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看來精簡的開放式廚房裏,東西少得可憐。蘇洛徹頭徹尾全翻了一次,可見房子的主人鮮少下廚,也許根本不。

抽屜里除幾樣基本廚房用具之外,幾乎空蕩,所幸還找得到一組餐刀與大叉。

餐盒保溫效果不錯,開盒時還聞得到烤香味,蘇洛跪坐在地板上,咬着唇的笑意不褪,動手點燃桌上幾盞隨意而擺的小蠟燈,暈黃的燈光霎時籠罩一片。

轉頭,見人還倚佇在窗旁啜飲,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小跑步過去拉着人便走至桌邊。

“喂,說好跟我過節,就別只一個人窩在窗邊看月亮。”

搖了搖杯心,看着一渦紅漩,男人回得淡淡:“我沒答應你。”

“才不管!”嘴角笑意遲遲不去,蘇洛也不搭理他,猶自弄着手中的事物。“月亮有什麼好看?”轉頭,給了一個挑釁眼神,順道抽走他手裏的杯子。

“看我不是更好!”說罷,興奮正旺的,拿起刀叉就要朝火雞下刀,卻在空中卻猶豫半晌的頓住──這事都是一家之主的老爸在做,他向來只要顧着吃就好……

就在少年正不知如何下刀的時候,身後探來一雙手,好心的解救了他。

背後貼來的暖源忽地這麼近,男人偶爾呼過的氣息就在頰邊,蘇洛有些呆愣的、被動的任由牽着走。

包握住他的兩隻大手,緩緩帶動他的雙手,優雅而俐落,刀與叉互相交錯,固定、劃開,扯開、落切……滿室的寂靜,時而刀叉時擦過輕響,有些怦然的,是自己心臟控制不住的跳動聲。

未多久,原本還完好的火雞在兩雙手下被切削成片,薄厚適中排列在餐盤上,配上周邊幾樣綠葉花紅與佐料,令人食指大動。

手背上覆著的溫暖就要離開,蘇洛突地趕緊反手一抓,人也跟着轉身對面展靖堯。在那雙黑眸注視下,笑容顯得有些靦腆。

“我……們忘記先禱告了。”他抬首,笑容驀然恢復大方,“現在補上也不遲。”

話落,將那隻大手包裹在自己胸口處,蘇洛微微垂首閉上了眼睛,一會,再抬起頭來,目光中有抹與反之平常的沉靜,傾身,用雙手繞過展靖堯腰間。“感謝祂,讓我遇見了你。”

少年的聲音淺淺的從胸口處里傳來,展靖堯凝望着不遠處的目光稍離了些,再回來時,那向來淡然的瞳光微斂,在燭光下反射出一抹橘黃色暖光,手,已緩緩覆上懷裏的背彎。

感受到這樣擁抱的力道,蘇洛溢出了微笑。

“嘿嘿,開動啰!”

餐盒裏除了主餐,還有些異國香料風味飯與脆薯等副食做搭配,蘇洛向來不喜歡其味道,便逕自挑起主盤縮到沙發上。

咬下第一塊時,蘇洛往旁背倚着男人而靠,角度剛好,又沒被推開,他笑了笑,便開始像零食般吃了起來。

一旁的男人無任何動作,也不碰任何食物,蘇洛也不奇怪,反正早猜到,也毋須驚訝。悠悠哉哉的打開了電視,轉着選台,目光逗留在前方的螢幕里,有一下沒一下的吃着。

電視裏的抖動光芒反射在四周微暗之間,照映出沙發上的兩人。畫面是老電影,內容不乏是那些情與愛,時而參些悲與恨,無聊的將選台器轉來轉去,最終還是停在老舊的片子裏與手裏的火雞肉片上。

細嚼着嘴裏的肉片,蘇洛突然拎了一小塊,伸手就往身旁的男人嘴邊送去。眼裏的目光很正經,好似對方是孩子,需要人家動手餵食才肯吃。

“喏,挑食不好哦。”

展靖堯冷睨着他,動也不動,逕自轉着手裏的酒杯。

就這樣僵持了一會,還是蘇洛受不了的先敗下陣來,收回手塞進自己嘴裏,還附上一個大白眼。

“光喝飲料也不吃點東西,胃鐵打的嗎?”

