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那時候,心中就有隱隱不安的感覺……只不過,努力的想要忽略而已。

他槍殺了自己的同事……並且還曾經沾沾自喜,引以為功。深深的痛楚席捲而來,撕扯着他一向固執倔強的心臟,那般鮮血淋漓……

真的錯了,而且錯得這樣離譜,錯得無法挽回……一向堅毅冷漠的姜斌臉上,生平第一次出現無限懊惱無限頹喪的神情。

穿着白袍的醫生一臉嚴肅地走出來,一直呆怔的羅璃洛一下子跳起來,跑到他面前。

“醫生,患者怎麼樣了?”張兆庭緊張地問道。

醫生低沉聲音說:“很糟糕,他的肝臟破裂造成內出血,可能會失去肝功能。”

“那麼……他,”張兆庭喑啞了聲音,“豈不是會有生命危險?”

醫生默然。

張兆庭一把攥住他的手,懇切地說:“拜託你!請你救救他!他,是很可憐的孩子!”他的聲音轉為嗚咽。

羅璃洛慘白的臉全然失去血色,全身猶如秋風中枯萎的落葉,瑟瑟發抖。

“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肝臟移植,可是,你們應該知道,器官捐贈本來就供體遠遠小於求者,他的狀況,根本不可能等到排期。”醫生為難地說。

一陣壓抑的沉默,空氣中流轉着絕望的哀傷。羅璃洛忽然輕聲問道:“不是可以進行活體移植嗎?”

“當然可以,但是我們醫院從未進行過活體肝臟移植手術,活體移植對受體來說非常有利,成功率很高,對供體來說,雖然切除部分肝臟的死亡率接近零,但是仍然帶有一定程度的危險性。”醫生解釋道。

“我想知道,活體移植需要什麼樣的條件?”

“條件很簡單,供體身體健康,全身無重大器質性疾病和傳染病;全身主要臟器功能良好;肝臟及主要血管、膽管形態結構正常,無重大變異;肝臟儲備功能良好,既往無肝病史,無長期酗酒史;血型及組織相容性好;最後一點,年齡要在20——50歲之間。”

似流星劃破寂寥幽暗的夜空,暗淡的眼瞳突然閃過一絲光彩,羅璃洛說:“請您給我檢查,我要把肝捐給他。”

“璃洛!”羅母驚訝地叫。

“對不起,媽媽。”羅璃洛翼動着睫毛,低聲說,“我要救他,不論怎樣,我都要救他。”

“我對你說過,這個手術存在一定的風險。”醫生為難地說,“何況,我們醫院並沒有活體移植的經驗。”

“如果不去嘗試,你們永遠都不會有經驗,無論面臨什麼樣的危險,都請您竭盡全力救他。”羅璃洛眼中波光閃爍,語氣卻無比堅定。

“璃洛!你是姜斌的妻子,怎麼可以為了救以前的男朋友,冒這麼大的風險?”羅母叫道,“姜斌!你聽到璃洛在說什麼嗎?你快過來勸勸她!”

姜斌鬱郁地走過來,低聲說:“醫生,請你也為我檢查,我也想移植肝臟給他。”

“姜斌,謝謝。”羅璃洛意外而感激地說。

羅母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姜斌!我以為璃洛受刺激過度了,你怎麼跟着她一起發瘋?”

“對不起,媽媽……”姜斌低喃,因為,這是我欠他的,並且……永遠無法還清。

【第九章生命中的春天】

生命是束純凈的火焰,我們依靠自己內心看不見的太陽而存在。——托馬斯·布朗爵士

半年後,濱河花苑102棟3單元303室。

牧野楓靜靜坐在沙發上,手中握着一支淡紫色的水筆,面前的茶几上攤着一張白紙,春天明媚的陽光從玻璃窗照進來,將他的眉發熏染成黛青色的柔光,俊朗如玉的臉上,瀰漫著深沉的憂傷。

這半年來,發生了很多事情,首先是由公安部統一指揮,全國十三座城市同時行動,一舉搗毀了“救世者”的毒品王國,狡猾的霍震霆卻在第一時間逃脫,有傳聞說,他已經潛逃到國外。

然後,是羅璃洛……

據說她和姜斌去了德國蜜月旅行。

德國啊,距離中國9000公里,面積357022平方公里,國鳥是白鶴,國花是矢車菊,又名藍芙蓉、荔枝菊、翠藍,經過德國人多年的培育,這種原本生長在原野的小花已經有了淺藍、藍紫、深藍、深紫、雪青、淡紅、玫瑰紅……多種顏色,頭狀花序生在纖細莖稈的頂端,彷彿一位雋秀的少女,向著“生命之光”——太陽,祈禱幸福和快樂。

果然,那才是真正適合她的花朵。

微顰眉毛,手中的水筆斜斜勾勒,一朵淡紫色的矢車菊頓時躍然紙上。

彷彿已經是上個世紀的事了,陽光下,佈滿歡聲笑語的兒童公園裏,那個女孩微側着頭,“我發現你好像很喜歡紫色,總是用紫色的水筆寫字。”

“因為那是勿忘我的顏色。”

勿忘我啊……可是,我卻不希望你保留關於我的任何記憶,希望你在陽光下快樂地生活,幸福地歡笑……

異國的天空下,希望不會有罌粟花的存在。

手掌按住胸膛,感覺到某一部分的悸動,你,一直和我在一起,所以早已融入我的靈魂里……

“咔嚓——”鑰匙開門的聲音。

洛飛翔推門進來,甩掉腳上的運動鞋,也不穿拖鞋,套着雪白襪子的腳逕自踩過來,湊近看一眼,詫異地說道:“你居然還會畫罌粟以外的花啊?”

