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日月城裏最熱鬧的酒樓當屬袖珍樓，不單是菜肴精緻，最重要的是，老闆是一位美麗又嬌媚的女子。
高夫人移動蓮步，風情萬種的來到高掛着日匾額的雅房，裏頭坐着兩名相貌俊逸的男子。
「胤爺，什麽風把你吹來袖珍樓？」她的嗓音既柔且媚，頗有一股蝕骨之味。
被喚作胤爺的男子，微笑的喝着酒，不置一詞。
倒是另外一名藍衣男子，開口調侃，「一壺酒，四碟小菜，高夫人，你的待客之道怎麽愈來愈寒酸？」
「胤爺都沒說話了，你嫌什麽？」高夫人賞了向來唯恐天下不亂的曲仲堯一記白眼。
「爺向來憐香惜玉，捨不得說你一句，你還真當爺不挑嘴啊。」曲仲堯撇了撇嘴。
「是嗎？」高夫人眼珠子一轉，媚眼望向皇甫胤，笑問：「胤爺，你也說句話，就這麽眼睜睜的看我被欺負呀？」
皇甫胤微微一笑，啟齒欲言，雅房外傳來噼哩啪啦聲響，房裏的人不約而同升起一抹疑問。
接着砰的一聲，一個人撞開雅房門板，呈大字狀的跌落在桌上，酒杯、碗盤全掉落一地，房內的人全都跳了起來，遠遠閃到一邊。
曲仲堯上前一步，想見見這個膽敢打擾他們喝酒的人是誰，不看還好，一看不由得叫了聲。
「王允？」他眨眨眼，再眨眨眼，確定自個兒沒看錯人。
聽到是認識他的人，王允連忙抬起頭，見是曲仲堯，如見救星。
「曲老弟，救我。」他伸手緊緊抓住曲仲堯的衣袖，深怕他會見死不救。
「救你？敢傷王大人的人，我該怎麽救？」曲仲堯假裝很害怕的發抖。
王允是朝中重臣，加上背後有深受皇帝寵愛的謹妃當靠山，朝廷上下沒人敢得罪他，如今有不知死活的人敢在太歲頭上動土，他當然要閃到一旁看好戲。
最好真有人敢打死王允，那世上就少了個禍害。
「曲……」
王允話還沒有說完，整個人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拉起，驚疑中，冷冷的問話自身後響起，嚇得他牙齒打顫，滿臉贅肉一抖一抖的。
「你現在還要迎我家小姐為妾嗎？」紫煙目光凌厲的瞪着這個怕死，又色膽包天的老色鬼。
「我……我……」從來沒想到位高權重的他，也會有被打的一天，王允已經嚇得六神無主，一雙老眼飄向紫煙身後的年輕姑娘，以眼神祈求她能高抬貴手饒他一命。
紫煙瞧見王允的求饒目光，不屑的冷哼一聲，有膽調戲姑娘，就該為他的色膽付出代價。
「我什麽我？還不快回答。」不把這個老色鬼整得哭爹喊娘的，她紫煙的名字就倒過來寫。
「好了，紫煙。」東方雪出聲阻止。不是她心存憐憫，而是不恥王允怕死的舉止。
「小姐！」
「別為了這種人壞了我們的興緻。」難得來日月城，她才不想因為這件事掃興。
雖然紫煙很想狠狠揍這個老色鬼一頓，但小姐既已下令，縱覺不甘，也只好聽令，只是在放下王允的那一瞬間，手掌狠狠的擊向王允的後頸，稍解怒火。
東方雪見王允痛呼了聲後就暈過去，並沒有指責紫煙的不是，逕自轉身要離開……
「慢着。」高夫人出聲喚住讓她精心佈置的雅房，如今卻變得慘不忍睹的兩名肇事者。
東方雪停下腳步，微微側過身，看着臉上含笑的嬌媚可人兒。
高夫人上前一步，笑吟吟道：「兩位姑娘，小店做的是小本生意，你們……」
「多少銀子我賠給你。」東方雪打斷接下來可能會聽到的羅唆話。
「爽快！門、桌椅十兩，至於這位貴客的酒菜……」
「這些就不必了。」皇甫胤出聲打斷高夫人的話。光看她發亮的眼神，他就知道她想趁機敲竹杠。
「胤爺！」高夫人微訝，媚眼望向緩步走來的偉岸男子，不明白皇甫胤怎麽會突然這麽說，他向來不管袖珍樓的事。
