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薩噶達娃村

「那個笨女人,她什麼都說出來了!」阮筱裳憤恨地咬着貝齒。

「想必現在殷胤翱一定對你恨之入骨,那你打算怎麼辦呢?」薩噶達娃靜靜地看着水晶球,低聲地說道。

「是她逼我的,就別怪我不客氣。」阮筱裳陰惻惻地笑着,「她既然說了出來,就是逼我出殺手鐧!到時心碎至死,怕也是由不得她自己控制的了!」

「真的要這麼做嗎?」

「當然要這麼做!」她惡狠狠地望着水晶球中的人兒,眼中倏地閃過一抹酸楚。

即使她從中作梗,濃烈的愛還是把他們緊緊纏在一起。

她真的能分開他們嗎?她不知道。

思及此,她心中的酸意卻愈加擴張。

不,她不容許他們永生都這麼纏綿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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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婕妤,我愛你。」殷胤翱深情款款地道。

「嗯,可是我們不能永遠在一起。」她哀怨地道。「你必須把香薷明珠給我,我們才能相守一生,然後慢慢變老,再死去。」

「不能永生?」殷胤翱驚駭地看着她。

他雙手一用力,推開懷中的她。

「沒有人能阻止我得到永生!你也不可以!」他扭曲著面容。

「胤翱,可是我愛你啊!」她哀傷地訴說著。

殷胤翱指着她,目露凶光。「你休想用愛阻止我永生!去死吧!」

尖銳的小刀直直插入她腹中,殷紅的鮮血迅速流出……

「不……」阮婕妤驚駭大叫。

惡夢……還好只是惡夢!

她冷汗涔涔,好可怕的夢。

如果這份愛情,變成了世俗的慾望之爭,誰會得勝?

她的心愈加沉重,原以為一切難題都已迎刀而解,但她卻忘了最重要的事——香薷明珠……沒有了香薷明珠,他們的未來,只是空談。

她的心紛亂不休,似是要把她整個人都攪成一團漿糊。

不想了!什麼事都不想了!

她煩悶地緊閉雙眼,不停地輾轉反側,想要甩開腦中惱人的思緒,那股思緒卻越發纏人。

這無眠的一夜真的好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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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一道出去?」殷胤翱喚了喚神色憔悴的阮婕妤。

「嗯……」她轉過身,面容透著蒼白與無力。

「怎麼了?」殷胤翱驚訝於她的蒼白。

「睡得不好。」她淡淡地答道,眼眸驀地閃過一絲凄楚。

「還在想什麼事?」難道經過昨天的坦然以對,還有什麼事情讓她煩惱?

「沒有……」她輕輕搖頭。「只是做了個惡夢,然後便夜不成眠。」

「看你,一個惡夢便能使你夜不成眠,夢中之事如何能當真啊!」他輕笑。

「嗯。」她輕輕頷首。「那一道出去吧。」

「你今天就別出去了。」他關心地道。「好好在家裏休息。」

「不,我在這裏既已是不能眠,倒不如出外舒展一下身心更好。」

「好吧。」殷胤翱略一沉吟。「我們走吧!」

涼風蕭瑟,吹得落葉紛飛。倩人如盈,踩得落葉沙沙支離破碎。

已經入秋了,阮婕妤穿着那盛夏時節穿着的輕衣羅衫,已微覺涼意,不禁輕縮了一下脖子。

「過些時日,我再到集市買些禦寒的冬衣給你。」殷胤翱溫柔地淺笑。

「沒關係,並不會很冷。」

「知道嗎?」他眸色一深。「在我面前,你永遠不需要死撐。」

聞言,她的心為之顫抖。

她輕輕應聲:「嗯。」

不覺間,兩人已來到溪流旁,碧波蕩漾,載著滿地落葉,流向那不知名的遠方。

跳躍的魚兒已深入水底,躲避寒風去了。

唯有那近乎光禿的參天樹木,依舊傲然屹立着。

坐在青蔥的草地上,殷胤翱如行雲流水般地落下一筆一畫。

天山共色,山水一線問,雲霧如絮,令人不禁心醉神馳。

無眠了一夜,阮婕妤只覺得腦中一陣紊亂,濃厚睡意悄然襲至。

半晌——

「婕妤。」他恍然回神,想起身邊的她。

沒有回應。

「婕妤?」他轉過頭去,卻見倩人已鼾睡在草地上。

他輕勾起嘴角定向她。

她熟睡着,絲毫沒有察覺他的到來。

沒有心機,完全沒有。她就這麼安詳地睡着,宛若清靈仙子。

涼涼秋風吹起她的几絲雲鬢,一種奇怪的情緒在他胸前態意滋長著。

相愛,並非只是發乎情,止乎禮,這其中還摻雜著多少幽深的渴望?

