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將蠟筆輕輕放回桌上,霍思暖後悔當時為什麼沒讓他把名字說完,讓這個遺憾留到今天。

只是,就算知道他的名字又如何?茫茫人海,要找到一個人談何容易,就算擦身而過,也要累積幾世的緣分……

糟糕,想得太入神,快要趕不上頒獎典禮。

她在最後一刻趕到頒獎酒會,才剛踏進會場,馬上就被大會工作人員推上講台,領她壓根兒覺得不該領的獎。

主持人拿起麥克風便開始滔滔不絕地感謝起所有贊助單位,接着感謝所有協辦人員,霍思暖無聊到只能用鞋尖輕點地板,藉此打發無聊。

煩死人了,這個主持人到底還要啰唆多久?她快撐不下去了。

霍思暖極不耐煩,不過她的外表看不出來,事實上大部分的人都被她的美貌吸引,鮮少有人會關心她的情緒,大家都只想看美麗的事物。

她完全都沒變嘛!還是一樣沒耐心。

在底下一群只關注她外貌的觀眾之中,還是有人看穿她的想法,並因此而竊笑不已。

不過幾年不見,她倒是越來越漂亮,絲毫不見“女人三十”的危機,單這一點就值得誇獎。

另一個值得誇獎的是這座美術館,二十年來一直屹立不搖,沒被時間的洪流衝垮。

啊,真希望他送她的蠟筆也能像這座美術館一樣堅強,不過這是奢望,那盒蠟筆恐怕早就屍骨無存。

將兩手插進褲袋,歐陽性德決定時機成熟,該是收網的時候。

他悄悄退到後面的房間,那兒即將舉行party,也是他們二十年前相遇的地點,只是他不確定她是否還記得。

歐陽性德的動作已經算是輕盈,但居高臨下又百般無聊的霍思暖還是瞥見他的身影。

不會吧!她剛剛是不是看見了清朝貴族?

霍思暖不確定自己是否認錯人,於是睜大眼睛看着講台前方的某一個定點,那裏已經被不同的人補位。

她一定是眼花了。

霍思暖安慰自己。

清朝貴族正在歐洲的某個國家流浪中,根本不可能出現在這裏,她多心了。

想起歐陽性德,霍思暖的腦海立即浮現出他似有若無的笑容和曖昧的眼神。所有同學皆公認他這種神情最迷人,從一年級的新生到阿嬤級的工友,只要是女性沒有一個不中標,就連當時已有交往對象的蘊柔也難逃魅力,直嚷他好帥、好有型,是天字第一號大型男。

在這一波花痴浪潮之中,只有她堅持下來,勉強算是為全國女性同胞保留最後一席自尊。當然她從此也和歐陽性德結仇,可能在他的心裏從未料到竟然有人不買他那張俊臉的帳,一想到這點她就自豪。

她想着想着,突然間有個不該有的畫面閃進她的腦海,把她大大嚇了一跳。

“你怎麼了?”在她旁邊的得獎人也被她突然猛搖頭的舉動嚇着,額冒冷汗地問她。

“呃,有蚊子。”她胡亂指着空氣笑笑。

“哦!”對方奇怪地瞄了她一眼,不理她。

霍思暖勉強牽動嘴角,不明白自己的腦中怎麼會升起她和歐陽性德翻雲覆雨的畫面,如果說是春夢也太過分了,對象應該換成金城武才對。

她越想越不安,好想喝杯飲料紓解煩躁的心情,偏偏主持人的話又多如牛毛,已經連續吠了十分鐘還在吠。

就在她在台上忍受主持人施展酷刑之際,在party會場的歐陽性德也沒閑着,趁着沒有人察覺,悄悄把餅乾放在桌上,隨後走掉。

嗡嗡嗡小蜜蜂,飛到西又飛到東……

台上的霍思暖,甚至已經無聊到開始唱起兒歌來,這時主持人終於結束長篇大論來個速審速決,三分鐘之內頒完所有獎項,霍思暖差點沒有當場跪下來感謝他的大恩大德。

領獎是不得已,發表得獎感言則免,無論有多少麥克風放到她面前,她一律說“謝謝”,簡潔的作風宛如政治人物。

首獎得主不肯接受採訪,記者大人們只好把焦點放在其它得獎者身上,霍思暖為此大大鬆了一口氣。

對了,飲料!