東方雪望向出聲的男子，寬額厚唇，濃眉大眼，微笑中帶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壓迫氣息，顯見他非池中之物，頓時，一股切莫與他有所牽扯的警覺湧上心頭。
「紫煙，三十兩給老闆娘，別欠人情。」
皇甫胤挑了挑眉，看着紫煙從懷中拿出銀兩，擱在桌子上後，目光轉向東方雪，這位姑娘的豪爽作風不輸男子，完全沒有南方女子的嬌柔，只是……他掃了暈過去的王允一眼，得罪了王允，只怕她走不出日月城。
「姑娘，請聽在下一言，趕快離開日月城。」
東方雪沒說話，目光冷淡的掃了俊逸不凡的皇甫胤一眼，隨即轉身離去。
高夫人見主僕二人離去後，不禁笑道：「胤爺，這丫頭年紀尚小，不懂利害，就別跟她計較。」
「高夫人，你也不過虛長那位姑娘幾歲，怎麽一副老氣橫秋樣？」曲仲堯踢了王允一腳，快步來到主子身後，笑嘻嘻的和高夫人鬥嘴。
「我這不是老，我這叫識時務者為俊傑，懂得明哲保身。」高夫人給他一記白眼，像是在警告他不準再說老字。
「仲堯，送王允回府。」皇甫胤開口，阻止即將發生的口舌之爭。
「為什麽我要送這個色鬼回去？」曲仲堯不服道。
「因為他被丟進來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你。」皇甫胤淡淡的拋下這句話後，不理會屬下的抗議，大步邁出雅房。
「小姐，為什麽要輕易的放過他？」
走出袖珍樓，繞過一條街後，紫煙再也抑不住心裏的疑惑，出聲詢問。
「那人身穿華服，而且調戲我時，沒有人敢出聲說話，可見他不是高官就是惡霸，強龍不壓地頭蛇，若真傷了他，要想全身而退，也不是件易事。」
從那些圍觀人的眼中，她看到憤怒卻又不敢出聲，想救她，卻又顧忌着什麽，不用深想也知道那個老色胚不好惹。
「小姐，你打算什麽時候回去？」紫煙語氣中帶着一絲祈望。
東方雪和她同出一個師門，照理說，東方雪是她的師妹，凡事不用問東方雪的意見，但是師父卻要她把東方雪當作主子，並且要她誓死保護東方雪的安危。
偏生東方雪喜動不喜靜，這回趁着師父閉關練功，硬拉着她到日月城遊玩，要是東方雪有個閃失，師父出關後，絕不會饒她的。
東方雪停下腳步，轉身面對皺起眉頭的紫煙，笑道：「才剛來日月城就要回去，那多無趣。」
「你要是有個萬一，我怎麽跟師父交代？」從小師父就捨不得東方雪受傷，就算只是小小的皮肉傷，也足以讓師父嚇得像是天要塌下來，不尋常的舉止，還曾讓她以為東方雪是師父的親生女兒。
「你是師父的得意弟子，師父才捨不得罵你。」有時候東方雪也不了解師父在想什麽，明明紫煙是她的師姊，可師父就是要紫煙喚她小姐，並且交代紫煙保護她的安全。
「若是其他事情，師父或許不會責備我，但只要是關於你的事，師父可就沒這麽好說話。」搞不好還會剝了她的皮。
東方雪見紫煙粉臉凝重，一副要強押她回去的神情，連忙使出縱有天大為難事，也能夠讓紫煙點頭的法寶。
「紫煙姊姊，你就讓我玩一下嘛。」東方雪雙手合十，軟聲撒嬌。
紫煙向來無法拒絕她的哀求，縱使覺得為難，除了點頭，也無法再說什麽。
見目的得逞，東方雪喜笑顏開，連忙拉起紫煙的手，往熱鬧的街上走去。
就在她們離開後，皇甫胤腳步緩慢的從角落處走出來，深沉的目光浮上一抹深思，心裏已有了主意。
夜深人靜。
睡夢中的東方雪，感到房外傳來一股不尋常的氣息，倏地驚醒過來，欲起身瞧看，卻覺得全身無力，使不出勁來，心頭一驚，難不成她中暗算了？