這對於她,是傷害……還是幸福?

他不知道,他縱然活了三百多年,亦是一個未經情事的人而已。

他緩緩舉起手,情不自禁地幫她理好已被吹亂的秀髮。

「呃?」

向來淺眠的她迅速被驚醒,卻對上他溫柔迷離、如夢似幻的眼。

一時間,她怔住了。周遭的氣氛氤氳曖昧,充滿著致命的溫柔與情絲。

像足意識到將要發生的事,她緊張得手心冒出冷汗。

相對無言,唯有沙沙的風聲,卻吹不進他們眼角眉梢間密織而成的情網。

她緩緩垂下眼帘,像是在告訴他她的意願。

要窮盡多少個輪迴的修鍊才能躲避如此致命的誘惑?他終於明白了,以往的清心寡欲,並不是真正的超然脫俗,而是沒有遇上真正令他心動的人兒。

一旦遇上了,誰也逃不掉那旖旎多情的誘惑。

他緩緩欺身上前,似是猶豫,又似是珍惜,帶著更多的小心翼翼。

他眼波中綻著深沉的愛意,眼中透著悸動的情意。

像是過了許久,他冰冷的雙唇覆上她同樣冰冷的唇辦,卻不可思議地溫暖了兩人。

溫熱的氣息在兩人之間不斷縈繞。

初嘗人事的兩人顯得生澀不安,但那吻卻又是如此甜蜜醉人。

她微吸一口氣,引領他更深入的侵略。

略顯生澀笨拙的舌尖采入她唇齒問,送入他清傲絕冷的氣息,與她纏繞不清地纏綿著,品味着她馨香的芬芳。

過了許久,直到最後一絲空氣也被消耗殆盡,兩人才放開彼此。

濃重的喘息聲回蕩在空氣之中,這才發覺彼此競忘情到連呼吸也忘記了。

兩人羞澀地望着彼此,像是無法置信彼此問的渴望竟是如此濃烈,又像是羞窘得無法開口。

「我……」殷胤翱欲開口。

修長的指尖輕按住他的唇辦,阻止他的言語。

她輕輕朝他搖了搖頭,嘴角勾起一抹濃甜的笑意。

他心中一動,寵溺地把眼前的人兒擁進懷中。

他知道她想說什麼,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此時此刻一切言語都顯得多餘,最重要的是,他們都感受到愛與被愛的幸福。

朝暉把相依相偎的兩人身影拉得很長……

只管幸福,哪管他人哭斷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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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幸福是會遭神妒忌的,也許是因為神一生寂寞,所以才容不得他人幸福,樂此不疲地拆散有情人吧!

陰謀正秘密地進行着——

阮婕妤只感到如墜夢中,輕飄飄的風,像要把她帶到什麼地方。

她驀然睜開眼,只覺眼前白茫茫一片;腳下一片軟綿,像踩着一大堆棉花。

遠處赫然站着一名女子,黑衣黑髮,帶著神秘且妖嬈的氣息。

「是誰?」她能夠很清楚地聽到自己的聲音,輕怱的,懷疑的聲音。

女子轉過身來,似乎就在那一瞬間,她就那麼快、那麼迅速地來到她的面前。

薩噶達娃!