展靖堯不置可否,才剛提杯欲啜飲,酒杯就被一旁早蠢蠢欲動的手給截去。迎上那雙冷眸,蘇洛倒是得意的笑了。

“酒啊……好喝嗎?”湊近一聞,他鼻子難受的皺了起來,“好怪的味道!”

還未等到回答,已然自行靠近杯緣淺淺的試喝了一小口,低微的酒精氣味在味蕾上發酵,蘇洛舌頭咋了咋,嘗不太出來……便又大膽的喝了一大口。

“唔!”這下真是徹底的皺起了臉,南歐制的葡萄酒味上特有的辛辣不比一般,蘇洛苦哈哈的吐着舌。

“好難喝!”

拿回酒杯,展靖堯又遞了杯水給他,冷道:“別亂喝自己不知道的東西。”

“我怎麼知道嘛!我看你喝得很高興啊。”舌尖的酒味帶來絲苦氣,大口灌了水還是化不掉,蘇洛難受的皺着張臉,這才想到自己的藍莓派。

藍莓的甜味加上起士派皮的清爽,退了苦澀,蘇洛終於一反先前懊惱,細細而滿足的嚼起來;未料的是,甜與苦的綜合竟帶出酒里那股原始純味。

實驗性的,蘇洛不怕死的再次搶過展靖堯的酒杯,猛地又灌了一口,兩種味道頓時參合在一起,不僅不苦,甚是香甜而不膩。

展靖堯奪回了酒杯,“你做什麼?”

“唔,好、好吃耶……”

有了此驚人發現,蘇洛拍了拍他,手中的派餅跟着移到對方嘴邊,分享說道:“欸欸……展、展靖堯!你、你吃吃看……”

看了眼酒杯里剩餘的量,展靖堯冷冷睇着少年逐漸暈紅的雙頰,眉心微微聚攏。“你醉了。”

“什、什麼?”

伸指拭掉少年唇邊一滴紅液,展靖堯重申了一遍:“你醉了。”

“哪有!”拍開男人的手,蘇洛自己又咬了一口,再遞到他面前,口齒不清地又說了一次:“你、你吃吃看嘛!真的很好吃耶……”

暈紅的臉頰與渙散無法聚焦的眼神,明顯的醉意凝聚在臉上,少年望着男人的眼裏有絲期盼與期待。

黑眸靜靜凝視着少年一會,展靖堯再次伸指拂掉少年唇邊不經意留下的藍莓醬,指尖卻仍逗留在薄紅的唇線上,來回不去。

“味道好嗎?”

少年老實而孩子氣的重重點了下頭,手更往他的方向過去,“好、好吃!你嘗、嘗看嘛……”

“……是嗎?”

唇上的撫弄緩緩,蘇洛吃癢的瑟縮了下,低低的笑了起來,鼻息聞到一股喜愛的果香味,舌尖悄悄探出欲舔舐之際,另一雙唇瓣已然猛地低頭覆上,瞬間吃掉所有甜與膩。

抵着男人的唇,少年傻傻的笑了,“好、吃……唔!”

舌尖突然的竄入阻止了下面的聲音,與霸道侵略的力道不同,徐徐交纏間牽出了酒香與甜味,在兩張嘴裏重複傳遞。蘇洛無意識抓緊展靖堯,閉起的眼睫顫慄不息。

紅酒原始的酸與澀,余繞出舌尖的葡萄香,醇美得令人想一嘗再嘗。終於鬆開唇,原本透不過氣的立時終於獲得通暢,蘇洛急促的喘着氣,滿醺的頰畔因為缺氧更顯嬌紅。“展、展靖堯,你、你幹什麼又、又這樣對我……”

展靖堯伸手撫開他頰邊頭髮,淡道:“吃藍莓。”

伸手繞過他腰背,蘇洛終於還是不支的俯身窩進他懷裏,闔起雙眼喃道:“是哦……可、可是你、你哥哥說,說你……你不吃藍莓的……”

“嗯。”將懷裏越來越沉的軀體抱緊,展靖堯背靠着沙發,一同闔眸。

挪好姿勢,蘇洛突然咯咯的笑了,得意說道:“可是你剛剛……吃了唷……”話尾聲音越來越小,就要化作呼吸瞬間,想到什麼,他忽地又抓了抓手下的衣服。

“喂、你、你怎麼不回家……”遲緩地抬起頭,少年問得認真,貓瞳里的澄澈讓人有他正清醒的錯覺。睜開眼睛,展靖堯抹了抹他的額際,“什麼?”

