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咦?您往常穿衣,不都讓我服侍嗎?”

“就今兒我要自個兒來啦!”

“您是在害臊?”

“……等你嫁人時看我怎麼捉弄你!”被碰過的身子,好像有點不一樣子,像屬於他的,連紅玉都不能瞧……總之就是覺得,至少今天要自己着衣。

接過衣服穿妥,用膳梳完頭,紀曉笙步履輕盈地哼曲兒往西廂去。

娘回南家,只有大哥留住金虎園。

就算他放任她睡到近午,新婦也不能不知禮數,當然要去見長輩。

金虎園奴僕不多,除了紅玉與洒掃僕役、廚娘,在她嫁后也才又添三人,是以不興入門通報這套。

她獨自走繞,沒一會兒就聽見前頭廂房傳出談話聲。

客房裏南方磊不改促狹,捉弄道:“終於開竅啦?兔子一回頭就吃起腳邊草來。嘖嘖,為兄過去都小覷你了。”

南若臨唇畔笑意淡得幾不可察。“那隻兔該是曉笙才對。”

南方磊頓住,神思很快想歪,一口茶全噴出來。

“咳咳!沒想到那娃娃這麼敢!”難怪趕着辦婚儀……他撫額喟嘆。

“被吃干抹凈了還急着負責任……當初我到底都教了什麼,把你教得這麼光明磊落呀?”明明他全然不是這麼回事!

南若臨輕吟:“您胡說什麼。我只是無意間聽到她的心意,不想再讓她苦候。”

“呃,所以不是你們誰先把誰吃了?”

“沒有。”

“喔……那也不是你一覺醒來,忽然發現自個兒喜愛她,所以才娶了她?”

“您知道我向來拿她當妹子看。”若真要講,便是想到就要盈笑,然後比這程度再深上一些的喜愛吧。

“……實話么?”

南若臨淡淡一哂。“您只要不再問,咱們應該就可以談劉大夫要兌款的事情了。”

“噯!我是替外頭那娃娃問的……不過,現不應該叫弟妹才是……”

見他急起身,南方磊燦爛笑開,適意搖扇任由戲去搬演。

紀曉笙快步往回走,聽見後頭雕門敞開,腳步更急。

南若臨在轉角抓住她,一見她模樣,僵硬震撼。

她哭了!梨花帶雨,好不可憐。

但她沒讓慘樣維持太久,須臾便笑開。

“噯,怎麼辦?我轎都坐了,門也過了,只能等哥哥有真心喜愛的女子時,再讓出正妻位置。”

“……不會有那一天。”絕對不會!

“是嗎?也對,你向來不收回說過的話。”可是萬一真有那天,她不想綁着他。“哥哥不該娶我的,聽見就該跟我說,為人兄長不是該盡教導責任嗎?或許你開導開導,我就不會喜歡你了。”

“你雖然愛鬧,但絕不輕率。況且咱倆成親,我也不必擔心你嫁去夫家的生活。”他選擇的,是適合兩人的法子,也是……他合意的法子。

紀曉笙芙容垮下。

擔心?又是擔心!他就不能不要處處照顧她,非要盡心到連自己都賠上?

那她算什麼!

她氣,覺得自己可悲,但因為早就明白他的性子,哪可能真對他生怨,只能嘆自己沒用,無法讓他喜愛上。

“………哥哥期望的夫妻之道,該不會是相敬如賓吧?”至少,咳,讓她離他的理想近一點。

他溫溫淺笑,撫過她刻意妝點的麗容,撩過銀花步搖的垂絲。

“那是從前的想法。若我娶的是婉約女子還可能,但既娶曉笙,哪怕往後會熱鬧得沒有寧日,也無妨了。”

“……”這意思是,她不必改嗎?反正他已有所覺悟了?

“別想太多,我們會過得很好,曉笙只需如往昔便夠,我要你開開心心。”

他擁住她,她依順伏在他胸前,指下卻是揪緊了他衣衫。

他向來擅長照料人,會讓她過得好無庸置疑,但開心……

抱着他卻無法擁有他的心,這是何等難嘗的苦澀,他永遠不會明白。

“見完大哥后收拾一下,咱們去拜見爹娘。”

“嗯。”點頭,深深呼息納入他的氣息。

無論如何,他都是她的夫了,是她的夫啊。

以為他口中的爹娘指的是他娘,結果他卻帶她到三歧坡掃墓歸寧。

明明紀家福堂就在隔壁,南若臨卻不嫌麻煩。

看他持香跪拜,當真在墓前喊出爹娘,她眼淚止也止不住地撲簌簌滾下。

南若臨定然地讓紅玉放她去,在她哇哇嚎啕、絲毫不見停止之勢時,要紅玉和鐵石拎祭品先走,緩穩溫存地道:“過來。”

她不由自主,像被磁石吸去,幾乎撞倒他地撲進他懷裏。

不愛她又如何?他還要她就行!

