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祕密通道,祕密通道……啊,可愛的祕密通道就在眼前。
居高臨下瞧見地道的入口,海珍珠鬆了一口氣,心想她總算能將背上的銀子拿下來了,天曉得有夠重的。
她在李英豪房間的位置停了下來,正準備跳下屋頂的時候,腳下不曉得踩到什麼東西,再加上銀子的重量,害她一時站不穩掉落屋頂──
李英豪正想返回房間,這個時候他的頭頂上有個東西掉下來,他反射性地接住掉落的物品,未料這物品又大又重,一舉把他撞倒在地上。
呯!
這「物品」不偏不倚跌進他的胸膛,他下意識地用手抱住,自胸膛傳來的溫度和柔軟身軀在在告訴他,這「物品」是個人。
小臉不期然鍾到一堵堅硬的牆壁,海珍珠的鼻子差點撞歪。
好痛……
她伸手摸摸鼻子,以為鼻樑被撞斷了,發現鼻樑和鼻頭都在才放心,畢竟她整張臉除了那雙無辜大眼以外,就數她的鼻子最吸引人,萬一撞歪那就不妙。
海珍珠為她的鼻子擔心,李英豪則是不敢相信他所遇見的。
有個人……從他的屋頂掉下來,他是不是在作夢?
李英豪怎麼也想不到回來第一天就收到「天上掉下來的禮物」,而且這禮物有吸吸有心跳,身子還非常柔軟。
除此之外,他的身上有一股熟悉的香味,好像在哪裏聞過……不過,他背後那一團突起是什麼?好似磚塊一般堅硬,但又沒那麼完整,好像是銀子……
李英豪摸了摸海珍珠背後的黑色包袱,海珍珠這才想到現在不是管鼻子的時候,萬一包袱裏頭的銀兩被發現,可要出大事。
她於是用力推開李英豪,站起來朝密道奔去,快速的打開密道的入口,跳進去循地道回家。
咻──一轉眼消失不見。
「等一等!」李英豪還弄不清怎麼回事,對方就失去蹤影。
……
這下他真的確定自己是在作夢,再不然就是碰見不幹凈的東西,他衷心希望不是後者。
「大人,我聽見撞擊聲,您還好嗎?」皇上派給他的貼身護沖黃宗世,聞聲連忙提着燈籠趕來,只見李英豪還坐在地上,一臉百思不解。
「大人。」黃宗世見他毫無反應,緊張地呼喚他。「李大人!」
李英毫這才回神,好笑地看着黃宗世。
「怎麼回事?」黃宗世可沒有開玩笑的心情,他肩負護衛的責任,確保李英豪的人身安全,自然緊張萬分。
「沒事,只是碰上夜賊而已。」李英豪起身把衣服上的灰塵拍掉,想通了那不是什麼天上掉下來的禮物,也非幽靈,而是小偷。
「大人的府上竟然出現夜賊?」黃宗世聞言大為吃驚。「我去將賊抓回來!」
黃宗世一聽說有賊,立刻發揮他御前侍衛的本事,腳跟一轉就要去追趕犯人。
「這是什麼?」只是他剛轉身,腳尖就踢到一樣東西,他彎下腰將那東西撿起來,將燈籠拿近一看,發現是一顆珍珠。
「大人,您看,那賊留下這樣東西。」黃宗世將珍珠交給李英豪,李英豪接過黃宗世遞過來的珍珠,舉高細瞧。
「大人,這是南洋珠吧!」黃宗世好歹也是皇上跟前的侍衛,見過不少世面,一眼就瞧出這不是中原生產的珠子。
「沒錯,還是貢品,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沒交到陛下手上。」李英豪指著珠子下方的刻字,上頭寫著南洋舍荒國國王普塔那進貢」,刻子既淺筆劃又細緻,如果不仔細觀看很難發現。
「可惡的夜賊,竟然連陛下的寶物都敢偷,看我不宰了他才怪!」黃宗世氣憤難當,發誓非抓到海珍珠不可,被李英豪擋下。
「別急。」李英豪搖頭,要黃宗世莫衝動。「偷陛下寶物的人不是這個夜賊,而是原先擁有這顆珠子的人家,那才是我們應該查明的對象。」
「可這賊又沒說這珠子是打哪兒偷來的,咱們要怎麼查?」黃宗世納悶。
「這簡單。」李英豪一點兒都不擔心。「等明兒個天一亮,自然會有人告訴咱們誰才是真正的小偷,咱們只需耐心等待。」