“我……是說,你……以前怎麼不回家……”噘起嘴,蘇洛醺然的瞪着他,斥道:“不、不回家你爸爸會擔心啦……你很不乖哦……”

將人再次納進懷裏,展靖堯回得淡而冷漠:“他不會。”

“騙、騙人!父母都、都會擔心自己的孩子……”還想說什麼,頭與背上的力道卻像誘哄似的,蘇洛眼皮再難以睜開,只能讓聲音化做斷續。“好吧!那、那你、你還有我……我會……陪你,擔心你……”將臉換了個舒服的方向,最後一聲喃語隱在對方頸間。“……還有我……我會……擔心你……”

少年陷入沉睡前的細碎喃喃還在耳邊繞,感受到懷裏的重量,展靖堯望着窗外,在原位上靜靜坐了一會,才牢牢地抱起他走向床鋪。放下他時,蘇洛的手還緊抓着他胸前的衣服,不肯鬆開,那一小圓塊,立時遺留下許多皺皺的紋路,撫平不去。

像少年輕淺的話,無意間已留下深刻的力道。

醒來時,屋子裏空空蕩蕩,不感陌生的天花板上只有片片薄軟的冬陽,大床上就自己佔據在中間,沒有別人。

頭腫脹痛得人連脾氣也要壞了起來。

“喂……展靖堯……”緩緩坐起身來,少年喊出了第一道聲音,然而空蕩的空間似乎還聽得到迴音,卻沒有人回應他。

吁了口氣,蘇洛頹然的又朝身後躺了回去,靜靜躺了一會,嘴裏喃着全是同一個名字,轉首看了身旁的位置,身體不由自主翻身,捕捉起床鋪原主人的味道。

貪婪的將臉埋於枕頭之間,蘇洛露出一隻眼睛,無焦點的聚在遠方一點。“混蛋,放我一個人在這裏……”

驀地,陽光下顯得立體而深褐的瞳孔一縮,蘇洛盯着房間另一半的方向,緩緩坐起身來,頭髮像鳥巢似的亂糟糟。

──“那迷宮你還沒闖過吧?”

展岳瑞的話突地鑽進腦海,雙腳已像自有意識般朝房間另一端走去。

走過滿地的健身器材,開敞式窗口下,薄光灑在少年停步的半身上。

從未注意到過,房間另一端牆上那比人高的長型木門窗欞……起初還以為那只是被點綴而不顯得普通的空調口或裝飾。

然而陽光下,那長型如門的框體卻不被日色或風影所穿透。

昨晚,某人好像就是從這扇門后出現……蘇洛咬着唇,就要伸手觸碰之際,那扇門突然已自行往一旁滑開。怔然瞬間,與另一雙眼眸四目交接,蘇洛張着嘴,一時說不出話來。

“你……”

淡淡瞄了他一眼,展靖堯反手拉上門,將手裏的板子塞進他懷裏,卻被反拉住臂膀。

“你就不能等我醒來再走開嗎?”

聞言,展靖堯又瞟了他一眼,收回手臂,走過他身旁。

“你就不怕回來看不到我?”

從冰箱挑了罐水出來昂首飲灌,展靖堯回得乾脆:“別無聊了。”

意思是,要他別無聊想這種事,還是要他別做無聊事?

