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醫生無法給一個明確的答案，喪失記憶的人是否能夠恢復？恢復多少？病歷上全屬個案，無法參考，但醫生說，只要回到熟悉的環境，多少還是會有幫助。」

「嗯，那就這麼辦吧。」林伯漢沉着的點頭，然後對着王家寶說：「親家公，我們到外面去吧，上次我跟你提過的那個合作案，你考慮得如何？」

兩個貴婦人除了眼睜睜看着丈夫居然到外面談論公事之外，不敢有第二句話，直到病房門一關上，林書懷的母親才歉然地看着親家母。

「真是抱歉啊，伯漢並不是不關心曼菱，只是你也知道他這個人就是……」

「算了算了，誰讓我們都嫁給了企業公司的大老闆呢！」卓青玉即便心裏不是滋味，但怎麼可能在臉上或嘴上怪罪親家，撇開自家公司還要仰賴林家的合作案不說，自家女兒可已經是嫁到林家去了，於公於私，王家都矮了林家一階。

「但姊撞死了那個女孩子怎麼辦？要坐牢吧？」

冷不防的，王宥凱突然迸出了這句話，不僅所有人愕然，就連蘇小芳都睜大了眼的瞪着他看。

「姊，你幹麼這樣看着我，很可怕耶！」王宥凱面對她的目光，直覺認為姊姊搞不好已經恢復記憶了，不然怎麼能像從前一樣瞪着他看。「啊！難不成你想起來了嗎？」

蘇小芳問王家小弟，「你說我撞死了一個女孩子？那個女孩子叫什麼名字？」雖然事情應該沒有這麼剛剛好，可是她有非常不好的預感，直覺認為那個被撞死的女孩子就是她，蘇小芳！

「小凱，你怎麼說出來了！」卓青玉擔心的看着女兒。「曼菱啊，你別擔心，這件事就交給我們處理，絕對不會讓你去坐牢的，我怎麼可能讓我們王家的女兒去坐牢呢！」這事傳出去要驚動多少媒體啊，更別說公司股價可是會因此下跌，壞了公司和他們兩家的名譽。

「她叫什麼名字？她叫什麼名字？」蘇小芳焦急的不斷問着。

她那激動的模樣讓林書懷感到奇怪，不自覺的蹙眉。「曼菱，你怎麼了，為什麼一定要知道那個人的名字？這件事我會好好處理，絕對不會讓你有事，你放心。」

「告訴我，她叫什麼名字？我求求你！告訴我好不好？」

求林書懷感到不可思議，因為結婚兩年來，妻子從來沒有開口說過這個字，而如今一場車禍不但讓妻子喪失記憶，更讓她的性格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總是跋扈蠻橫的她，居然會低聲下氣的求他，只為了知道那個無辜被她撞死的可憐女孩的名字？

這所有的事發生到現在都太過詭異了，讓他不禁多看了妻子那張焦急的臉龐，但想起昨夜那令他不愉快的全部，即便他的脾氣再好，再容忍妻子的不懂事與胡鬧，他依然咽不下那口氣，所以他乾脆轉面不再看他的妻子。

「求求你，那個女孩子叫什麼名字……」蘇小芳只是不斷的追問，那哀求的模樣楚楚可憐，就連婆婆看了都心軟了。

「書懷啊，曼菱在問你話啊，怎麼不回答她呢？不過是個名字罷了，有什麼不能說的嗎？」楊映文問道。

林書懷被母親一提醒，想一想，其實也沒什麼不能說的，只是因為不想刺激失去記憶的妻子，所以才不想提起，既然小舅子無心說了這件事，也不好再隱瞞她。

「那個女孩叫蘇小芳，聽警察說，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昨夜不知道為何會在深夜又下着大雨的馬路上亂跑，所以才會被你撞上。」