「大人,您的意思是……」
「你覺得有人弄丟了幾百兩銀子會不報官嗎?」李英豪打開褶扇搧了幾下,笑道。
「那賊當真偷了那麼多銀子?」黃宗世睜大眼睛,心想那得多重啊!幾十斤跑不掉。
「所以他才會從屋頂上掉下來。」因為銀子過重,失去重心。
李英豪笑吟吟,黃宗世不知道他趕到之前發生過什麼事,但李英豪臉上的笑意沒斷過,他於是更加納悶。
「大人,您好像很開心的樣子。」對黃宗世來說,李英豪就和皇上一樣難以捉摸,難怪兩個人合得來。
「是該開心啊!」李英豪點,「咱們才剛落腳杭州,就得到這件大禮,還不該笑嗎?」
李英豪晃一晃手中的南洋珠,本該是歸朝廷的貢品,竟流落在民間,還落入夜賊的手裏,如果循着這條線索追查,不但能抓出私藏貢品的元兇,說不定還能因此查明稅收短缺的真相,可謂是一箭雙鵰,他當然高興。
「大人說得是,這的確是值得慶祝的事。」黃宗世不否認李英豪的話有道理,但他總覺得李英豪心情好還有別的理由,只是不好意思追問。
黃宗世猜對了,李英豪之所以心情好,是因為他明兒個就能見到海珍珠,所以特別興奮。
麵糰!
雖然還沒見着她的面,他已經可以想像她尖叫的模樣。
勾起嘴角,李英豪不確定自己會受到海珍珠多熱烈的歡迎,但拳打腳踢是免不了的,他已有心理準備。
事到如今,李英豪沒別的願望,只希望海珍珠下手別太重,他就很感激她,呵呵!
月光夜闖張府洗劫財物,這事兒很快就傳遍杭州的大街小巷,引起杭州百姓的議論。
「月光不是一向都挑些奸商下手,怎麼這回腦筋動到官府上頭?」
「可不是?這下子陳江快和他那些手下又得滿街跑,真替他擔心。」
「不過還真是大快人心哪!也該有人出手教訓那些貪官,月光真是好樣的,夠大脆。」
「聽說通判大人被偷了好幾百兩。」
「窮苦百姓們又有福了,一戶至少也能分得一、二十兩,夠活一陣子了。」
「月光真是咱們杭州的活菩薩。」
「希望他平安無事才好……」
一大早,杭州百姓們就忙着嚼舌根,大伙兒嘴裏談的都是月光有多英勇,沒有人覺得他不對,因為他做了他們不敢做的事,等於是幫他們出口氣。
原來昨兒個遭小偷的是張恆,杭州的通判。
黃宗世奉李英豪之命,一早就出門探聽消息,果然張府昨夜失竊的消息已經傳遍大街小巷,他沒白跑這一趟。
「你們猜,接下來輪到誰?」
「該不會是知府大人吧,月光有這個膽嗎?」
「難說,月光他……」
就在黃宗世忙着探聽小道消息的時候,海珍珠卻是忙着打哈欠,抱怨昨兒個晚上沒睡好。
都怪那四個官兵,緊追她不放,害她差點兒回不了家。
用力伸了一個懶腰,再打一個哈欠,海珍珠嚴重睡眠不足,但又怕太晚起床會被她爹發現異狀,只好強忍住睡意,早早起床唸書。
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唉,真的很殘。
趴在桌子上唉唉叫,海珍珠埋怨她這夜賊越來越難當,可能跟她偷的是官府有關,如果她偷的是一般奸商,昨晚那四個官兵可能就不會這麼賣命追她了。
海珍珠眼睛痠,背更痛,昨天晚上她到底拿了張恆多少銀子?她沒仔細算,她猜大概五、六百兩跑不掉,壓得她的腰快斷掉,肩膀痛得半死。
她用手捶捶肩膀,發誓再這麼折騰下去,她真的要金盆洗手不幹了。
海珍珠抱怨歸抱怨,真的要她賦閒在家乖乖當千金小姐,卻是不可能的事,話說昨兒個晚上,她差點兒就被官兵追到,要不是她緊急爬上麵糰家的屋頂,真的會露饀。
想起昨夜,海珍珠就不免想那個被她當墊子壓的男人,他是誰?為何出現在麵糰他家?莫非是新搬來的人家?這麼多年來,李家一直不肯賣舊宅,並且託人定期打掃維護,難道李伯伯改變心意,把舊宅給賣了?
