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思及此,她將臉埋在膝蓋間小聲抽泣。「夫人,你躲在這裏做什麼?」
向盈抬起頭來,看到是小四和小雀兒,連忙抹抹淚,裝作沒事道:「我在玩躲貓貓。」說來府里的人真的都對她很好,即便都知道她是妾的身分,但每個人仍喊她一聲「夫人。」
「夫人,你的眼睛怎麼紅紅的?」小四困惑問道,小雀兒也歪着頭看她。
「因為沙子飛進眼睛裏了。」向盈說出老梗到不行的台詞,然後在看到孩子們手上拿着紙筆時,好奇問道:「你跟妹妹在畫什麼?」
「我跟小雀兒在畫護身符,我娘說少爺又要去打仗了,要為少爺趕工縫製護身符,好祝他征戰順利,平安回來,我們不會縫,就用畫的。」小四年紀小小,但說得很有誠意又認真。
「對,我要畫給少爺!」小雀兒稚氣道。
「護身符?」向盈接過畫看,畫紙上有個長方形的框,框裏頭寫了平安兩字,寫得很整齊,因為兩兄妹都會寫一些簡單的字了。
望着平安這兩個字看,她默默流下淚。
連那麼小的孩子都懂得為他祈求平安了,她現在在做什麼?他明天就要出發到邊關了,就要準備打仗了,就要面臨極大的生命危險了,她在鬧什麼彆扭?自怨自艾?她只能做這些事嗎?再說,他和公主又不是馬上要成親,她這麼早擔心做什麼?還不如多關心關心他!
「夫人的眼睛又跑進沙子了嗎?」
「很疼嗎?小雀兒幫你吹吹!」
想開了,向盈綻放笑容,摸摸他們的頭,「謝謝你們!」說完,她拎起裙子,飛快往廚房的方向跑去。
對於皇上賜婚的事,她不願再多想了,她只想做好她現在能做的事。
她要為立滄多做幾道他愛吃的菜,好好為他打氣,預祝他征戰勝利,風風光光凱旋而歸,回到她身邊。
她只希望,他平平安安回來。
向盈準備要煮火鍋,想在徐立滄出發到軍營的前一晚吃個圍爐飯。
廚房的大嬸們都在幫忙準備食材,向盈也忙着做魚漿、蝦丸等火鍋料。
崔大嬸湊過來道:「對了,夫人可以在今晚跳凱旋舞給少爺看,少爺看了肯定會打勝仗的。」
「凱旋舞?」向盈停下動作。
「夫人沒聽過嗎?」崔大娘頗吃驚,解釋道:「這是我們雲宵的傳統舞蹈,將士的女人們會在男人們打仗前舞上一曲,祈求男人能打勝仗,凱旋歸來。這樣好了,我表妹那口子在軍營當差,她會跳這支舞,我請她來教夫人。」
「要我跳舞?」向盈猛搖手,「我不行的,我不會跳……」她什麼都行,就是沒有運動細胞,到時候肯定會變成機器舞。
「不難,而且我表妹就住在這附近,我馬上請她過來。」
「來不及了吧。」明天早上他就要出發到邊關了,她沒辦法在今晚練好。
「一定可以,放心,我還會幫夫人準備好衣服的!」
見崔大娘朝她露出曖昧古怪的笑,向盈不明所以,卻起了雞皮么瘩。
晚膳時間,向盈、徐立滄和徐仁父子倆一同吃了火鍋。
徐立滄原本還很擔心向盈,更放心不下明天要離開家裏,但看到她一臉笑咪咪的,還準備了他愛吃的食物,總算鬆了口氣,卻又覺得有一股說不上的古怪。
晚膳后,她人也不知去了哪,找不到她,更教他覺得不安,直到他和叔叔、堂弟小酌后回到房裏休息,一看到她便被她嚇了一跳,方知他整晚的心神不寧是白擔心了。