她趁大家還忙着交際,第一個抵達party會場尋找飲料解渴,她隨手拿起一杯柳橙汁咕嚕嚕地喝下肚,喝完后大喊過癮。

好好喝,再來一杯。

霍思暖端起第二杯柳橙汁,邊走邊喝。說實在的,她不怎麼想參加party,乾脆喝完這杯柳橙汁后就逃之夭夭,省得還要跟同業交際……咦,那是?

擺在長桌上的餅乾和小西點,像是一朵朵綻放的花朵,其中有一盤餅乾特別引起她的注意。

她停下腳步伸手拿起餅乾細看,這餅乾怎麼看都像她小時候吃過的那盤手工餅乾,但她不敢確定,外形相似的餅乾太多了,最主要是味道。

她拿起餅乾咬一口,才嚼了幾下人就愣住,無庸置疑這確實是她小時候吃過的餅乾,口味一模一樣。

這是她記憶中的味道,屬於她記憶中的男孩所有。他們曾經一起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吃着相同的餅乾,他還教她領會畫畫的樂趣,可以說她的繪畫天分是他開啟的,沒有那天的相遇,她根本不可能走向繪畫之路。

如果你持續在繪畫這條路上走下去,說不定我們以後會相遇哦!

當時他說過這一句話,這盤餅乾又在同樣的頒獎酒會出現,莫非那個男孩現在就在會場?

一想到又能和他見面,霍思暖的心臟立即跳個不停,彷佛那個男孩就站在她的面前。

她放下餅乾,回頭四下尋找可能的線索,四周只有工作人員,大家都還在前面的房間。

“請問……”實在找不到線索,她只好問工作人員。

“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工作人員熱心招呼。

“請問你知道這盤餅乾是誰拿來的嗎?”她總有一種荒謬的想法,總覺得這盤餅乾的主人就是那個男孩,是他拿到會場來的。

“咦?”工作人員愣住。“這不是我們準備的餅乾啊,怎麼會有這盤餅乾?”

她猜得沒錯,這盤餅乾的主人果然另有其人。

“居然有不明人士混進來……”工作人員急的。“這盤餅乾太危險,我馬上拿去倒掉。”

“其實你不用——”霍思暖本來想請工作人員把餅乾給她,但阻止不及也沒有立場阻止,一盤好好的餅乾就這麼被浪費掉。

沒有吃到餅乾雖然可惜,然而最令她疑惑的卻是它的出現。

這是怎麼回事?

有人在愚弄她嗎?還是……

次日,霍思暖一早就瞪着獎盃發獃,腦子裏想的凈是昨天那盤餅乾。

她覺得很不可思議,消失了二十年的餅乾竟然會在此時重出江湖,而且還是同一個地點,詭異的情節恍若在演靈異片,讓她不得不懷疑是不是有預謀。

如果真的有預謀,誰會是主謀?

她百思不解。

還是說她弄錯了,昨天那盤餅乾根本跟二十年前無關,只是某人無聊的惡作劇?

但是她明明記得很清楚,確實就是那個味道沒錯。二十年前她甚至還要她父親去跟主辦單位查詢餅乾的來源,想去跟該商家購買,所獲得的答案竟是不曉得有那盤餅乾,懷疑她搞錯了。為此,她還被她父親叨念了許久,罵她害他丟臉。

多年以後,它竟然又憑空出現,主辦單位一樣搖頭說不知道。

霍思暖被這一連串事件弄糊塗,現在她連小時候是否有過那樣的經歷都不敢確定。但她桌上的蠟筆又說明她和男孩的偶遇千真萬確,並非出於自己的幻想,就算她想用“作夢”兩個字帶過去都不行。

……啊,煩死了!一大早她幹嘛想那麼多啊,工作去。

霍思暖決定拋開煩人的謎題到畫室畫畫,才剛畫幾筆,不期然被揮之不去的煩躁感纏上身,於是生氣地丟下畫筆,改睡回籠覺。

忘掉、忘掉,忘掉那盤餅乾,忘掉那個男孩……

她像女巫一樣對自己下咒,強追自己入睡,這一睡就睡到下午,眼看着一天又要過去,她乾脆到溫室種花種草,也好過呆坐在沙發上胡思亂想。

除了畫畫以外,霍思暖最大的興趣就是修剪花草,總能在下剪的時候得到快威。

“思暖!思暖!”