蘇洛咬着唇,安靜的目光盯着那道背影一會,才緩緩垂首看着手裏的東西。重新調過的板子被擦拭過,不僅換上新輪子,連輪架的鬆緊度也調好了。

蘇洛抬頭再看那道背影,背影的主人卻已不在原地,耳邊隨即傳來淋浴的聲音。

攥着板身,蘇洛轉頭望着窗外。

“別忘了你說的……”不知說給誰聽的,少年聲音既小且低。

***

感恩節過後,十二月進入第一個周末,賽場內也進行了第一階段第三場比分。經過這最後一輪的淘汰,選手們在排名上終於明朗;隨後不久,主辦單位也正式公佈第二階段完整出賽名單。

緊接着下一周而來的關鍵第二階段室外賽,將有十五名選手出賽。

為了確定排名,躍躍欲試的大夥全去了賽場觀賽順便看出賽名單,蘇洛則選擇一個人留在舊板場。

空曠的場地看不見人影,只有蕭瑟寒風之中偶爾隱約傳來輪子迴繞的流轉聲,時而近,時而遠,緩緩而流暢。

蘇洛低頭看着腳下的滑行,繞了這麼多圈,多次的來回已讓身體記住了軌道,不用抬頭也知道該往那個方向駛去,這樣一遍遍來來回回,卻總還覺得不夠。

不夠,怎麼也不夠……怎麼也不足以明白那人在遠離眾人、避開人群,那種獨自環繞着這片寬大面積滑行時的感覺。負着手,蘇洛抬起臉頰,順着直線自然鏟動輪行滑去,讓風拂過臉上,帶起一陣冰涼。

這樣的安靜的確令人舒暢,也像是那人會喜歡的,但這樣的靜謐所帶來的意義代表什麼?從小便喜歡熱鬧的蘇洛一下子便能敏感察覺,甚至能夠不贊同的反駁。這樣,太寂寞,也太孤單。

沒有使力,輪鞋慢慢緩了速度,蘇洛低頭吁了口氣,也不再動作,就這麼站在原地發起呆來。

感恩節那夜只在腦海里留下短暫、急促而有些凌散的片段,然而那刻相依的溫度卻連身體最微小的地方也記得清清楚楚。

但如果要歸咎於他不小心嘗了點酒而引發記憶力失調,蘇洛卻可恨的發現自己記得最牢的,仍是隔天那個傢伙不慍不火的態度。

其實他知道自己可以只記得前一夜的美好,如果他想。

但他終究變得貪心,且所需要的不再只是一小部分便可滿足。如果就此遺漏甚至跳過美好過後的小裂痕,那麼在往後的相處里,只會使細縫越發茁大,變成補之不盡的黑色大洞。

而他怎麼也不懂,那個男人在冷漠之中所給予的任何回應,為什麼總帶着一股讓人措手不及的矛盾……

到底,那堵牆是什麼?

“小洛!”

蘇洛踏了踏鞋底,也沒迎過去,回頭又繼續繞起圈子,等人一進場,只見一個身影不罷息的滑跑,像是在尋找。

看過了新一輪排名,少年們個個雀躍不已,幸好排位還居十五名之內,裏頭又以蘇洛和Vick高居前位,未被后兩場選手們給擠下,因此便可安心迎接下一場的到來。

“小洛,你排名沒變耶!”在人滑過面前時,Play趕緊高興的報出好消息。

“嗯。”

沒料到該雀躍的人會是這樣的反應,絲毫感覺不到興奮之外,還顯得有些意興闌珊,眾人一愣,還是JK直接,伸手便把人攔了下來。

“幹嘛?”蘇洛索性彎身脫下輪鞋。

“目前排名第一還是你。”

“嗯,剛小P說了。”蘇洛頭也不抬。

“那你怎麼不興奮?”

拆綁帶,蘇洛抽空抬頭應了聲:“我有啊。”

有會是這樣子的?大夥臉上滿是黑線,這小子今天反常?哪次見他為了比賽不是拼了命爭取,怎麼現在……

“少裝模作樣了,其實你開心得想大叫吧。”

冷冷的突然插來這麼一句,全場瞬間沉默,沒人吭聲倒是全轉身,實在不想摻和進這三天兩頭上演的風雨欲來戰火里,紛紛拿起板子玩去。

彎身的動作一頓,蘇洛緩緩直起身子,臉上的笑意懶慢卻帶了些陰鬱。“是啊,王子殿子,我高興得甚至想飛奔進展靖堯懷裏,然後狠狠的抱住他,好讓他知道我有多麼盡心參與這場比賽呢!”

“你!”握着拳,Vick差點隱忍不住,半晌,才諷刺的揚起微笑,“怎麼?瞧你一臉大便,展靖堯厭煩你了?”

