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羽昶歡其實很想問,今天晚上,找死的到底是誰?

小雨浙浙瀝瀝地下了一夜,直到天明方歇,雨後的清晨空氣微涼。

晨光透過窗格子灑落在屋內相擁的男女身上。

女子呼吸均勻,似乎睡得正熟,頸子上點點紅痕昭示着昨夜某人的禽獸行徑,而禽獸此時正茫然地望着頭頂的床帳,目光唯有“獃滯”二字足以形容。

門外傳來“咚咚”的敲門聲,是店小二。

“客官,起來了嗎?”

羽昶歡皺眉,“沒呢,再住一天,沒事別來打擾。”說著,他輕輕為身邊人掖了掖被角。

鄔亦菲似乎被驚擾了夢境,羽睫輕輕顫動兩下,最終還是敗給了疲憊與困意,又沉沉的睡了過去。

累壞了吧……羽昶歡讓她舒適地躺在自己懷裏,輕柔地在她眉間印下一吻,然後——

繼續望向頭頂的床帳,恢復獃滯的表情。

羽昶歡啊羽昶歡,這下你真的死定了。

鄔亦菲醒來時已經幾近晌午,事實上,她是被餓醒的。

“餓了吧?”

她很自然地“嗯”了一聲,也不特別去注意那說話的人。

反正,她已經習慣了自己一睜開眼見到的就是他。

“什麼時辰了?”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午時了,你先梳洗一下,我叫店小二買了香蔥酥。”

鄔亦菲一怔。他怎麼知道她喜歡吃……她偷偷瞄了瞄似是很忙碌的背影,有種奇怪的感覺。

“昶歡?”她試探地叫了一聲。

“嗯?”他回過頭,視線在落到她光裸的肩膀時,瞳孔中又有金色閃動。“該不是還要本座服侍你大小姐穿衣吧?”當然,如果她不介意,他是樂意得很。

鄔亦菲這才想起自己的情況,昨夜的記憶瞬間湧入腦海,不禁窘迫與氣惱交加。怎麼會以為他這麼快就恢復記憶了?真是妄想。

“咳!你的好意我心領了,麻煩轉過身去。”

羽昶歡笑問︰“你確定?反正那麼親密的事都做過了……”

“我、確、定。”她咬牙道。

他聳肩,“女人起床的時候果然很暴躁。”

“那是因為她面對的人總是說討厭的話。”她冷哼一聲,背過身穿戴好貼身衣物,可是外衣……

她淡定地鑽回被窩,“羽昶歡,我蔽體的衣物被禽獸毀了。”而禽獸此刻還悠哉地靠在窗邊賞景。

如果她沒看錯的話,他的身形似乎僵了一下。

屋內陷入一片尷尬的沉默。

突然,羽昶歡轉身解開自己的外衫,在她一臉詫異中丟到床上。

“先穿上,等我回來。”

鄔亦菲獃獃地看着他離開,又望着自己手中的外衫。其實她還裹在被子裏,穿不穿都無所謂的,而且外面剛下完雨,也很冷呢,他就這樣出去了……

想着,她粉唇微勾。

為什麼不像買香蔥酥時一樣差遣店小二去呢?

無論是哪個羽昶歡,這種時刻都可愛得讓人想笑啊。

羽昶歡動作很快,在站到鄔亦菲眼前時手上已經多了一套款式簡單的衣衫,依舊是綠色的。

“謝謝。”

鄔亦菲披着他的外衫,曲線畢露,羽昶歡喉嚨一干,別過頭去。“只能找到這種,將就一下吧。”

“這很好啊。”是她平常的款式,她不在侯府長住,所以家裏的那些華服反而穿不慣。

聽着身後衣衫摩擦聲,羽昶歡認真地在心底默念“不要心猿意馬”十遍。

“可以轉過來了。”

鄔亦菲注意到雖然依舊冷言冷語,但今日的羽昶歡似乎平靜許多,代表情緒波動的金眸也相對黯淡。

“收拾好了就走吧。”將香蔥酥塞到她手裏,羽昶歡若無其事地拉着她出門。

咦?她詫異,“去哪兒?”