她才剛痛下毒手,就聽見她溫柔可人的好友在呼喚她,只得暫時停手朝外頭大叫一聲。

“我在溫室!”

不一會兒,柯蘊柔隨即出現在門口。

“思暖,我遇見盧禹孟了!”柯蘊柔一腳踏進溫室便宣佈這個不幸的消息,霍思暖正在修剪盆栽,一時沒聽懂她的話。

“哦,你遇見盧禹孟了——你說你遇見了誰?!”不期然聽見一個消音八年的名字,霍思暖差點被手中的大剪刀剪到,一雙眼瞪得老大。

“盧禹孟,我三天前在街上遇見他!”柯蘊柔拉了一張椅子在霍思暖面前坐下,霍思暖覺得很不可思議,這未免也太扯了吧!

那姓盧的傢伙在八年前拋棄了蘊柔和別的女人結婚,現在競然還有臉出現在她的面前,這世界還有天理嗎?

“你確定這不是你自己的幻覺?”儘管柯蘊柔嘴上不說,但大家都知道她的心裏從未忘記盧禹孟,對他依然念念不忘。

“是幻覺就好了。”柯蘊柔苦笑,她也希望那是幻覺,無奈天不從人願。

“SHIT!”霍思熳忍不住罵髒話。“台北有那麼多條街,你偏偏走那一條,你不會換條街走啊!還嫌八年前不夠傷心嗎?”

她、美晴、芳潔和蘊柔同為大學時期的好友兼戰友,四個人一起完成了不少作品,對彼此都很了解,也站在同一陣線。

“這種事是我能控制的嗎?我也不想遇見他啊!柯蘊柔滿肚子委屈,霍思暖毫不客氣地拆她的台。

“真的不想遇見嗎?”她斜睨她。“還是別逞強了吧!”多年好友,霍思暖比誰都了解柯蘊柔,認為她言不由衷。

柯蘊柔露出一個尷尬的表情,霍思暖經搖搖頭,算是敗給柯蘊柔的執着。

“你啊!沒救了。”和那傢伙的美好回憶又不能當飯吃、有時還會噎着,留着幹什麼?早該丟了。

柯蘊柔困窘地笑了笑,似乎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是個守着回憶不放的大笨蛋,就她一個人裝傻。

但就霍思暖的角度來看,她不是守着回憶,而是守着傷痛。有時候傷痛太深會模糊回憶,混亂感覺,她的感覺被弄亂了,時間還停留在被拋棄的那一刻。

“奇怪,怎麼沒看見恩烽,他不在嗎?”柯蘊柔明顯想改變話題,霍思暖也順着她。

“可能在上班吧,我也不知道。”對於柯蘊柔的疑問,霍思暖僅以聳肩回答,不怎麼想管她弟弟的事。

“他已經開始到霍伯伯的公司上班了?”反倒是柯蘊柔比較驚訝,關心的程度更像他的姐姐。

“哪有這麼好的事?”別誤會。“他是到自己的公司上班,他自己成立了一間工作室。”

“工作室?”柯蘊柔愣了一下。“他不是學電機的嗎,電機也能成立工作室?”

“誰知道他在搞什麼鬼?”霍思暖又聳肩。“他那個人一向就是那副死德行,總是不按牌理出牌又愛搞神秘,冷漠到可以把身邊的人凍昏,要不是他是我弟弟,我真想掐死他。”

說起她那個寶貝弟弟,霍思暖就想撞壁,她已經夠有個性了,他竟然比她還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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討厭鬼型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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