向盈穿着一身桃色衣裳,但有穿跟沒穿差不多,竟大膽的露出褻衣,僅在外罩上透明白紗,連長裙都開了高衩,露出她白皙的長腿。
看得徐立滄喉頭滾動,心愛的女人在他面前穿成這樣,他沒反應就不是男人了。
接下來,他看到她朝他嫵媚一笑,踮起裸足,轉了一圈。
他的魂魄都被她俏麗的身影勾走了,心臟評評直跳,豈料在下一刻,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她在轉完圈后差點失足滑倒,且她雙手舉起在頭上的姿勢好僵硬,半蹲時則是左右搖晃不平衡,最後還同手同腳……
「哈哈!」徐立滄忍不住大笑出聲。
向盈拉着頭髮懊惱道:「崔大娘說這是將士們出征前跳給將士們看的,我也想跳給你看……可是我就是不會跳舞嘛,拉着我惡補也沒用……」
徐立滄終於知道她消失的那段時間到哪去了,他停住笑,走近她道:「盈盈,你跳得很好,我很開心。」
「你是笑得很開心沒錯!」她噘嘴,用手指戳了戳他胸膛。
他捉住她的手,「不生我的氣了?」
「我沒有在生你的氣,這根本都是那個臭皇上的錯!」向盈吸了口氣,眼神堅定的迎向他道:「你就放心去吧,我會等你回來的,我不想再去想賜婚的事,不想再為還沒發生的事煩惱。我只要你活着就好,你一定要平安回來。」
聞言,徐立滄眨也不眨地望着她,被她的話所憾動,幾乎不能自已。
她得多堅強、下足多大的決心,才能對他說出這句話?她真的好到讓他無法不愛她。
向盈又叮嚀道:「我會寫信給你的,你要小心別再中暗算,我不想再看到你身上有新的傷疤。」接着她拿出護身符遞給他,「這是我臨時學着縫的,裏面放了塊辟邪寶玉,上次我們出門時你買給我的,我把它縫了進去,保你平安。」
徐立滄用力抱住她,真想將她揉入骨血里一塊帶走。「盈盈,我會平安冋來的,我保證!」他沙啞道。
她偎在他懷裏,雙手緊緊圈抱住他。
當晚,徐立滄在她身上使出用不完的精力,熱情的不知纏着她要了幾回,向盈被他折騰得全身酸疼,但仍是甘願的在他身下承歡。
隔天一早,向盈像個稱職的妻子為他洗臉更衣,穿上盔甲,還陪他去祠堂祭拜他爹娘,然後目送他踏出府邸大門,躍上駿馬離去。
她揮手送他,從頭到尾都粲笑如花。
徐立滄離開后,向盈努力打起精神來。
快樂也是一天,不快樂也是一天,她決定要快快樂樂等他回來。
為了不讓自己太想念他,她到廚房幫忙燒菜,教大夥兒讀書寫字,也腦力激蕩的幫徐恩典設計新菜單,讓自己忙得團團轉,入夜後,她便提筆寫信給徐立滄,將滿滿的思念訴諸紙上。
今天,是徐立滄出發到邊關的第三天了,她和春兒等女眷們要到廟裏為徐立滄祈福,徐仁備了馬車,徐恩典也要一塊去,說是充當保鏢保護她們。
沒有人想到接下來會發生的事,真的太突然了,正當他們一行人要出門時,門房急急忙忙趕來通報。
「徐總管,鄭統領來了,說是皇上有令要帶走夫人!」
在場的人聞之都又震驚又擔心的看向向盈,向盈的臉色發白,驚惶失措。
為什麼皇上要帶走她?是要走去哪裏?
