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是嗎?」
「喏,他又在偷看你了。」她努努嘴。
沈雙如不作聲,跟着她一起朝他望過去。
歐陽臻正在跟別人說話,高人一等的他,言笑晏晏,不知說到了什麼,他跟其他人一起笑了,笑時低下頭,眉眼下斂,還笑着,眼神已悄悄朝她飛來。
同時飛來的,還有他的笑聲。
很低沉,不洪亮。要不是之前相處,她仔細聆聽過,此刻在略微嘈雜的大堂里,恐怕聽不出來。
可她聽出來了,他的笑聲灌注一股屬於他的男性力量,對她來說,太有魅力,她想像力太發達的聯想到他胸膛的振動,以及靠在那上面的感覺,忍不住雙腿發軟。
「哇,看來男生愛女生,女生也愛男生。」蔓蔓用小大人的口氣說。
不,還不到愛那麼深重,她不過是對他有感覺而已。沈雙如在內心辯駁。
蔓蔓看到幾個家族中人從各自的交談圈中抽身,朝這邊走來,不禁低呼,「噢哦,麻煩來了,你自己多保重。」她比比旁邊,要先閃人了。
「小姐,這裏不歡迎你,請你出去。」歐陽家三叔一過來,劈頭就說:「不要讓我叫警衛來。」
「我也是受邀賓客之一。」她和氣的提醒。之前她向歐陽臻確認過了,雖說是家宴,但所攜賓客的名字都得先交給籌辦人,真要不歡迎她,早在八百年前她就該被知會,可相反的,她拿到了一張邀請函。
「如果你還要臉,就快點自己出去!」歐陽群大聲嚷嚷。
還要臉?「請問我做了什麼,讓你們這樣大動作的攆人?」她沉下俏顏。
「還用你做什麼?光你姓沈,是沈碧漪的親妹妹,你就該滾!」
這話激起了沈雙如的戰鬥意志,她從手拿包里取出邀請函,「這就是歐陽家的待客之道?先給出邀請,再予以羞辱?」
旁邊響起一陣議論聲——
「沈碧漪有妹妹?我怎麼沒聽說過?」
「好像有,不過很早就去母系家族,不太曝光了。」
「她跟歐陽臻在一起?嘖嘖,大新聞喲!」
歐陽群斥責道:「你姊姊把我們大堂哥晾在禮堂上,就算你拿到邀請函,用腳趾頭想,也該知道自己沒臉來給我爺爺賀壽吧!」
「弟弟,不能全怪沈小姐。」歐陽超放開女伴,排眾而出,一臉講理的神情,「說到底是二堂哥不懂事,我們家剛剛吃了沈家大虧,面子裏子都沒了,他仗着暫時上位的威風,把瀋海之的二千金請進家門,故意讓大家難堪,是他不好。」
這才是重點吧!沈雙如頓時想明白,所有惡意的言詞,不友善的態度,只為了打擊歐陽臻。
他的事,她或許無權干涉,可對方打到了她的臉,她絕不會害怕退縮!
「沈小姐,我明白你也是被利用的人。」歐陽超轉而看她,神情充滿慈悲與憐憫,「沈碧漪逃婚,二堂哥故意邀請你,這些事,你都是被動的,不是你的錯。」
他以令人動容的眼神直觸她眼底,等待回應。
她回以平靜無波的注視。
先前被斥罵時,她無法羞窘慚愧,此時被摸頭關照,她也無法生出「正義伸張,蒙冤被雪」的感受,只覺得荒謬。她本以為以歐陽家的資質,會有更高明的手法。
見她沒反應,歐陽超還是說下去,「不過,我們也不是故意要排擠你。唉,想想你姊姊是如何讓我大堂哥難堪,我們真的沒辦法接納你。為了避免大家更不愉快,你還是先離開吧,別掃了我爺爺的興。」
沈雙如不置可否,慢條斯理的將邀請函收回手拿包,可不認為自己會被請走。
果然,正在這時,歐陽老爺子陰沉着臉走了過來,「慢着。」
見老爺子出動,人群自動排開一條道,歐陽家多數人都笑了。
製造出這麼大的動靜,就是巴不得老爺子出動。歐陽臻有多麼不識相,終歸得讓老爺子親眼瞧了才算數。
老爺子走到沈雙如面前,鷙猛如鷹的眼神深深的探看她。
她沒閃沒避,瞠着一雙大眼睛,也給他看回去。她活得理直氣壯,在自己的小世界裏,也是頂天立地的存在,幹嘛怕他看?