挑起眉,蘇洛也報以一笑,依然自若,“如果是那就好啰,偏偏我們還繼續糾纏不清呢!不知道王子殿下你喜歡看到哪一種?”

咬牙,Vick臉色氣得漲紅,偏偏每次出言既衰,怎麼也反駁不了對方那張利嘴,僵了會,也只能氣結警告。

“蘇洛!你不要太囂張!”說罷,金髮在空中狠狠甩開,人轉身大步離去。

“Vick!”看着弟弟頭也不回的背影,JK搖了搖頭,轉身看着好友,眼底無奈,問道:“你呢,你又怎麼回事?”

“囂……”

“什麼?”

“囂張……”蘇洛喃喃地揣摩起這兩字,忽地抬頭,看着好友,眼底平靜,“你弟剛喊我名字。”

JK一呆,不明所以,“對、對啊,怎麼了?”

彎身,蘇洛將收起的輪鞋掛在肩上,說得無意又泰然:“連討厭我的人都知道我名字,那傢伙卻連一次也沒有叫過。”

大個一愣,還不及會意話里的人是誰,人已然從自己眼前走過,那刻,纖瘦的余影之間,竟隱隱嗅出些異於平常的味道。像寂寥。

“小洛!”

被喚的人回頭,那雙眼眸像貓般上揚,平時,那裏頭總是慣有的傲氣與自信,此刻平平淡淡,一種難得的安靜。張了張口,JK最後仍是作罷,只是放鬆的笑了笑。

“忘了告訴你,第二階段你抽到第三終場。”見人擺擺手又要離開,JK忙不迭又加了句:“那天比賽結束正好是小V生日。”

蘇洛腳步乍然一頓,卻沒有真的一走了之,JK憨厚的搔搔頭,笑着卻小心翼翼地問了聲:“你會去吧?”

多久,倨傲的少年再次回首,給了好友一個無奈的眼神。

“那小子真該慶幸有你這個哥哥。”

***

第二周開始,第二階段比分於室外賽VERT登場。

比起第一階段不同於比分賽的准篩選存在感,第二階段的存在顯得更讓人緊張。

為了能夠順利晉級第三階段,同時也為了能夠拿下好的排名與分數,這不單僅是晉陞問題,更是關繫着往後個人置立極限界的榮耀與存在度。

即便是失利而未能入選第三階段,直到二階段結束為止,全美排名前十名的頭銜仍在各極限界富有相當的影響力。

然而,隨着第二階段首場開始,首先登場的五位選手在拿分上並未如各界預期,雖然這是有所預料中的事,但各比分的相差度還是令人不勝唏噓。U板賽不僅是展現個人技的絕佳競技場,更是考驗體耐力忍受度的極限場。

十二月低溫貫徹,為了能在U板內使技與滑行度順暢無礙,選手們大多仍就短袖或單薄長衣上場,但由於天氣使然,靈活度依舊無可避免的大打折扣,即便賽前已充足暖身。

首場結束,青少年組的排名有了新的更動,但未到終場,一切仍是未知數。緊接而來的第二場,單場最高分被經驗豐富的Vick輕而易舉拿下。

第三終場的到來,氣氛比前兩場來得更加凝聚,而這同時也意味着,賽後排名將重新出爐。聚集在這天的觀賽人群比前兩場多且密,焦點更是有志投向獨坐在場邊的東方少年身上。

第一階段創下高分且首次參賽便拿下排名之首,少年的名字與面孔在極限界不再陌生,不僅人氣看漲,各家廠商目光也紛紛相准。

“小洛,你要不要緊啊?”

由於賽后稍晚眾伙要慶祝Vick生日,夥伴幾乎全忙着準備,留下的Play便陪蘇洛到場參賽。

雙手捧着熱茶,蘇洛抿着唇,“還行……吧。”

這種天真是要他的命,偏偏賽程一路跑下去免不了會遇上天氣作怪,而該死的冷空氣就是他的天敵,只見其餘參賽者全在場外熱身,蘇洛只想窩在人群里取暖。

要不是選手必在場內,他老早就窩進室內休息室了!