“以後,我都不會再畫罌粟花。”牧野楓揚眉,“我要的東西呢?”

把一個密封的小小塑膠袋放在他面前,洛飛翔眼神飄忽,“你突然要這個東西幹什麼?”

“覺得或許會用到啊。”

有些憂心地看着他,“你該不會是要做什麼傻事吧?”

牧野楓淺笑,“我做的,一直都是傻事。”

“楓……”蹙得更緊的眉頭。

拿起面前的塑膠袋,目光凝結在裏面白色的粉末上,牧野楓低喃:“你放心,絕對不是給我自己預備的。”

三天後的深夜,今夜有很好的月光,一輪橙黃色的圓月靜靜掛在墨藍色的天幕上,周圍點綴着零星的星子,黯淡了光芒,涼風習習,拂動剛剛綻開新綠的樹梢。

廚房裏煤氣灶上的咖啡壺“咕嘟咕嘟”作響,整個房間都瀰漫著濃郁的香氣。

客廳里的音響吟唱着一首老舊哀傷的歌——

我在歲月里改變了模樣

心中的思念還是相同的地方

那刻着我的名字年老的樹是否依然茁壯

又是什麼顏色塗滿那片窗外的紅磚牆

誰還記得當年我眼中的希望

誰又知道這段路是如此的漫長

我不在乎有沒有夢裏的天堂

握在手中的票根是我唯一的方向

回家的感覺就在那不遠的前方

走過的世界不管多遼闊

心中的思念還是相同的地方……”

“嘟……嘟……”門鈴聲陡然響起,寂靜幽深的夜裏,分外突兀而響亮。

嘴角浮現一抹淡淡釋然的笑,牧野楓走過去打開門。

一個戴着黑色水晶眼鏡的中年男子站在門口。

“霍叔叔。”牧野楓的笑容加深,眼神清澈溫和。

“我以為,你會逃走。”霍震霆脫下鞋,很仔細地放在鞋架上,然後換上拖鞋,步履優雅地走進來,坐在沙發上。

雖然全國的警察都在尋找他,眉宇間依然淡定而從容,沒有絲毫的紊亂不安。

“叔叔不是也沒有走嗎?”牧野楓走進廚房,提着咖啡壺和兩個白色的瓷杯走出來,“我剛煮的咖啡,要不要嘗一點?也許沒有叔叔煮的咖啡好喝,不過勉強可以入口。”他笑,“記得從前您常常煮咖啡給我母親喝,不過,那時候我都沒有機會喝到,您總是說小孩子不可以喝咖啡啊,那時候,我還很失望呢。”

他把杯子放在茶几上,斟滿了咖啡,蒸汽和香氣馬上氤氳繚繞。

他在霍震霆對面坐下,端起咖啡,輕啜一口。

霍震霆看着他,遲疑一下,也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讚賞地笑笑,“果然很好喝,方糖和奶精也加得剛剛好,你做什麼,好像都很出色。”

“就像叔叔一樣,即使是犯罪,也是最出類拔萃的。”

“楓,我真的不明白,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親手摧毀的是什麼?是一個王國,屬於你的王國。”

“屬於黑暗的王國嗎?我並不喜歡黑暗呢。”牧野楓淡淡地笑,目光凝結在對面牆上那一幅淡紫色的矢車菊上。

“有一件事我不明白,我親自確認過,你的確把那些毒品都賣給了B市的商家頭目,你的確參與了我的販毒事業啊。”

“叔叔。”牧野楓淡淡地笑,“您知道我是警方的卧底,難道就沒有想過,這並不是我一個人的行動嗎?那個頭目早就被警方控制了,當然會配合我的說辭,您交給我的那些毒品,現在都陳列在警方的證物室里,將來會成為在法庭上指證您的證據。”

霍震霆發出一聲喟嘆:“我現在真的很後悔,當年沒有讓你喝我煮的咖啡。”

“我也很後悔……”曾經渴望您是我的父親,曾經那麼愛您。

“用毀滅來報答把你當成兒子一樣疼愛的我,你不覺得很過分嗎?”霍震霆看着他。

“用毀滅來回報曾經深愛過您的我母親,您不覺得更過分嗎?”牧野楓迎視他的目光。

霍震霆波瀾不驚的臉上,第一次出現陡然變色的神情,喟嘆:“原來,你早就知道了。”

“早在我七歲的時候就知道了。”牧野楓唇畔的笑容變得凄涼,“所以我等待這一天,等待了整整十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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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迷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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