

季少恩沒有揮開小男孩的手，只是一直看着他，感受着那股溫暖似乎從他那小小的掌心，一點一點地透進自己心裏。

二人就這樣靜靜地相望，一直到小男孩看到公園入口處有個人在朝他招手。

“啊！媽媽來了。大哥哥，我要回去了，謝謝你的雪糕。”他有禮貌又真誠的笑彎了小巧的菱嘴道謝，一點都不像最初撞上他時那個難搞的小男孩。

“大哥哥，我叫小青，再見。”小男孩朝季少恩揮揮手，轉身向媽媽跑去。

可愛燦爛的笑顏，乾淨無瑕的雙眸，在金黃色夕陽餘暉的圍繞照耀下顯得更為純真，只差背後沒有一對潔白羽翼而已。

已背過身的小男孩，沒看到季少恩冷銳的眼眸柔和下來，流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