老爺子收回視線,掃了眾人一眼,「沈小姐是我的客人,什麼時候輪得到你們發話了?」
這種時候,也只有歐陽琛這涉世未深的阿獃會傻呼呼的回話,「爺爺,我們是在幫大堂哥出氣耶!」
「真假有幾分,難道我看不出來?」老爺子的臉色有些難看,「管你們用什麼名目,我說過,不許議論律的事!」
歐陽琛委屈的扁扁嘴。歐陽超與歐陽群比較老練,一早就退回去,順利躲過被斥責的命運。
「沈小姐,過來這邊說話。」說著,老爺子轉過身,率先走開。
老爺子的書房裏,一片沉靜。
膠囊咖啡機煮出來的咖啡冒着熱氣,靜靜飄在空氣中,薄煙冉冉而上。
沈雙如端坐着。主人家不說話,一徑的看她,眼神雖然不如方才鷙猛,但依然嚴肅。面對這樣的老人家,她也不好像跟王伯那樣,一開口就天南地北的聊開,於是眼觀鼻、鼻觀心,沉默是金。
老爺子咳了一聲,拿起咖啡啜飲。
自從聽說阿臻跟沈雙如在一起,他就對這個女娃娃好奇得緊,也讓人去翻她的過往。阿臻以前沒提起過哪個女人,可獨獨是眼前這一個,被他提起了。
之前,他故意把歐陽臻支開,任由其他孫子上前攻訐,就是想看她有什麼反應。
「你不怕他們。」老爺子終於說,還有一句話含在嘴裏:也不怕我。
沈雙如的眼神從牆上掛着的暴風雨油畫中抽回來,「沒什麼好怕的吧。」
「難道不怕別人不喜歡你?」聽說她在鞏家也是這般淡淡的,沒特地攀結誰。
「誰都有不喜歡我的權利,我也有不必討好別人的自由。」所以,即便彼此有銳角,還是可以相安無事。
「他們拿你碎嘴。」私底下他也同意,沈碧漪的事算不在她頭上,可枱面上的運作複雜許多,身為歐陽集團的掌門人,他對外不可能如此主張。
「我過得自在愉快就好,哪管得了別人要說什麼呢?」
「你很有主見。」但絕對不適合當歐陽家的當家主母,她性子太清冷。歐陽集團未來的女主人,不必才情高,不必太堅毅,處事周延、面面倶到才是最重要的。老爺子板起臉,「我欣賞你,但我不喜歡你——不是沈碧漪的緣故。」
「哦?」她好奇的問,「那是為什麼?」
老爺子的臉板得更用力了,「有主見的人很難使喚。一個歐陽臻已經讓我很不痛快了,他還找了你這樣的女人,擺明了要活活氣死我!」
聽出這只是牢騷,不是真怒,沈雙如差點笑出來。
「算了,他想以此明志,我了解他的意思。」歐陽老爺子嘀咕了一聲。
她沒聽得很清楚,腦筋也沒及時轉過來。
書房的門被敲了三下,老爺子還來不及發話,門就被推開了。
衣冠楚楚的歐陽臻走了進來,「爺爺,快開席了,你該下樓了。」
老爺子看了看時鐘,一臉似笑非笑,欲怒非怒,看着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