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慢慢從椅子上溜下來,雪兒走到他身畔,輕輕扯扯他的胳膊,扁扁嘴巴,“爸爸。”臉上帶着諂媚的笑容。
“以後不許再胡思亂想些有的沒的,你永遠都是我的女兒,記住沒有?”貌似很兇狠地掐上她的臉頰,碰上柔嫩的肌膚,手上的力道不由自主放輕柔許多。
雪兒漲紅了小臉,點點頭。
“好啦,回座位上繼續吃吧。”牧野楓和緩了語氣。
雪兒坐回椅子上,一邊吃着春餅,一邊眨着眼睛思索,爸爸好像命犯桃花耶,怎麼身邊總是會有女人出現呢?而且居然一個比一個漂亮,不行,這樣下去,爸爸一定不會等到她長大就會娶老婆。
她要仔細想一想,究竟要怎麼做才能守護住爸爸未來老婆的位置。
九年耶……比把日本鬼子趕出國土的時間還要長,她咬咬牙,決定要發揚毛主席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堅決奮戰到底。
牧野楓卻沒有再留意她,看着對面空蕩蕩的座位,清冷的眸子不自覺浮現一絲少見的溫和。
剛才,羅璃洛就是坐在那裏的。
第二天早晨八點,羅璃洛坐在辦公桌前,手中把玩着一支紅色鋼筆,神情有些恍然。
在她面前,擺放着一張攤開的畫,雪白的宣紙上,淡藍色的罌粟花妖嬈綻放,美麗得令人屏息。
一張小小的卡片附在畫上,依然是淡紫色纖細靈秀的花體字,“執法人員不可以隨便收受禮物,不過,這不是禮物,而是昨天你請我們吃晚餐的酬勞,所以,如果你不想接受,不必還給我,請直接丟到垃圾桶里就可以了。”
抓抓頭髮,小吳湊過來說:“那個送畫的女孩,還有一句話要我轉達給你。”
“哦?”
“她說,她爸爸很花心的,每次追求女孩子,都會畫很漂亮的畫給人家,叫你千萬不要上當。”
“噗嗤……”羅璃洛不禁啞然失笑。
那個叫雪兒的小丫頭,貌似在暗戀她的爸爸呢,真不知道牧野楓是怎麼教育孩子的,居然會那麼早熟。
她不由自主搖搖頭。
這時,姜斌從裏間辦公室走出來,問道:“璃洛,你們在看什麼呢?”
眨眨眼睛,小吳說:“有人送畫給璃洛。”
“畫?”納罕地湊過來,不由自主點點頭,“畫工很好呀……誰送給你的?”有些狐疑地嘆息,“不過,為什麼要送你罌粟花呢?”
小吳對羅璃洛擠擠眼睛,說道:“是一個很可愛的女孩送來的。”
“哦?”姜斌細細打量着,詫然地說,“我都不知道,你居然還認識畫家?”
“啊,他不是畫家,只是一個很會畫畫的人。”羅璃洛勉強笑笑。
“那麼這幅畫你一定要收藏好,憑我做警察這麼多年的經驗可以告訴你,她隨時都可能成為中國第二個陳逸飛。不對。”姜斌搖搖頭,“也許會成為比陳逸飛更加聲名顯赫的畫家。”
這種可能性……好像幾率不會很大。
不過,如果讓他知道這幅畫是牧野楓畫的,也許,兩幅畫會遭受到同樣的命運吧?
羅璃洛神情不禁有些黯然。
“你那個朋友是誰呀?改天介紹我認識好不好?雖然不會畫畫,不過我還是很仰慕有才華的畫家。”
“那個……他很忙的,有時間再說吧。”羅璃洛有些心虛地說。
姜斌卻不疑有他,點點頭,“當然,有才幹的人都很忙碌。”
“那個……”羅璃洛躊躇着,“姜斌,你們調查牧野楓很久了哦。”
“是啊。”
“那你知不知道他還有一個女兒?”
“哦,黎雪兒。”他皺皺眉頭,奇怪地問道:“你怎麼會知道他有女兒的?”
“只是偶然聽說的嘛。”羅璃洛吶吶,狐疑地問道:“不過,他怎麼會有那麼大的女兒呢?”
“黎雪兒是他的養女。”
“養女?”羅璃洛瞪大了眼睛,他自己還是個大孩子呢,居然還會有養女。
“是啊,黎雪兒的父母早已離婚,她本來和母親住在一起,後來母親再婚了,繼父對她很不好,大概五六年前吧,當時牧野楓還是個高中生,聽說黎雪兒滿身傷痕地跑到學校去找他,從此以後就和他生活在一起。”
五年前?那時她豈不是只有五六歲?真是個不尋常的小孩。
擺弄着手裏的鋼筆,她又問道:“那黎雪兒的父親呢?”
“半年前那起販毒案,黎雪兒的父親黎兆良是牧野平的同夥,被警方逮捕后,一審判處死刑,已經執行。其實,黎兆良和牧野平兩個人都在世的時候,基本上也是牧野楓在照顧黎雪兒。毒販哪裏有時間養孩子?”姜斌搖搖頭,疑惑地問道:“不過,你怎麼會突然對這件事感興趣?”