「才二個月不見,就忘了我了?」她陰險詭異地笑着。

她不置可否地望着她,代表默認。

「真不愧是愛得驚心動魄、旁若無人啊!」她陰狂地笑着。

她微微一揚眉。「你說話還是這麼愛繞圈子。」

「你打算好怎麼取得香薷明珠了嗎?」她似是沒有聽到,自顧自地問著。

阮婕妤不禁打了個寒顫,與殷胤翱在一起的日子裏,她快樂得忘了她們的約定。

縱然是這般,但她沒必要將不安在薩噶達娃面前表現出來。

「還有四個月,不是嗎?」她臉上流露出悠然不迫的神情。

「最近你找些時日到我這兒來一趟。」薩噶達娃沒有追問下去,倒是冷不防地冒出一句與約定不相干的話。

「為何?」她挑眉問。

「我要給你看些東西,總之,你來了就知道了。」她微微一頓,用不容反駁的口氣道:「你不可以不來,若是不來,就代表你放棄了,知道嗎?」

阮婕妤雙唇微微蠕動,欲言又止。

「我會等你,一個月之內,你必定要來此一趟。」

撂下話,薩噶達娃的影像漸漸散去。

下一刻,阮婕妤如墜地面。

她霍地睜開眼,發現已是旭日初升之際。

剛才發生的一切恍若作夢,感覺卻又那麼真實。

她輕輕下了床楊。

筱裳呢?她望着空空的床位若有所思。

她已經接連幾日未看到她……

算了,哪管得了這麼多事?

眼下最令她感到困擾的,是該如何取得香薷明珠。

怎樣開口敦他捨去長生不死,甘願做一名平凡人?

若是這般刻骨銘心的愛情敵不過長生的誘惑,敦她情何以堪?

她怕這只是她要來的溫柔,而不是真愛。

她輸不起,輸不起整顆心!

沒有愛過的人,永遠不明白害怕失去的感覺,那是怎樣的恐懼與悲哀啊!

煩擾的思緒使她的意識一而再、再而三地混亂著。

夢中,他那渴求永生的猙獰面孔似乎就在她眼前,宣告愛情的逝去。

這夢,是不是事實的前兆?暗示着她現在的幸福只是太陽下七彩炫麗的氣泡。

一旦泡泡破滅,人心亦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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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你總是心神不寧。」殷胤翱放下手中的毛筆。

「是嗎?」阮婕妤搖頭。「我……」

話末說完,便已被一陣重重的敲門聲打斷。

殷胤翱微微蹙眉,但仍然上前去開門。

門一開,猝不及防地,一道苗條的人影因木門的突然打開而重重摔到地上。

一看見來人,殷胤翱眉頭不禁鎖得更深。

「你還來這裏做什麼?」殷胤翱淡淡地說,卻掩飾不了語氣中的厭惡。

阮婕妤轉過頭來,直直地望着地上的人兒。

只見阮筱裳踉踉嗆艙地從地上站了起來,臉上滿足不堪的污泥與淚痕。

「婕妤。」她沒有望向殷胤翱,而是對著阮婕妤說話,聲音沙啞而疲憊。

「出去。」阮婕妤輕聲說道,似乎不是在趕人出去,而是像在商量一件什麼事,溫和而輕柔。

「我……」她略略張嘴,尷尬得說不出話。

「我說了,出去。」阮婕妤冷聲道,這回帶有幾分不耐煩。

「原諒我!」阮筱裳突然往地上重重一跪,登時淚如雨下。

阮婕妤身子微微一顫。

她是何等驕傲的人,而今卻為了得到她的原諒而下跪,這需要多大的勇氣?

「現在才說這些,你不覺得太晚了嗎?」殷胤翱漠然地譴責。

阮筱裳沒有答話,只是不停地流淚,似足要把一生的淚水流光才罷休。

饒是如此,她仍舊看着阮婕妤,眼中儘是愧疚。

阮婕妤輕輕別開頭,索性閉上雙眼。

這一切都是圈套!她試著說服自己,不去理會阮筱裳。

「我知道我不應該奢求你的原諒……是我傷你太多。」她無力地垂下頭。

阮婕妤背對着她。

她不能心軟,難道她這麼簡單的請求,就可以抵銷所有她做過的一切嗎?

「但是,我還是要跪在這裏,因為我想得到你的原諒。」她雙手支地,泣不成聲。「我可以失去一切,但我……不要失去我唯一的親人,我傷你太多太多……對不起……」

曾經有多少次,她望着這個稱之為姐姐的人,希望從她的身上找到一點親人的感覺。

曾經有多少次,她以不可置信的神情望着她的所作所為,換得的,卻是她嘲弄的笑容。

當時的她只感到痛心。

其實,只要當時她肯說一句對不起,她就會原諒她,但是,一切都太遲了……

如今,她早已心灰意冷。

「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她拚命睜大雙眼,阻止泫然欲滴的淚水。

「我們終究是血脈相連……只要你原諒我,我會彌補你受的苦……我會……」

「不。」阮婕妤感到喉嚨一片火辣。「正因為我們血脈相連,所以我絕不原諒你!」

若是讓不相千的人這樣對待,或許她並不會傷得如此重。

但,阮筱裳不同,她曾是自己唯一的希望……

然而,希望一次次的粉碎,那是撕心裂肺的痛……痛到……已然麻木!