他卻不回答,只道︰“侯府那邊我已經差人捎信回去了,你不必擔心。”

鄔亦菲皺眉,“你到底怎麼了?”

羽昶歡攬着她的手似乎僵了一下,隨即搖搖頭,“你這女人,跟着我走就是,哪來那麼多廢話。”

語氣欠扁依舊,可不知道為什麼,鄔亦菲卻覺得他與之前的樣子有點不同,狂妄中似乎欠了一點什麼。

罷了,就看看他又要耍什麼花招。

兩人出了京城后便一路南下,無人時便招出小羽代步,大大加快了行程。

鄔亦菲想,其實這樣也不錯,就兩個人,這麼天南海北的雲遊,就算羽昶歡永遠恢復不了記憶也沒關係。

有什麼關係呢?

反正在她看來,他對她不曾變過。

即使失去記憶,他在市集上還是會始終牽着她的手;即使入魔失了心智,他還是會在她崩潰時停止殺戮選擇帶她離開;即使在耳鬢廝磨的那一晚,他還是努力控制自己的慾望,不想傷害她,這樣的男人,她是傻了才會放棄;像這樣的傻瓜,天底下真的找不到第二個了。所以要抓牢,一定要抓牢……

“你不舒服?”感覺到手中的柔荑驟然施力,羽昶歡皺眉。

“沒有。”她搖搖頭,“我們走了半個月了,你到底要帶我去哪裏?”

這一次,羽昶歡出奇地沒有冷言冷語,怔怔看了她一眼后,別過頭道︰“快到了。”

三天後,他們進入了苗地。

“你要帶我回火鳳教?”看着已經完全回異中原的風土民情,鄔亦菲暗罵自己的後知後覺。

羽昶歡“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反應好平淡吶……

“為什麼?跟小羽有關?”除了這個,她想不到別的理由。

羽昶歡搖頭,“聖鳥在不在教內無所謂,我依舊可以隨時控制它。”

就是說他同意小羽繼續跟着她嘍?

“是因為玄衣苗人的關係?”

“那是臭丫頭的責任,他們不惹我,我也懶得找麻煩。”不過,他猜那些餘孽如今也已被卞如月清得差不多了。

這也不是,那還有什麼?

鄔亦菲不解,“到底為什麼?”不猜了,直接問。

“火鳳教有個習俗,”他停頓一下,似乎在思考後面的話怎麼說出口才好。

“就是……大婚的儀式有一部份一定要在教內進行。”

噢,原來是大婚啊,早說嘛……停!鄔亦菲頭腦剎那一片清明。

“誰要大婚?”不是她想的那樣吧。

“我。”

鄔亦菲皺眉,“跟誰?”

羽昶歡眼中有金色火焰在跳動,“你以為呢?”她問得真是該死的淡定啊。

“我怎麼知道?”又沒有人通知她。

“你這女人非要和我作對是不是?就是你,沒有別人!”羽昶歡冷然的語氣顯然不容拒絕。

“可你沒跟我說過……”

話一出口,鄔亦菲就感覺到一股寒氣將自己包圍。

“你、不、願、意?”

四道目光激烈地對峙,空氣中幾乎要迸出火花。

半晌,鄔亦菲嘆氣,“這不是願不願意的問題。”雖然她也認定了他,可是這不代表他就可以不顧她的意願擅自決定。

“那是什麼?那儀式簡單得很。”

“你……誰在跟你說那個!”鄔亦菲怒火中燒,“這麼簡單你幹麼不隨便找只貓狗辦了,何必大老遠的把我帶回來?”

他皺眉,“你到底在鬧什麼脾氣?”他知道她不討厭他。

“我鬧脾氣?”鄔亦菲用見鬼一樣的眼光瞪他,半晌后終於挫敗地搖頭。

冷靜、冷靜……她在心裏叮囑自己要拿出引以為傲的冷靜和這個禽獸講道理,好半晌,她抬起頭,“我問你,你為什麼要娶我,你想起什麼了嗎?”