從沒想過,失了爹娘,她還能有歸處;但自他蹲下與她齊平而視的那刻起,他就已經是她的歸處了。

一處極安適溫暖的歸處啊……

她努力抱,用力抱,在發出濃濃鼻音吸鼻子時,南若臨別首笑開。

“不好,我沒帶太多衣服讓你沾鼻涕呢。”

她捶了他一下,埋臉亂蹭。“臟死你好!就會欺負我!”

南若臨細眸微斂,彎腰將人抱起,果然嚇得她忘記要哭。

“回去了。”

“不用抱啦!我有腳,快放我下來。”

南若臨直瞅臂彎里的她,驀地振臂舉步,牢而穩健地走下山坡。

“不必這樣安慰我啦,拍拍背什麼的就夠啦。”

他眉目清煦,唇如彎月。

“你是我的妻子,值得這般對待。”朗朗一笑。“曉笙今日就依了我吧。”

唔,她怎麼覺得幸福得都要炸開了……

她衝動地攬住他脖頸,得他舒佣一笑。

似乎不該再執着愛不愛的問題,得夫如此,該滿足了、再要求會得天譴的。

她向來知足常樂,老天給她的這個懷抱夠好夠暖了。

事實上,好到教她覺得此生無憾了啊!

這頭祭拜完,一行人花了兩天日程回金虎園,結果才剛歇下,南若臨又帶她走過小徑回紀宅,因為爹娘牌位在那兒。

真是比她這女兒要用心了。

甜甜想着,再看他持香閉眸喃喃對爹娘說話,暖呼呼的滿足又起。

真的夠了,她不要求其它了。

在他身旁是她最企望之事,而今已成,無需再求。

紀曉笙持重捻香,跪到他身邊。

“哥哥先去繞繞吧,我想獨自與爹娘說話。”要感謝爹娘,跟他們說她如們遇見這男子,如何看盡他的怡人敦厚,如何芳心淪陷,如何幸運得到他。

“在三歧坡還說得不夠?”

“你也知道我啰嗦嘛……”

他笑。“也好,財嬸釀了一壺梅酒要給我們當新婚禮,我正好去瞧瞧。”

“梅酒哇,財嬸釀的酒我爹娘生前很愛喝呢,滋味好又香醇,你定會喜歡。”

“嗯。”他起身,臨出祠堂前回眸望了眼。

這回該是不會哭了。他沒辦法看到她的淚,從最初就沒辦法。

替她掩上門,他負手愜意走動,來到一處棚架。

原該碧翠的絲瓜因為乏人照料,藤蔓枯黃,然而兩年多前他初到這座府邸時,卻是花黃葉綠,一片鮮艷。

那時,他遠站在迴廊,看見一個嬌美姑娘唇邊掛着銀絲,歪頭在瓜棚下打盹,豈知那日的綠蔭黃衣粉嫩風景,竟從此留在腦里……甚至,成了他的妻。

回想從前至今,南若臨不禁笑開。

他仰頭看碎光灑落,緬懷夠了,找財叔夫婦拿酒去。

回祠堂已是半時辰后。

南若臨一哂,因為妻子趴在圃團上睡著了。

依舊是兩年半前那香甜模樣,令人備覺寧馨。

他扶起人,低換了聲:“曉笙?”

“唔。”只嚶嚀,眸未睜。

“累了?也對,婚儀加上歸寧,連日奔波,難怪會累壞你。”漾出薄薄笑意,撈起妻子單薄嬌軀,把當年那個小佳人帶回他的宅,他的樓。

為人妻后,紀曉笙稍稍收斂惰性,自動自發接連畫了幾天圖。

“夫人,您要不要休息會兒?您自早上畫到現在都沒停過呢。”

“呼!也好。”滿意地端詳作品,眨眼時卻覺微刺。“唔,紅玉,給我煮點枸杞茶來。”

“枸杞嗎?可最後的一些您作日當零嘴吃完了,還沒去補……”

“糟……”越揉越模糊啊。她天生目力較常人差,也易酸澀,先前都服用枸杞調養,但近日似乎越來越不管用。“看來得另外拿葯了。吩咐備轎吧,到順安醫館找劉大夫瞧瞧去。”

紅玉去準備,半時辰后紀曉笙裹着披風進醫館,出診室時卻撞見鐵石,他身後椅上,不是南若臨還能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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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想看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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