當時沒有殺她,已是一個錯誤。她還沒有笨到要重蹈覆轍!

「好,我走。」阮筱裳絕望地說。「如果這樣做,你會快樂的話。」

阮婕妤沒有說話。

阮筱裳勉強站起身。

站在一旁一直沒有作聲的殷胤翱,望着她慘白的臉色,沒有任何動作。

這件事,他沒有權利插手。

突然,砰的一聲巨響,像是失魂般,阮筱裳如破碎的布娃娃,驀然倒地。

「筱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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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暮雲靉叇,籠罩着黑夜,迷亂著心神。

一燈如豆,床上人兒緊抿雙唇,臉色慘白得不似人。

「她是幾天幾夜餐風宿露,所以才體力透支,以致昏倒。」大夫撫著花白的鬍鬚緩緩地道。「待老夫開幾帖安神養身的葯,服用後,再過幾日便可完全康復。」

「大夫慢走。」殷胤翱拿着幾兩碎銀朝大夫手中塞去。

「好說,好說。」大夫呵呵笑道。

送走大夫後,殷胤翱再度回到床邊。

「我應該原諒她嗎?」阮婕妤坐在床邊,望着昏睡的阮筱裳。

「我不知道,只有你能決定。」殷胤翱搭上她的肩。「如果你不恨了,那就原諒她吧。」

不恨了?「說不恨她是假的,可我並不想恨她。事實上,我一直念著這份親情,但……」她輕嘆一口氣。「我不是神,我沒有善良到可以就這麼原諒她而不計較,我沒有那種胸襟,也沒有那種氣度……不,不要叫我不恨她,我會動搖,我真的會動搖。我知道自己也許並不那麼恨她,但是我真的很怕,很怕……」她搖著頭,像想甩掉什麼。「我怕我原諒了她,她又會來傷害我,我已經分不清這是真的還是假的……」

殷胤翱凝視着她良久,未了,似好笑又似無奈地嘆息。

「我不會叫你恨她,亦不會叫你不恨她。」殷胤翱平靜地道。「這是你們之間的事,我不能介入,所以不能管,更沒有資格管。你就清楚地看看,看你的心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

我的心?

她望着躺在床上的阮筱裳,迷茫的雙眼漸漸變得澄清。

「我想,我知道該怎麼做了。」她的神色變得平靜。

「我們得去熬藥了。」他挑起房簾,笑着對她道。

「嗯。」她立即而站起身。

希望這次……她的決定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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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盆中盛放着冰涼的冷水,阮婕妤不停拿布巾在水中搓洗著。

床上的人兒痛苦地囈語。

「為什麼會這樣?竟然得了風寒。」阮婕妤蹙著眉。

「大夫說這是幾日餐風宿露,以致寒氣人身。」

「庸醫。」阮婕妤毫不客氣地啐罵。

「婕妤……」床上的人兒眼睫微動,聲若遊絲。

「休息吧,我會照顧你的。」阮婕妤將冷布敷上。

似乎服下定心藥,阮筱裳沒再說什麼,沉沉睡去。

阮婕妤則開始一夜忙碌的照顧——熬藥、喂葯、換布、擦汗……

終於,在第二日,阮筱裳的病情終於好轉許多。

而一夜無眠的阮婕妤,看起來憔悴不少。

「婕妤。」阮筱裳此時已可以起身行走。「你……這是原諒我了嗎?」

「也許是吧。」她豁然一笑。「我想,以前的事就讓它過去吧。畢竟……呵呵……」

她們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出來吃飯了。」殷胤翱在外面喊道。

「來了。」阮睫妤應道,輕快地跑出房間。

阮筱裳在房間,步伐緩慢地往外走,神情有些怔然。

一切如她所料進行着,可是這麼做,她心中真的會快樂嗎?

「吃完飯就去休息,別累著了。」殷胤翱眼中滿盛着關懷,對著阮筱裳說。

「我知道。」阮筱裳笑了笑。

會的,她真的會快樂,只要殷胤翱的愛統統給了我……

絕對不會錯的!

阮筱裳斂起眼中的迷惑與兇狠,若無其事地定向他們。

計畫依舊進行,不著痕迹地進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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艷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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