「這麼說來，我們曼菱沒有罪嘍？是那個笨蛋自己跑到馬路上被我們曼菱撞到的，怎麼可以怪我們曼菱，我們才倒霉吧！」卓青玉蹙眉發表自己的想法，語氣中帶着對女兒的寵溺。

「媽，雖然事情是這樣發生，可是對方已經死了……」林書懷好脾氣的對着岳母解釋着，但已經不願意再多看妻子一眼。「曼菱是脫不了責任的。」

「那怎麼辦？」

「你放心，這件事我已經交給律師去處理了，曼菱不會有事的。」

蘇小芳根本聽不見他們接下來的每一句話，她滿腦子只充斥着她已經死了這個事實。所以，她的靈魂才會附身在這個王曼菱身上嗎？

那王曼菱呢？她的靈魂呢？難道跟着她的身體一樣，死了嗎？所以她才可以附身在王曼菱的身上？

但為何老天爺要做這樣的安排？既然她都被撞死了，就讓她的靈魂也一同死去啊，為何要讓她附身寄居在這個撞死她的女人身上

難道是老天爺看她短短的一生太可憐了，所以為了彌補她前世的悲慘，才讓她的靈魂得以寄宿在這個千金小姐身上？讓她去過過不一樣的人生

是這樣嗎？老天爺是這樣的意思嗎？

蘇小芳咬唇閉上眼睛，無語問蒼天，默默流下了眼淚，哀悼自己的身體，也哀悼王曼菱的靈魂……

蘇小芳從來沒有因為生病而住院過，現在不僅是住在寬敞的VIP病房，不但有專業的醫療團隊在注意她的身心狀況，身邊還有一個二十四小時陪伴她，供她使喚的傭人。

王曼菱娘家和婆家兩邊的母親，一天至少都會來看望一次，每一次來都會帶許多食物和熬燉的湯品，雖然她依然不懂得怎麼面對這些「家人」，但被家人捧在手心上呵護照顧的感覺真的好好，也好幸福喔，讓她突然覺得自己雖然死了，但靈魂附身在這個千金小姐身上也不錯，雖然自己的身分已經不會再是蘇小芳而是王曼菱，但她正享受着王曼菱的一切也是事實。

「曼菱啊，再多喝一口雞湯。」卓青玉捧着碗，邊喂邊催促着。

「我……對不起，我真的吃不下了。」從現在起，她已經是王曼菱了，她必須忘了過去的自己，依附着王曼菱的身體繼續活下去。「剛剛已經有吃了三碗魚湯，這雞湯我晚一點再喝，可以嗎？」

一個小時前，王曼菱的婆婆才帶着新鮮熬燉的魚湯來看她，面對着那和藹又溫柔的婦人，她實在不忍拒絕，所以結結實實喝了三碗魚湯，也把魚肉都啃光了，現下她真的吃不太下王曼菱母親送來的雞湯。

看着女兒小心翼翼生怕她生氣的怯弱模樣，卓青玉的一顆心就好痛好痛，她輕嘆了口氣，摸摸女兒柔順保養得宜的烏黑秀髮。

「你婆婆已經來過了？唉！她也算是有心啦，天天都到醫院來看你……好，我知道了，你當然可以晚一點再喝呀，別為了這種小事跟我說對不起。」女兒因為失憶症，導致她的個性也從驕蠻變得膽怯，這可怕的事實讓身為母親的自己，真的難以接受卻又無可奈何。

「因為這是……」她很想將「媽」這個字說出口，可是她真的覺得很彆扭，根本就叫不出口來。「這是你特別為我熬的不是嗎？但你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喝光光。」

不論是面對婆婆還是媽媽，在醫院這幾天，她不論怎麼做足了心理準備，就是不好意思叫出口，感覺自己好像小偷一樣，可是她又很享受她們的疼愛，很想回報她們的愛而開口，但心裏的疙瘩就是怎麼也放不下……再加上，她這輩子還沒有喊過「媽」這個字啊！

「沒關係，喝不完就倒掉，別硬喝，若是撐壞了肚子怎麼辦？」她的寶貝女兒從小就愛吃各樣精緻美食，所以喜歡餐桌上擺着滿滿的食物，但也因為注重身材，所以每一樣都淺嚐即止，剩下的食物就是丟廚餘桶，那規格根本就像是古代帝王的膳食般。

「怎麼會呢？慢慢喝，就喝光了，而且這麼有營養價值，又有愛心的雞湯怎麼可以隨意丟掉，會被老天爺打屁股的。」

「蛤……怎麼會呢？你忘了你以前……唉，瞧我說這什麼話呢！」她的女兒真的把過去的一切都忘了呀。

她每一天到醫院探望女兒，就會不斷的被提醒，女兒真的變了，已經不再是過去那個被他們寵得無法無天的女兒時，她的心情總是矛盾，不知道女兒這樣的轉變到底是好是壞？

雖然知道身為女人理當溫順又體貼，才會得婆家和丈夫的疼愛，但終究是自己的寶貝女兒啊，她就是擔心女兒這樣突然轉變的好脾氣會被欺負。

更何況，之前她的女兒有多麼跋扈驕蠻，讓女婿和親家那邊人前人後吃了多少小悶虧，她這個做母親的怎麼可能不知道，她當時還因此而洋洋得意了許久呢，得意她的寶貝女兒只能欺負人，可不容別人欺負。