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揚挨了一刀子(2)
有時候想想那會兒的我真夠矛盾的――不想窩在教室里念書,但一到外面兒又覺得玩兒什麼都沒勁,每次沙藍有事兒一招呼我,我都幾乎連想都不想就會給應下來,可一旦真的打起手來時我甚至連個便宜手兒都不想打。我似乎就是這麼徘徊在某個界限的邊緣,也許稍微一不留神,就會墜入一個陷阱,摔得斷胳膊斷腿兒。
那天我和太史可在海淀圖書城那邊兒新開的一家“好倫哥”里吃得特別開心。我相信每個吃過自助餐的孩子都玩兒過把各種飲料兌到一起喝的遊戲,那天我倆不僅把各種飲料兌到了一起,還往裏面兒擠了兩種雪糕,後來事情展到了更為嚴重的地步,太史可居然想出了把意大利麵的肉醬也給加了進去――這使得每一個過來為我們收餐盤兒的服務員都會用一種無可奈何的眼神兒看我們一眼,而我們會等他(她)走遠了以後不約而同地爆出大笑……
就在我們為這無聊的遊戲而樂不可支的時候,我的手機突然響了,我掏出來看,電話是刺蝟打來的。
“喂?蘇麥,你跟哪兒呢?!”刺蝟的聲音很着急,我一聽他說話的語氣就知道是出事兒了。
“我跟海淀這邊兒吃飯呢,出什麼事兒了?!”
“海淀?**太好了!你身上能湊出一百塊錢么?我們就差一百了!”
“怎麼個意思啊?你說清楚點兒!”我換了只手接電話,身子也一下子坐直了。
“高揚!高揚丫真牛B!”刺蝟說:“今兒不是去二中抄人來着么,對頭兒那邊兒急了,掏出刀子就要砍我姐,結果高揚撲過去擋了一刀!現在醫院這邊兒還差一百塊錢兒!”
我聽了這話“騰”地一下就從椅子上坐了起來,可剛一站起來就覺得腦袋懵了,渾身上下的力氣似乎一下子就又都沒了。我對着電話喊:“你們跟哪醫院呢?!”
“就西苑!西苑醫院!”
“等着我,我十分鐘之後就到!”
掛下電話,我現太史可正一動不動地看着我呢,顯然我剛才的舉動把她給嚇着了。我深深地吸了口氣,儘可能壓制住聲音的顫抖對她說:“可,高揚出了點兒事兒,他現在跟西苑醫院呢,和我一起過去一趟。”
出了好倫哥我們就攔下輛出租車,在車裏我倆把錢都湊到了一起數了數,剛好一百多點兒。
到了西苑醫院,刺蝟正和兩個我不認識但一看模樣兒就知道是混混的傢伙站在門口兒等我們呢。我衝刺蝟招了下手,那仨人趕緊就迎了過來。我沒功夫和那倆我不認識的人寒暄,劈頭蓋臉就問刺蝟高揚他怎麼樣了。
刺蝟說:“醫生說他沒事兒,那刀砍在他後背上,雖然傷口挺長但並不深。他已經給送進去縫針了,你先跟我一塊兒過去把醫藥費給補上吧。”
我當時就拿出了錢包兒,把裏面兒所有的錢一股腦兒地都塞到了刺蝟的手裏:“你去交錢!告訴我高揚在哪個病房,我要先去看他!”
刺蝟點了點頭,然後他轉身把錢遞給了那倆人,對他們說:“兩位哥哥,你們先過去把錢給人家醫院補上吧,我陪我兄弟先回去看看。”
於是我跟着刺蝟左拐右繞了半天,總算跟一條走廊里看見了沙藍以及擁在她左右的一幫子混混,約莫有十來人的樣子,那裏面兒甚至有幾張我挺熟悉的面孔――也是沙藍出外打架經常帶在身邊兒的人。我突然現他們其實都是和沙藍差不多大的十七八歲的少年,而我們仨可能是跟着沙藍混的人裏面兒年紀最小的。可這回替沙藍擋刀子的卻是高揚,而並非這些個比他大的哥哥們。
沙藍見到我,立刻就朝我走了過來,走近了以後我才現,她的臉上居然還能隱約看到淚痕。
我的一句“藍姐”還沒有叫出口,她先對我說了起來:“蘇麥,姐姐對不起你!沒把你的兄弟照顧好,還讓他替我擋了一刀子。”
“高揚他現在怎麼樣了?”我問。
沙藍朝旁邊兒的一間病房抬了抬頭,說:“他跟裏面兒縫針呢,醫生說得虧刀口兒不深,應該沒大事兒,放心吧。”沙藍說著又看了眼站在我身邊兒的太史可,問我:“這是你媳婦兒吧?”
我點了點頭,拉過太史可對她說:“這就是我之前跟你說過的藍姐,一直都挺照顧我們幾個的。”
我沒想到,沙藍竟然用特別禮貌並且友好的語氣對太史可說了一句“你好”――這完全不像是個痞子的問好方式。而太史可對她笑了笑,樣子很乖巧地說:“藍姐好!”
我們坐在走廊的一排椅子上,等待着高揚出來。刺蝟給我講起了他們今天的經歷:“今兒本來都堵着二中那小子了,結果也不知道是哪孫子通風報信兒了,我們還沒來得及動手兒呢,二中裏面兒呼啦拉衝出來二十多口子,結果我們就跟他們在校門口兒幹了起來!有一孩子可能是給打急眼了,掏出把軍刺兒照着我姐就砍了過去,當時我姐背對着他根本就沒看到,是一直守在她身邊兒的高揚把她給推開了,結果自己挨了那一刀。後來估計是學校報警了,沒一會兒警車聲兒就響起來了,我們趕緊就都顛兒了。高揚真是條漢子,背後頂着那麼長的一個刀口子,愣是跟着我們一起跑出了好幾百米……”
太史可聽到這兒突然開口問刺蝟:“本來蘇麥也要跟你們去的是么?”
刺蝟看了我一眼,對太史可搖了搖頭:“沒有,叫他來着,他不去,他說他要陪你。”
太史可點了點頭,而我也衝刺蝟報以了一個微笑。我想,這應該能算是一個善意的謊言。
刺蝟的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認真地對太史可保證了起來:“你放心吧,以後我們也就是出去玩兒的時候叫上他,再有打架的事兒,肯定不讓他摻合了……”
正說著病房的門兒被“咯吱”一下推開了,高揚**着上身走了出來。他從前胸到後背裹着好幾條大的白紗布,彷彿那就是他上身的衣服的似的。所有的人都站了起來,所有的目光都看着他。高揚對大家笑了笑,然後慢悠悠地走到了我的跟前兒,兩手扶着我的肩膀,說出了一句我聽到過的最溫暖的話:
“蘇麥,挨刀子的滋味兒,真不好受。以後,你再也別跟着我們出去打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