“嗶──”

計時器突然跳跑,原來是第一位參賽者上場了,Play一愣,趕忙伸手就要拉蘇洛起來做熱身,無奈後者八百斤不動就是不動,一副悠哉。

“起來動一動啦,這樣窩着也不是辦法,你現在不先熱身,等下肌肉太僵,又出什麼問題怎麼辦……”

“那就怎麼辦啊。”

“啊?”

“沒什麼。”聳聳肩,蘇洛沒多作解釋,逕自看着場上。

第三參賽者就要上場,第五順位的蘇洛仍舊閑閑坐在角落喝茶觀賽。

Play無計可施,卻也不想看好友因此比賽失利,就在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而第四順位就要預備上場那刻,一隻手臂驀地從后探來,抽走蘇洛包在手心間的熱茶,下一秒,人也被揪到了人群后。

“幹嘛?”沒好氣的看向來者,蘇洛眼巴巴望着自己的熱茶,伸手就要拿回,對方已把杯子反向倒,液體瞬間灑落於地。

“……”傻眼,蘇洛瞪着人,幾日來堆積的怒氣漸起,“你又找我麻煩?”

將杯子捏扁,抬手空投進不遠處的垃圾筒里,展靖堯轉而輕輕捏住蘇洛的鼻頭,冰涼的觸感頓時襲上指尖。

“你會冷是不是?”

“今天不到三度!”拍開他的手,蘇洛翻了翻白眼,一副你在廢話。

寒風突地一貫,打了個冷顫,蘇洛搓着手就想往口袋裏鑽,卻被某人反作用一拽,連人帶身轉瞬全靠到了對方身上。

熟悉的味道霎時間溢滿鼻翼,胸口貼近的地方瞬間就熱了起來。

這傢伙明明用力過度,害他鼻子又正面撞上,疼得他眼眶幾乎又要泛紅光,然而上一秒,又或者說是這陣子以來堆在心底的悶氣,就瞬間消逝了大半。

蘇洛癟起嘴,很沒路用的還是回手反抱住男人,同時,也很沒路用的發現竟然連心情這種自己可以控制的微妙,也在無意間被制死住了。

“奸詐……”

很小很小的咕噥,卻還是被耳力極佳的人捕捉到了。

“……大聲點。”

你明明就聽到了!蘇洛一惱,挑釁的抬起頭就要回答,頭頂上突然一片黑,措手不及的,帽子完全罩上頭的瞬間,唇瓣跟着覆上另一道溫熱氣息──遠離人群的背後,兩道轉眼貼近的身影化為一體,被拉起的寬大帽緣徹底覆蓋住眼前所及,還有,男人猛然探來的吻。

少年不堪負荷的手顫抖的抓緊男人臂膀,任由對方霸道的抓着帽緣,拉近他加深了親吻的力道。

直到眼前緩緩恢復明亮,臉一半還埋在帽子底下的蘇洛徹底紅了頰畔,有些不自在的將臉調轉開來,很惱很惱的,終究只能辭不達意的推開男人。

“可、可惡!”

隨着計時器響起,第四順位選手走下場,從人群之中回到場上的少年褪去外衣,在眾所矚目下,挑板上了U板。

轉繞來回間,少年有意無意藏在動作死角下的睫影,隱約探看得見一抹嫣紅。臉上的熱燥遲遲褪之不去,忍着不去回想那個大膽的吻,閉上眼卻仍舊記得那種溫熱感,好像連身體也沸騰了起來。

那個傢伙……近乎可惡的操縱住了他的思緒與神經。

他不否認,這場比賽他的確有隨手放掉的衝動,至於原因……然而,只是這樣一個吻,他原本僵硬的身體與四肢隨之活躍,好像全在回應那個男人。

蘇洛咬着牙,莫可奈何里,卻也有着同樣矛盾。

即便如此,即便已如此貼近……為什麼還是不對?

為什麼……

隱在人群之後,那雙沉靜深邃的黑眸定定鎖在場中的少年身上,從騷動的開始到靜止。

最後,彷彿不受限於天氣,靈活翻轉於空中的身影再次化為眾人的讚歎,為第二階段終場落下完美序幕。

終於結束三周緊張的二階賽,稍晚的聚會裏,少年們將放肆狂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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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限零距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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