羽昶歡怔忡了一下,隨即快速地搖頭,然後又有些苦惱地問︰“想不起來過去的事就不能成親?”

鄔亦菲揮揮手,“問題在於,你憑什麼確定自己想要攜手一生的女人是我?難道只因為……只因為那一晚……”後面的話她說不出口,那以後,羽昶歡變得很君子,未再對她有任何不軌,她還為此以為他轉性了。

“你在說什麼?要娶誰我當然可以確定。”他才不像中原人那麼迂腐,認為上了床就一定要為此負責到底。他唯想負責的人是她,那種事做與不做都不會影響他的決定,當然……咳!

做了更好。

毫不猶豫的回答讓鄔亦菲一怔,隨即臉頰不受控制的有些發熱,“我、我是說你想好了嗎?可別後悔……”

“絕不後悔。”

面對那堅定的目光,鄔亦菲的心不禁有些動搖,嘆息,她再退一步,“至少,我要個理由。”

她當然不會反對這門婚事,但是,就算他不能恢復記憶,她也依然希望他對她的感情依然如昔。

該死的,為什麼她總是要問他理由?

若是從前,他可以大方的傾訴愛慕,有那麼多的思念可以傳達,可如今——

一旦他那麼做,就要面對那個自己所恐懼的事實……羽昶歡內心糾結不已。

“有這麼為難嗎?”難道向他要一個娶她的理由是很過份的事?失憶前的羽昶歡很直白,失憶后的羽昶歡直白到囂張,為什麼現在會為難成這個樣子?

鄔亦菲眼中不由得閃過一抹失望。

半晌,羽昶歡終於開口了。“你……非要聽嗎?”

她直視他,鄭重地點頭。

這很重要。

沉默半晌,就在鄔亦菲準備轉身離開時他說了——

“我又愛上你一次,這個理由行嗎?”

沒有撒謊,這是真的。

於是,鄔亦菲笑容蕩漾開來,如春水漣漪、美麗至極。

火鳳教上下對羽昶歡這個大祭司果然相當敬重,連帶做為祭司的貴客鄔亦菲,自然也受到高規格的禮遇。尤其在他正式宣佈了她的“身份”之後,全教上下更是報以熱情與歡迎,讓她不禁有些受寵若驚。

羽昶歡沒有騙她,儀式真的很簡單,不過就是一個大長老在殿上遞來兩杯聖水,她與他各飲半杯,然後交換,飲下另外半杯。

禮成。

真的是很簡單,比起中原不知道要簡單多少。但是後來羽昶歡才告訴她,這只是訂婚儀式。

鄔亦菲無語。

“就是這個儀式讓你大老遠的折騰回來?”這個儀式在他心裏有那麼重要?

羽昶歡看了她一眼,儀式過後的他似乎輕鬆不少,語氣也不再那麼冷硬。

“我其實不怎麼在乎。”

訂婚與否,他們都註定要相守一世,對他來說沒什麼差別。只是……該死,這種情況,後面的話又沒有辦法說了。

鄔亦菲好奇地看着欲言又止的他,“你到底怎麼了?”不是錯覺,最近他真的怪怪的。在路上時就這樣,她時常發現他在偷看她,她一回頭,他又若無其事地看向別處,那眼神真是心虛極了。

意外的,羽昶歡竟然嘆息了,他輕柔地拉起她的手,“亦菲,現在,我們是夫妻一體。”

熟悉的稱呼讓她一怔,可還沒來得及細想,又為“夫妻”兩字心中一動,“怎麼突然說這個?”

“我帶你去個地方。”

鄔亦菲見他神色平和,索性就任由他牽着,她也想看看這些日子來他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麼葯。

火鳳教並不小,他們繞了半天才來到後山,鄔亦菲為眼前美景一怔。

一汪碧湖,襯着藍天白雲、鳥語花香、群山環抱,儼然一片世外桃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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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兒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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