徐仁神色沉着,心裏有了主意,囑咐道:「盈盈,你先別出來,我去前廳看看。」
大批侍衛已直接進了將軍府,府里的人根本不敢擋,徐仁認出走在最前方的就是鄭統領。因皇上若有事找徐立滄總會派他來,是以兩人有點交情。「鄭統領,這是怎麼回事?皇上怎麼會......」
鄭統領知道他是徐立滄的叔叔,也曾為朝廷效力過,對他頗敬重,不諱言道:「這你也知道吧,皇上下了聖旨,有意將郁平公主指婚給徐將軍,但徐將軍卻大膽進宮請求皇上收回成命,而皇上知道徐將軍是因為心儀何姑娘才會如此,便……」
後面的話沒說下去,徐仁也料得到是皇上視向盈為眼中釘,想除去她,故趁着徐立滄前往邊關之際送走她。
「鄭統領可知皇上有意送何姑娘上哪?」徐仁再問道。
鄭統領回道:「皇上下令將她送往桐城當女工,我只知道這麼多了。」
桐城位於雲宵國最南端的離島上,與京城十分遙遠,搭船也不方便。徐仁心知,皇上可是狠下心要拆散他們兩人了。
「皇命不可違,徐總管就把人交出來吧,這樣我們雙方都不會為難。」鄭統領好意道,他可不希望將軍府的人做出幫人逃跑的傻事。
徐仁額頭泌着薄汗,陷入兩難,要將人交上,他不服氣,覺得皇上的作為太蠻橫,可是不交,難保將軍府上下不會被抓起來以抗旨論罪。
「仁叔,我去。」向盈走進前廳,清亮的嗓音響起。
徐恩典和春兒跟在她後方,臉色都不太好。
「盈盈……」徐仁為難道。
「還是何姑娘識大體。」鄭統領看她自己出來,總算放心了。
「不過我想請求鄭統領給我一點時間收拾衣物,並和府里的人道別。」向盈誠意十足地道。
鄭統領聽這要求也不過分,而且說起來她被皇上盯上的原因也很倒霉,便給了她方便。「好,就給你半個時辰。」
徐仁聽到還有半個時辰的時間,揚高聲音道:「謝鄭統領!快!來人啊,招待涼茶甜點來!」
向盈轉身離開前廳,和春兒、徐恩典以及幾個相熟的下人往她跟徐立滄的新房走。走到一半,向盈終於支撐不住了,雙腿一軟,跪坐在地上。
「夫人!」春兒蹲下扶起她,其他人也關心的圍住她。
「我沒事……」向盈有氣無力的道。她捂着胸口,事實上她快喘不過氣了。
她總算知道皇上那天為何沒當著立滄的面把話說死了,因為皇上早打算好了,不會讓她破壞立滄和公主的婚事,要趁着立滄去邊關打仗之際將她送走。
徐仁在打點好鄭統領后,實在放心不下向盈,找了藉口先溜出來找她,在庭園就見幾個下人圍着一臉蒼白的她。
徐恩典見到他爹,急道..「爹,難道不能等滄哥回來?」
徐仁嚴肅道:「遠水救不了近火,若抗旨,我們都會有事的。」
「難道就沒有其他法子嗎?」徐恩典無奈道。
「就是沒有啊!」徐仁也心急如焚了。他怎捨得她一個女孩子家被送到桐城那麼遠的地方吃苦,可他也沒辦法。
向盈朝他們苦笑道:「皇上容不下我,就這麼做吧,我會走,我不會連累大家的,我只是捨不得大家……」捨不得那男人,她還在等他回來啊。
徐仁和徐恩典都感傷到說不出話,圍着她的下人們也都抽抽噎噎地哭了,和她交情最好的春兒更是抱着她流淚。
好一會兒,向盈站穩了身子,啞聲道:「我去收拾衣服。」
「我幫你。」春兒想跟去。
「不用了,我想待在房裏靜一靜。」向盈露出歉笑。
她提起乏力的腳往前走,來到她和徐立滄的新房,看着房間裏還留有新婚佈置的痕迹,牆上貼着囍字,床上是一張大紅鴛鴦被褥,她想起他們分開的前一晚還曾在被下纏綿……
其他的回憶也像跑馬燈般一一躍上眼前,她想起她被捉進府里的時候,那男人當天就命她去煮飯,她頂着一張黑人臉被他取笑;她想起他在晚上用拉鈴叫她起床,讓睡不飽的她快瘋了;她想起他曾經救起溺水的她,曾經因為怕她冷,偷偷抱她上床睡,他還替她擦藥、幫她寫信,甚至在他爹娘的牌位前發誓此生只會有她一個妾,絕不娶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