果真如此,那可就大大不妙,這意味着她再也不能從李家的花園出入,得另尋方式回家,而以目前陳江快緊迫盯人的程度,大大增加了難度,這可怎麼辦才好……
海珍珠抱着頭髮疼,總覺得她的義賊生涯即將畫下句點,前途黯淡無光。
嗚,她好歹命……
「小姐、小姐。」
就在她覺得人生毫無意義時,管家的聲音突然殺進院落,高亢的呼叫聲對照她無力的表情是諷刺一些,難怪她不想回答。
「什麼事,華叔?」千萬別是爹又要她陪他下棋,她已經輸了九百九十九回,不想再多添一次敗積。
「老爺請妳馬上到大廳一趟。」管家邊說邊喘氣,海珍珠懷疑他是用跑的,才會上氣不接下氣。
「如果是找我對弈,就說我不慎感染風寒,這正咳嗽,沒空理他。」海珍珠用咳絕活,聽得門外的管家忍不住發笑。
「老爺不是讓妳跟他下棋,而是請妳去見客人。」小姐也未免太古靈精怪,難怪老爺頭痛,連他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哪個客人?」爹不是常說女人家就該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還讓她見客?回頭得跟爹好好抗議才是。
「見了妳就知道。」管家平日挺老實,這會兒竟跟她打起啞謎,勾起她的好奇心。
海珍珠打起精神前去應門,管家看她一臉憔悴,嚇了一跳。
「小姐,妳的眼睛……」
「像兔子一樣紅,我知道。」她點頭。
「還有,妳的頭髮……」
「像花園的雜草一樣亂,我也知道。」她又點頭。
「要不,我讓翠兒幫妳梳頭打扮……」
「不必,就這麼去見客。」
「可是這對客人太失禮了……」
「失禮才好,就是要讓對方知難而退,懂嗎?」海珍珠甜甜一笑,要管家別再說了,她肯見媒婆,已經是阿彌陀佛,再雖嗦她就要翻臉了。
管家知道她怕見媒婆,但這回來的不是媒婆,而是她念念不忘的兒時玩伴,但老爺不讓他說,說要給她一個意外驚喜,就怕她這身打扮會變成驚嚇,到時候老爺又要發脾氣。
「小姐,還是讓翠兒──」
「我去見客了。」海珍珠懶得再跟管家啰嗦,直接閃過管家朝大廳走去。
管家一向就拿海珍珠沒法,事實上,海家上上下下都拿她沒轍。除了海老爺稍稍能治她以外,大家對她都只能舉雙手投降,她愛做什麼、不愛做什麼都由她,誰也管不了她。
管家搖搖頭,轉個彎兒去做別的事,海珍珠一路打哈欠,無精打采地走進大廳,邊走邊抓頭髮。
「珍珠,妳睢是誰來了──」海老爺一看見海珍珠竟然是這般狼狽登場,話都說不出口,只能瞪大眼睛打量她。
「爹,一大早的,你要我見誰啊?」海珍珠又是抓頭,又是打哈欠,完全沒大家閨秀應有的樣子。
李英豪見狀噗哧一笑,心想不愧是海珍珠,總是有出人意料之外的演出。
「妳、妳那是什麼樣子?」海老爺好不容易才回神,正如管家所想,她嚇到海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