才這麽想着，房外傳來刻意壓低聲量的對話。
「人應該動彈不了了。」
「嗯，我們進去瞧瞧。」
想動卻動不了，想求救卻發不出聲的東方雪，心底焦急萬分的聽着房門被推開的聲音。
當她以為自個兒這下在劫難逃，一道高大的黑影突然出現在床畔，接着她被擁入一具寬闊的懷抱中，她還來不及細想，便聽見驚訝的呼聲。
「人被救走了。」
「快追！」
這人是來救她的！當她聽到略顯驚慌的對話，腦海立即浮上這個念頭。
她想抬頭瞧這人是誰，但全身無力的她，別說抬頭了，連想說話都覺得要花費很大的力氣。
不過，雖然她無法瞧清楚救她之人的容貌，可以確定的是，這個人的武功一定很高，抱着她疾速奔馳，氣息沉穩，不見紊亂。
這個人是誰？為什麽要救她？日月城裏她並沒有熟識的人……才想着，一張溫和含笑的俊容突然閃進她腦海，當下心頭一驚。
奇怪，她是怎麽了？怎麽會覺得救她之人會是白日在袖珍樓勸她趕緊離開日月城的男人？
為什麽？不過是一面之緣，那人的容貌竟然已烙印在她腦海，揮之不去！
正當她驚訝、疑惑、不解時，她感到風聲倏停，雙腳着地。
「姑娘，沒事了。」
低沉的嗓音自她頭上傳來，東方雪心頭一緊，這個聲音是……
她想抬頭，想說話，卻沒有辦法，心裏又氣又惱。
皇甫胤看出她的不適，一手扶住她的腰，另一手從懷中拿出一隻瓷瓶，打開蓋子放在她鼻前，讓她吸進解藥。
東方雪吸了幾口氣後，覺得失去的力氣慢慢回來，身子也能夠動了。
她抬頭，對上一雙深沉黝黑的星眸，心倏地一動，像是有什麽東西猝不及防的闖進她心房，待她驚覺時已消失無蹤。
「姑娘，是否還有不適之處？」皇甫胤關心詢問，只因她呆愣的表情。照白日她敢動王允的氣勢來看，他不認為此刻她會有驚嚇的情緒。
東方雪聞言心一驚，心神歸位，瞧見他俊容浮現疑問，她暗罵自己是怎麽了？竟然會在男人面前失神？更別說與這男人只有兩面之緣。
她暗自深吸一口氣，露出淡淡的微笑，輕聲道：「謝謝。」
皇甫胤笑了笑，放開她，不想讓她認為他是個藉機佔人便宜的登徒子。
依靠的胸膛一退開，讓雙腿還有些發軟的東方雪，身子差點往前跌去，幸好他及時扶住她。
皇甫胤輕攬住她纖細肩頭，不帶任何想侵犯她的無禮，「你的身子還有些虛弱，休息一下就好了。」
「讓你看笑話了。」東方雪微笑道，語氣刻意輕快，想掩飾剛才的狼狽。
知道女孩子臉皮薄，皇甫胤並沒有嘲笑她，轉移話題道：「你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王允的所作所為已經不是「大膽」兩字就可形容，簡直是無法無天，連這種下三濫的下迷藥都使得出來，要不是他一直注意着東方雪她們，只怕今夜又將添上一樁辣手摧花的憾事。
東方雪愣了愣，隨即明白他指的人是誰。
「是那個老色胚？」
頭一回聽到有人這麽叫王允，皇甫胤除了有些訝異，還覺得她形容得真好。
「不錯。」
東方雪眯起眼，這個王允就別落入她手上，否則她絕對要將他大卸八塊，以泄心頭之恨！
正想着，腦海閃過還在客棧的紫煙，她不禁驚呼道：「糟了！紫煙姊姊她……」
「你放心，我已經派人去救她了。」
「謝謝。」東方雪再次道謝，心底卻浮上一個疑問，「你為什麽要救我？」
皇甫胤微笑，「或許是你那句不想欠人人情的話吧。」
明明他的語氣沒有調侃之意，但莫名的她就是紅了臉。
見她雙頰乍現暈紅，皇甫胤心驚，眸光竟不由自主的被她羞怯神情吸引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