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太多人寧願單身，也不願結婚，因為他們不相信一張結婚證書能保證些什麼，這就是所謂的婚前恐懼症。有趣的是，婚前恐懼症的癥狀已經不單單出現在那些即將步入禮堂的新人，那些愛情長跑多年的、熱戀中的、長時間保持單身卻不急着戀愛的，甚至已經到了適婚年齡還不想相親的，通通都是因為得了婚前恐懼症。」

站在講台上的深深目光柔和，她輕輕說著。

「究竟為什麼會產生這些恐懼，這些恐懼是心理問題，還是社會問題，我們希望能找到正確答案。大家來想看看，為什麼他們不想結婚？」

「是因為經濟問題吧。」男同學舉手發言。「結婚難免就會生小孩，根據報導，把一個小孩培養到大學畢業，要花一千萬。就算是雙薪家庭也免不了要負債，更何況還要買房買車，光想到養小孩的問題，就沒人想結婚了。」

「對嘛，貧賤夫妻百事哀，如果結婚之後，兩個人的生活品質比不上一個人，那幹麼要結呢？」另一個女同學嘆氣。

「但是可以兩個人一起努力啊！」有人持反對意見。

「所以說婚姻就是愛情的墳墓嘛，就算再怎麼愛得死去活來，只要一碰上現實問題，再愛也難免無奈。」某男同學感慨地說。

「但是，」某女同學急切地發表。「不管有多少問題，只要能跟心愛的人在一起，每天為他準備早餐，一起分享開心的事，一起解決煩惱，生病時有人照顧，老了有人陪伴，那就是婚姻最大的意義吧？」

「拜託，你小說看太多了吧？」男同學爆笑。「你怎麼不想想還有婆媳問題，如果老公外遇咧？萬一你結婚之後，還對別的男人動心呢？」

「而且為了養家活口，必須要拋棄夢想，跟現實妥協，就算工作上受到再大的委屈，也不能隨隨便便就辭職。」

「結婚之後，才發現彼此個性不合，那就來不及了，如果不想離婚，又想不到辦法解決，就會每天吵來吵去，生活得很痛苦……」

「最可怕的是，結婚久了，你發現自己對另一伴沒有感情了，愈看他愈膩、愈看他愈討厭，那就更糟糕了。」

「萬一突然失業了，沒收入怎麼辦？一個人還可以餓肚子，那一家子要怎麼活？」責任多重大啊。

「對啊，所以不知道要存多少錢才能結婚啊！」所以才那麼多人躊躇不前。

「套上婚戒之後，從此就沒自由了。不能去夜店，不能跟其它異性約會，不能上網聊天，不能深夜還在外面鬼混，不能去KTV狂歡一整晚，打個兩圈麻將就會有人打電話一直催……啊！反正什麼都不行就是了！」

「事先跟對方交代清楚就好啦。」女同學無力地抗議。

「拜託！我現在要去哪要做什麼，我爸媽都不管我了，結了婚之後竟然要開始向一個人報備行蹤……」

「不只是報備！還會被限制行動，而且是二十四小時！」

「再說，你怎麼能確定婚後的生活一定比婚前好？」

「連照顧自己的能力都沒有，怎麼照顧另一個人？」

「不適合的戀愛結束了叫做分手；不適合的婚姻結束了叫離婚，那會變成人生一大污點，人可以失戀很多次，但不能離婚很多次……」

經過一連串炮彈攻擊，大家全數陣亡，一票社會系的大學生通通得了婚前恐懼症。

「老師，我們要討論的應該是為什麼要結婚，而不是為什麼不要結婚吧？」搞什麼，弄到大家口吐白沫了啦。

「我、我……」深深愣住。

她講不出半個要結婚的理由。心理學裏對婚姻所規範的意義，只是社會責任問題，連她都無法被說服！何況是這群戀愛經驗比她更老道的學生們。

「對啊，畢竟不要結婚的理由千百種，非要結婚不可的理由找不到半個。」激烈的討論過後，所有對婚姻的憧憬全都被殺光了。

「可是一個女人一生一定要披一次婚紗吧？」女同學還不死心。

「那你就去披啊！只是沒人奉陪而已。」男同學哈哈笑。

「現在的女生都嘛被婚紗廣告害了，誰說當女人就一定得披婚紗？是政府規定的，還是傳統的桎梏？多少女人為了要披婚紗而走上禮堂，斷送掉一生的幸福，不覺得那樣很笨嗎？」

教室里公然開打起兩性戰爭，頓時雞飛狗跳、鬧哄哄一片。

「教授，你是適婚年齡，對婚姻的感覺一定比我們還深刻，應該由你來解答啊！」大戰不休，有人總算想到請出救兵了。

「其實……」在大家高度期望之下，深深清清喉嚨，想為今天的討論做個完美結束。「每個女人對婚姻，或多或少都會有憧憬，我也不例外。可是，在憧憬之外，還有很多的現實問題，所以……結婚，可能真的得靠一時衝動……」救救她吧，她真的想不出來啊！