“啊,我只是隨便問問。”
嚴肅的看着她,姜斌說:“我有必要再一次提醒你……”
“安拉。”打斷他的話,羅璃洛伸出兩根手指做宣誓狀,“你放心,我只是純粹好奇心作祟而已,保證對牧野楓那個人一丁丁丁點興趣都沒有。”
【第三章華麗的初吻】
愛的力量是和平,從不顧理性、成規和榮辱,它能使一切恐懼、震驚和痛苦在身受時化作甜蜜。
——莎士比亞
晚上九點鐘,羅璃洛出現在Wait吧門口。她來赴一個約會,約會對象就是她幼稚園和小學時代的同窗莫小凡,說也奇怪,雖然上中學時兩個人就分開了,卻一直沒有斷了聯繫,這段友情也就維持了十幾年。
霓虹燈招牌在夜色中明明滅滅地閃爍,色彩斑斕,和天空璀璨的星子交相輝映,燦爛耀眼。
由於不存在空氣質素問題,這座城市的夜空很漂亮。黝藍的蒼穹,一彎朦朧清冷的眉月,淡淡飄渺的雲層。微風徐徐中,吹送着從酒吧里飄逸出來的舒緩音樂,某種曖昧迷離的情愫在空氣中婉轉流傳。
用力向下扯扯膝蓋上方的裙子,羅璃洛嘆一口氣,總是不按牌理出牌的莫小凡,居然用快遞寄了這樣一條裙子給她,並且威脅她一定要穿上赴約。
門口穿着紅色小馬甲的侍應生彬彬有禮地對每一個客人鞠躬,“歡迎光臨。”
羅璃洛走進酒吧。
四周的空氣溫暖和緩,牆壁上佈滿了工筆手繪、水彩印染千姿百態的花朵,不禁有片刻的怔忡,竟然全部都是罌粟花,鵝黃粉嫩、鮮紅奪目、絳紫嫣然,綠葉掩映下,煞是妖嬈魅惑。
一朵碩大的紅色罌粟花旁,紫色熒光的纖巧花體字在幽暗的燈光中隱隱浮現。
似乎,總是恣意在天空舒展
翩然的翅膀
那般肆意的張揚
唯我的嫣然
然而,流年暗轉中
是誰改變了世界的顏色
是誰模糊了倦怠的容顏
沉醉千年
你的嫵媚化作
杜鵑啼血的殷紅
凋零
用我極不情願的姿態
塵心
在歲月更迭中化成絲縷細沙
陽光澄澈的清晨
細雨瀰漫的霧夜
我的笑容
依然破碎
感傷
瀰漫璀璨的華年
瀰漫在字裏行間深邃的無奈,淡淡的凄楚,黯然的憂傷,似乎撲面而至。莫名,似乎有一根弦,撩撥起心底最柔軟最脆弱的角落,隱隱的痛。
那麼熟悉的字體,那麼栩栩如生的畫風,它的作者簡直呼之欲出。
羅璃洛低垂了眼瞼。
坐在吧枱前面一張紅色高腳椅上,牧野楓輕輕晃動手中淡藍色玻璃杯,裏面盛滿嫣紅的液體,緩緩蕩漾起幽幽的柔光,泛起一圈圈淺淺的漣漪。
“今天怎麼這麼好,居然還會來看我?”洛飛翔微笑着,仔細地擦拭着吧枱,“你不用陪女兒嗎?”
眉宇間彷彿有些困頓,牧野楓低聲說:“可不可以讓雪兒到你家裏暫住一陣子?”
“怎麼啦?有什麼事嗎?”詫然抬眸。
眉頭蹙得更緊,牧野楓低喃,聲音喑啞,“一個月後,霍叔叔會回國。”
洛飛翔手中的動作戛然而止,唇畔的笑容不翼而飛,似乎倒吸了一口涼氣,目光灼灼直視着他。
牧野楓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放下手中的抹布,洛飛翔沉聲說:“你想怎麼做?”
空蕩蕩的玻璃杯頹然放在潔白的吧枱上,發出一聲脆響,肉色的指甲閃爍着細膩的熒光,笑容變得支離破碎,喟嘆,“這一天,我等待了整整十五年。”
“楓!”
“我不想有後顧之憂,雪兒,拜託你照顧她。”牧野楓幽深的眼瞳,穿透幽暗的光線,凝結在對面牆壁那朵火紅的罌粟花上,寂寥暗淡。
嘆一口氣,拍拍他的肩頭,洛飛翔輕聲說:“雪兒我會照顧,可是,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我們都知道。”聲音更加壓抑,“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牧野楓默然。
“其實,我真的不希望你去做這樣的事……”又是一聲沉重的嘆息。
“有時候,有些事,做了也許會後悔,可是如果不做,就會更後悔。”語氣中夾雜了壓抑的痛楚,“我,根本沒得選擇。”
“楓,如果需要幫忙……”
打斷他的話,牧野楓攢眉,“這件事,我不希望把任何人牽連進去。特別是你跟雪兒……”聲音戛然而止,他的視線從吧間裏掠過,訝然停留在一個短裙女人身上。
順着他的眼光看過去,洛飛翔嗤笑,“的確是個很吸引人的女人,不過,好像不是你會喜歡的類型。”
“不需要喜歡。”牧野楓低聲說:“只要有趣就可以了,她是一枚會很有趣的棋子。”
“呃……”洛飛翔茫然不解。
唇瓣微綻,冷冷地笑,“和她同居的男友警察,就是姜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