噢，好爛的答案……

竟然用衝動這麼主觀的字眼，隨便解釋了婚姻的意義，那他們討論半天是在幹麼啊？！

「其實，非要結婚不可的理由，只有一個。」

沉穩有力的聲音，適時壓制全場噪音。

隨着聲音，所有人轉頭往教室後頭看去，一位西裝筆挺的男士悄然而至，他雙手優雅地插在西裝褲口袋裏，溫柔目光穿越過整間教室，凝望着講台上唯」的身影。

深深瞠目，除了驚訝他出現在這裏，另」波更強烈的感覺是驚喜。

「當你發現自己在早晨醒來，因為思念一個人而心痛，那就是結婚的理由。因為如果想結束那種痛，就必須把她綁在身邊，讓自己一睜眼，就可以看見她。」

所有人驚呆，教室某個角落先是響起一個人的掌聲，然後兩個、三個……最後掌聲如雷。

就是嘛，結婚哪需要任何理由，就算專家學者們再怎麼把婚姻的意義用力規範出來，變成一門學問和研究，也比不上陷入情網的男子一句真心的告白。

不管現實再怎麼殘酷、婚姻再怎麼不被信任，人們最需要也最渴望的，還是愛情的神話。

這是他們本學期覺得最有收穫的一堂課了。

樹蔭遮蔽了夏日艷陽，徐徐涼風拂過，他們兩人坐在校園裏的白色涼椅上，保持着一小段距離。

「謝謝你幫我替學生們解答，那個答案真的很棒，連我都覺得很感動。」直到現在，他當時的認真神情都還襲擊着她仍在發燙的胸腔。

「不客氣。」一改從前玩世不恭的痞樣，他斂起笑容鄭重道：「那些都是說給你聽的。」

「啊？」深深一時反應不過來。

「你躲我的這幾天，我想了很久。我生性自私，不曾對任何女人用心，不想認真談感情，也不想負責，所有的重心都放在工作上，當我知道你對感情的態度是這麼慎重，我不得不退縮。後來我甚至卑鄙地想過，要利用你套出你爸外遇的證據。可是，一直到你昨天留言給我，我才明白了自己的感情。」

她愈聽愈迷糊，「你……到底想說什麼？」他在坦承自己利用她，正在認錯，還是有別的意思？怎麼她都聽不出來？

「你不希望你爸媽離婚對吧？」

「當然不希望。」哪個小孩會希望自己的爸媽離婚？

「可是那是我很重要的工作，如果你爸媽不離婚，我會變成笑柄。」

「這麼嚴重？」雖然她氣他，但並沒氣到想看他落魄。「那我可以幫你什麼？」

「你不用幫我什麼。」他笑着捏捏她的臉。「我已經決定放棄這個case了，因為我不希望我的成就，是建立在我愛的人的痛苦上。」

她愣愣地與他對望了老半天，才「啊」的一聲，明白了他到底想表達什麼。

「你的意思是說，因為我不希望我爸媽離婚，你要放棄這個案子？」

他笑而不答，眉宇間滿是柔情。

「深深，我發覺我愛上你了。」深情的剎那，瞬間凝為永恆。「如果婚姻是場冒險，我願意為了你試一次。」

他豁出去了，就等待她一個回應。

鳳鳴難得認真，深深卻笑了，她笑中有淚，心中早就有了唯一的答案。

痴痴凝望眼前的俊臉，他慎重的態度甚至比平常更魅惑，由里到外都教她心醉。

「現在說到結婚還太早了啦，」嘿，一向都是他在耍她，現在換她來折磨他了。「至少還要考驗個兩年，才會知道我們到底適不適合。」

「那就來試看看吧。」他有的是毅力跟耐心。「不過千萬別讓我在婚前忍受太多禁慾之苦。」他邪惡地揚起嘴角。「不然婚後絕對有你受的。」

她羞紅了臉，打他胸膛，兩個人笑成一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